三日后的清晨,一道圣旨如惊雷般在朝堂上炸开,德高望重的礼部夏尚书,被他所弹劾的肖大学士一党,斩首西市。
文书堂而皇之地示人,朝堂局势瞬间再起动荡。
虔柳站在翰林院的庭院中,望着天空中飘过的白云,心中五味杂陈。她不得不承认,章斯游的判断是正确的,这场赌局并非是见识的较量,而是性格与手腕的考验,而且它只是翰林院生涯中的一个小插曲,真正的漫长使命才刚刚开始。
朝会的消息飞雪一样传到翰林院,夏尚书是上一任掌院学士,他的名字和事迹如同翰林院的柱石,支撑着这座殿堂的荣耀。然而,今日,这根柱石轰然倒塌,一室师生同悲。
章斯游独坐在院内一角,身影格外孤独。虔柳明白他此刻愧疚的心情,静静地走到章斯游的身边,轻声说道:“节哀顺变。”
章斯游没有转过头,呆望着墙面,缓缓说道:“昔年我为举子,老师为巡抚,偶然见了我的诗册,翌日竟亲自登门,解下金束带相赠,还向各级官员荐引,命他们善加培养。我家世寒贱,老师贵为当代名流,文章宗匠,却愿引为往年交,只恨我知遇之恩未报,不敢见其儿孙。”他低声如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老师一生刚直,却教出了我这样的学生,我媚于肖延父子,与背师叛道又有何异?”
虔柳在心中低低叹了一口气,在冰凉的石阶上坐下来,多少有点同甘共苦的意思:“夏掌院是从内心出发做了选择,可这并不意味着,你也要走同样的路。”
章斯游双目含泪,本在低头掩饰,闻言诧异地望向虔柳,讶异她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还记得夏掌院是如何栽培你的吗?三年前,你受主考官们器重,高第中举本是意料中事,正是夏掌院斟酌后,要冯学政将你剔出登榜名单。”
章斯游喃喃:“当日,老师唤我入府说道,你既无房师,亦无同窗,在京中无人,便是先天不足,定当戒骄戒躁,不可急于求成。”
虔柳温声道:“少年早贵之人,易失沉毅渊重,他把你当作亲生子侄,才会下此苦心。”
两鬓星霜的老者似在虚空中对他们温颜一笑。
章斯游心头一阵闷痛,目光冷冽:“早知肖延阴狠,却不知他竟如此狗急跳墙,老师死于小人之手,痛如之何!”
虔柳也双眼发涩,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与肖延一党角力,是在绝望中寻找希望。夏掌院为官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可以全身而退,却选择了铁肩担道义,是因朝廷里需要他这样一个角色。你若把他视作流星,是会失落,但若把他当成一面军旗,就会令我们在血雨中紧密集合起来。”
一滴泪从章斯游苍白的面颊上滑落,他的目光渐渐重回清明。
虔柳认真地看着他:“你说得没错,忍辱负重地把事情做完,是比一腔孤勇要重要得多。肖党本已如惊弓之鸟,不会有过激动作,在这些奏折里,必有投敌之人,以离间谗害,改变了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