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翰林院恢复了一贯的忙中有序，年轻庶吉士们的一天在书卷气息和朝堂风云中展开。

    新科进士中，虽说唯有佼佼者才能被选充庶吉士，佼佼者中却也品流复杂。权贵子弟出身的，上有荫蔽，说话做事都硬气几分；脑筋灵光的，借翰林院为立足点，在京都各大馆舍交游甚广，谋划好了飞黄腾达的日子；急于仕宦的，得空便聚齐闲聊，盼望早日散馆，就去做官；余下大多是勤恳劳碌的，沉下心研究章句文辞，寄望不大，只图按部就班。

    眼下，轮值的二人却不属于此间人物，他们秩位最低，年纪最轻，不在今日上谏的行列，却操心着似乎不关自身的事。

    章斯游身着赭色长衫，把玩着手中一枚精致的玉佩，嘴角挂着一抹戏谑的微笑：“虔编修，你真的认为这次弹劾肖家父子的结果会如你所料？”

    虔柳身着淡青色长裙，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声音平静而坚定：“肖大学士为人柔谨，谦抑下士，此番定然无虞。小肖侍郎做事露骨，只怕不再能全身而退。”

    章斯游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好一个柔谨、露骨！何妨直说，肖大学士阿谀取宠，狡诡机肠，小肖侍郎贪侈阴贼，豢养死士，是犯了天大忌讳。”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仿佛有火花碰撞。

    虔柳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本以为章编修与肖大学士情同师徒，《论时政疏》中才有意回避。”

    章斯游的眼中闪过一丝兴趣，他挑了挑眉：“非但回避，还时有应酬书信，为肖大学士代拟文章。”

    他站在书案前，手中轻轻抚摸着还未成文的一纸《贺元旦表五》，眼中深意渐浓：“小肖侍郎已成众矢之的，肖大学士的靠山却还不可触怒，眼下形势未定，若因朝夕焦灼，便按捺不住正面冲突，我们翰林院便成水中浮萍，在朝臣分化中先献出颈血了。”

    虔柳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每天都有新的流言在朝堂上空飞舞，既然章大人如此有信心，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

    “如果肖家失势，你便为我谋一个谏言的机会。”

    章斯游不甚赞许地抬眼，注视着虔柳认真的眼睛，仿佛在评估她的真正意图，半晌，他点了点头：“好。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

    他的声音低沉：“如果你输了，半年内都需支持我的提案。”

    虔柳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被坚定所取代，她点了点头：“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