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葛静停一下子察觉到身边同桌的气压猛地降低，她纳闷地问：“喂，怎么了？”
秦碧螺没说话，自顾自地打开了练习册子，然后从里面飘出来一张纸。
不，不能算是纸。
只是一张便利贴。
秦碧螺愣了一愣，她熟悉这个形状这个颜色的便利贴，她微微抿着唇，将便利贴拿了起来，发现上面是最后一道大题的解题步骤，答案与她的截然不同。
秦碧螺还没来得及反应，葛静停也发现了这个便利贴，惊讶地一把将便利贴拿走，而秦碧螺一时不察还真让葛静停给得手了。
葛静停说：“这是我小姨的字迹啊，上面写了什么我看看……这是一道题？写给我的吗，那怎么夹在了你的册子里？我就说上次小姨她肯定是骗人的，文盲哪里会算这么难的数学题！”
“葛静停。”
秦碧螺出声打断了葛静停的自言自语。
葛静停抬眼，“啊？”
秦碧螺目光看向便利贴，“你能把它给我吗？”
葛静停：“你要这个便利贴？”
“我……”秦碧螺眼睫颤了颤，“我这道题答案和上面写的不一样，所以我想看一下，可以吗？”
葛静停了然，眼睛一转，“你确实得看一下，这是我小姨解出来的，我小姨可是当年的状元，她的答案肯定是对的！但是——”她微妙地顿了一下，“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秦碧螺压下心中的那股燥火。
这分明是温成初写给她的，凭什么她还得和葛静停做交易才能拿回来？
但最后，她还是咬唇，示弱道：“你想……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成为我的朋友。”葛静停斩钉截铁。
秦碧螺茫然地抬头看向葛静停，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葛静停耐心地重复：“我要你成为我的，朋友。”在最后的两个字，她着重强调。
只能是朋友关系，其他的关系，就此消了心思吧。葛静停觉得自己这样委婉的拒绝方法简直是太妙了，没人能比她还聪明的了。
秦碧螺：“……”
葛静停：“你就说行不行吧？”
秦碧螺：“……行。”有病。
晚上还是温成初来接人，柏喻没有随同，她一摁喇叭，葛静停眼睛就跟装了监控一样，精准无误地寻了过去。
结果温成初坐在位置上等了许久，还没见人过来，正要探出头叫一声，视线倏地顿住。
只见葛静停带着秦碧螺往这边走了过来。
葛静停脸上还扬着格外灿烂的笑容：“小姨！”
温成初目光定在葛静停身后的秦碧螺身上，秦碧螺垂着眸，没有和温成初对视。
脸色白得跟下一秒就要倒下来似的。
温成初心想。
葛静停又唤了声：“小姨！”
温成初回过神，“你们……”
“小姨，你还记得她吗？”葛静停冲着温成初使劲地甩眼色，“现在她是我的好朋友了，叫秦碧螺。”
温成初看不懂这眼色里的含义，闻言，倒是诧异地挑起了眉头，“朋……友？”
葛静停用肘子怼了怼秦碧螺，秦碧螺敏捷地避开，眉头微蹙，但那不过是一瞬间的神情，抬起眼，快速地看了一眼温成初后，低声叫：“……小姨。”
温成初的神情倏忽一僵。
之前她也不是没有被葛静停的朋友唤作小姨过，但从来没有一次有这种一言难尽的感觉。
温成初张了张嘴，干巴巴地：“嗯。”
葛静停说：“你之前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不要家庭教师吗？”
温成初：“我没——”
“那是因为我换同桌了啊！”葛静停大声打断了温成初，“她是咱们班稳坐前三宝座的学霸，和她坐在一起之后，我才知道之前我对她的偏见有多深，这分明是一个热心帮助人，心地善良的女生啊！一定能和我成为最好的朋友，然后带我飞、啊不，带我进步带我冲刺！”
温成初看着莫名激动起来的葛静停：“所以？”
葛静停又冲温成初使眼色，“那小姨，你愿不愿意带一程我的新好朋友？”
秦碧螺闻声，先一步拒绝：“不用麻烦了，我自己也可以去，公交直达的。”
葛静停：“不麻烦的不麻烦的，你说是吧小姨？”
温成初凉凉地扫了一眼不知道在搞什么鬼的葛静停，然后看向秦碧螺，指腹不由自主地摩挲了一下方向盘，而后道：“嗯，不麻烦，上来吧。”
秦碧螺：“我……”
