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江廷毅始终没在公司露面，连季度董事会和项目推进会这样重要的场合都不见人影。

    期间都好好给他打过一次电话。

    男人沙哑的声线里浸透着说不尽的疲倦，像是熬过了几个不眠之夜。

    只简短交代让韩副总暂代公司事务，通话便戛然而止。

    可有些文件还是需要他这位总裁签字才能生效。

    都好好瞥了眼桌角积压的一堆文件夹，指尖无意识的轻敲实木桌面，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手机屏幕又一次亮起，技术部的消息跳出来，把法务部的未读提示压了下去。

    都好好垂下眼睫，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从唇边逸散。

    这时，同事莫森步履匆忙地走来，神色凝重地递过一份文件：“都秘书，紧急情况。”

    “海外并购案原定明日签约，但刚才市场部说对方临时加价了3个亿，韩总已经亲自去沟通了，但这么大金额的并购，需要江总亲自掌舵。”

    都好好接过文件，眉心微蹙：“这种临阵抬价的行为，报上去了江总也不会同意。”

    “起初我是也这么认为的。”莫森翻开她手里的文件指向关键条款，“但对方愿意出让自己的核心专利，副总评估后认为并购价值依然可观。”

    都好好仔细审阅着文件内容。

    3亿买断核心技术，从商业角度看专利价值确实远超溢价部分。

    可她总觉得以江廷毅的性格，未必会批准。

    但这个项目又是他亲自盯的重点项目……都好好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她掏出手机，熟悉的号码拨出去却始终无人接听。

    转拨司机小周的电话才确认，江廷毅此刻正在九丞湾，她抿了抿唇，快速编辑一条信息发给江廷毅。

    “我去请示江总。”她合上文件，起身时又确认道：“韩总已经飞国外了？”

    “是的，下午两点的飞机。”莫森补充道。

    都好好抬起腕表看了一眼，还来得及。

    接着跟莫森对接了一下手头的工作，又从桌角精准抽出三份较为紧急的文件，连同并购案一起装进公文包里。

    就在她扣上搭扣的瞬间，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秘术室助理方蕊慢悠悠地晃了进来，手里把玩着一个银色U盘，U盘尾端的挂绳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摆动。

    “都姐，”方蕊靠在办公桌边沿，突然压低声音，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听说江总半个月前出了车祸？”

    “车祸？”都好好动作一滞，抬眼：“你从哪听来的？”

    “喏。”方蕊手一摊露出U盘，“江总行车记录仪的数据，汽车修理厂刚送来的。”

    她用指尖点了点U盘侧面贴着的标签，“据说损坏严重，今天才恢复好，我正好在前台碰到，就顺手带上来了。”

    都好好接过U盘，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不自觉地摩挲了下。

    标签上确实印着江廷毅那辆迈巴赫的车牌号，日期是半月前。

    “哎呦。”方蕊后脑勺被人不轻不重地从后面拍了下。

    “你是不是傻？”莫森端着咖啡踱回工位，慢悠悠地啜了一口，“江总要是真出车祸，那这半个月你见着的是谁？”

    他抬了抬下巴，“车借出去了呗，傻。”

    方蕊揉着脑袋，撇嘴：“就你聪明，莫·福尔摩斯·森。”

    都好好失笑，将U盘递回去：“莫秘书说的应该没错，放江总办公桌上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方蕊笑嘻嘻飞了个吻：“拜～”

    ……

    梅雨时节，天色总是阴沉的，碳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将近午时，那云才略略散开些，漏下一缕惨淡的阳光。

    别墅的沙发上，手机屏幕亮了又灭，无人在意。

    付世航绕到沙发后，拍了拍江廷毅的肩膀，得意地环指四周：“瞧见没？这些经幡香烛一摆上，连老天爷都得给道长三分薄面。”

    原本雅致的客厅此刻被糟蹋得像个邪门的道场，江廷毅耐着性子闭了闭眼，这才忍着没把付世航和他带来的道长请出门去。

    江廷毅昨夜被折磨了大半宿没睡着，早上一开门，付世航就带着个老道招呼都没打就上了门，非要给他驱色鬼。

    江廷毅没睡好，懵了一下，付世航还真得逞了。

    三角经幡密密麻麻地插着，连吊顶的水晶灯上都缠了一圈，旗角低垂。茶几正中放了碗米，半埋其中的鸡蛋后插着三根香烛。角落里，几张纸钱正静静燃烧，碳化的边缘蜷曲翻卷。

    青烟升起结成诡异的图腾，将空气染得浑浊呛人。

    江廷毅黑着脸，眉头拧得死死的，被呛得狠狠咳了两声。

    而最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的，是电视机前那个身穿明黄道袍的老道士。

    老道手持铜铃法杖，晃得叮当乱响，嘴里的咒语字黏着字，什么都听不出来，时不时还往他身上撒一把糯米。

    江廷毅：“……”

    香烛纸钱的烟雾在室内越积越浓，呛人的焦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付世航强装镇定地往旁边挪了两步，到底没忍住，弓着腰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都快呛出来了。

    “咳咳——”

    江廷毅也被呛得不行，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墨来。

    这时，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江廷毅咳了声，随手拿起来，走到一边。

    付世航一扭头看见他抄起了手机，心里“咯噔”一声，完了完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凑上前，却见江廷毅只是死死盯着手机屏幕。

    付世航伸长脖子偷瞄，有些惊讶：“都秘书要来啊。”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都好好一个小时前发来的信息。

    江廷毅后槽牙咬得发酸，将手机反扣在岛台上，冷声道：“付世航，我给你10分钟，把我家恢复原样。”

    “至于吗？”付世航撇撇嘴，“不就一个秘书嘛，你紧张什么，再说了，这法事马上就……”

    一记淬了冰的眼刀扫过，凉嗖嗖地剐了过来，付世航顿时噤声。

    ……闯祸了！！！

    付世航赶忙转身拉着道士一起收拾，经幡香烛噼里啪啦倒了一地。

    老道士被拉了个趔趄，浮尘挂在肩头：“法事还没完呢？这不吉利啊！”

    付世航快速划拉着客厅里的东西，急得满头大汗：“你再不收拾，我就要不吉利了！”

    江廷毅扫了兵荒马乱的两人一眼，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不修边幅的样子，转身上楼：“我先去洗个澡，十分钟，没收完我明天就把你‘貂蝉’卖了。”

    貂蝉是付世航最喜欢的马。

    一听这话，他果然急了：“你别动我宝贝！我收还不行吗，还有，你就不能帮帮忙？这时候你洗什么澡？哎哟……道长，你别拿浮尘当扫帚啊，这更不吉利吧？”

    他抬头看了眼楼梯方向，江廷毅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转角，只留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

    来不及思索好友为什么忽然在意起外表来，付世航看了眼时钟，火燎屁股，跳起来把水晶灯上的经幡拽下来。

    ……

    都好好将车停好，拎起公文包锁好车门。

    手机屏幕亮起，气象局的暴雨红色预警格外刺眼，江廷毅的信息接着发来，让她把文件送到门口。

    刚走到别墅门前，都好好手指还未触到门铃，厚重的铜制装甲门就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付世航抱着个几乎要撑爆的纸箱踉跄而出，箱子里横七竖八地塞满了经幡和半截香烛，面上覆着一层呛人的白灰。

    都好好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身后紧跟着走出一位形容狼狈的白发老人，道袍凌乱，毛躁的浮尘拖在腰间，手里还攥着把造型怪异的铜铃。

    狭路相逢，都好好愣住：“……”

    付世航也呆了，嘴角抽了抽：“……”

    老道士不明所以地扶了扶鼻梁上的小圆框墨镜，指尖微松，铜铃“当啷”一声落下，砸在了付世航脚面上。

    付世航：“！！！”

    六目相对，三个人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