温成初不容置疑：“上来吧。”
“上车吧上车吧。”葛静停一把拉开后车座的门，让秦碧螺先坐了进去，自己再进去，一把把门关上，问秦碧螺去哪里。
其实温成初知道地址，在秦碧螺上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就要拿起手机调整导航，但听葛静停这一问，强自地把手顿在了半空，补了一句：“对，去哪里？”
秦碧螺掀起眼，匆匆地掠过温成初，报出了医院的地址。
一路上，只有葛静停和秦碧螺交谈的声音，出奇的热情，而与之相比，秦碧螺就有些冷淡，但还是有问必答，没有让葛静停的话题掉过一次，直接令葛静停情绪猛地高涨起来。
直到抵达目的地。
温成初视线落在了车内镜，透过镜子，她能清楚地看拿到后车座的人，不知道是不是仿若有所觉，秦碧螺在下车之前，抬起了头，倏地和温成初的目光对上。
紧接着，又立刻挪开。
秦碧螺下车，把门关上，通过敞开的车窗，对着温成初点了点头，极有礼貌地说：“谢谢小姨。”
温成初：“……不用。”
看着秦碧螺走进了医院，温成初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她听见后面葛静停猛地吐出了一口气，“小姨你看我表现得怎么样？是不是一副特别把她当朋友的样子？这样她应该不会再误会——”
葛静停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温成初突然打开了车门下去。
葛静停：“小姨？！”
温成初头也不回地落下一句话：“我进医院上个洗手间。”
葛静停还想说话，但门“啪”地一下阖上，把她的话都给堵住了。
秦碧螺走进了医院，才脚步放缓。
但下一秒，手腕倏地被人攥紧，熟悉的，如同电流一般的感觉窜上，让她一瞬间就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她脸上难得露出惊愕的神色，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强硬地拉到了一边的安全楼梯间。
秦碧螺抬着眼，怔怔地看着温成初：“姐姐……”
温成初轻呵了一声，“不叫我小姨了？”
秦碧螺抿了抿唇，又开口：“小姨。”
温成初叹气：“没让你真叫。”
在秦碧螺又要低下头去的时候，温成初：“抬起头。”
秦碧螺没动作。
温成初便擅自伸了手，捏着秦碧螺的下巴，抬起来，感受到秦碧螺的身体因为她的触碰，而微微一颤。
温成初眉眼动了动。
秦碧螺手指攥紧来，眼看就要往后倒退几步，却被温成初的另一只手给拉住。
温成初轻啧：“你躲什么。”
秦碧螺别开眼，“……我没有。”
“还说没有，”温成初说，“看着我。”
秦碧螺迟缓地扭过头，看向温成初。
温成初说：“你那一天晚上的话，你再说一遍给我听？”
秦碧螺快速地眨了一下眼：“什么话？”
“你记得，”温成初手中的力道微微加重，秦碧螺吃痛地嘶了一声，温成初看着人疼也没有再躲开的架势，声音软了下来，手上的力也松了松，“你不是说你不要我帮忙了？”
秦碧螺低低地应：“嗯……”
“嗯？”温成初莫名地笑了声，“那你的脸色这么难看？”
“我没……”
“红血丝，黑眼圈，”温成初摸了摸秦碧螺的下巴，“这里，是不是还闷出了一个痘？”
秦碧螺猛地抬起头来。
温成初对上秦碧螺略显惊惶的眼神，平静说：“还挺关心你的脸，骗你的，没有痘。”
秦碧螺复又抿唇，像是又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温成初问：“你真的不需要吗？”
秦碧螺呼吸沉了沉，没说话。
温成初说：“好吧，那算了。”
温成初松开了秦碧螺，秦碧螺以为温成初这就要离开，这和她预想的不一样，慌忙地扬眸，紧接着，清淡的柠檬气息扑入鼻息，比葛静停身上穿着的那一套校服传来的味道更加浓重几分。
秦碧螺瞳孔放大。
温成初手用力地抱住了秦碧螺，低声道：“这种感觉确实很舒服，真的容易令人上瘾。”
“你不需要，我需要。”
她想，有的时候柏喻的直觉还真是准得可怕。
她和秦碧螺的关系，确实很不健康。
秦碧螺和温成初抱了几分钟。
最后还是葛静停给温成初打电话，两人才分开。
温成初准备接电话的时候，看了眼秦碧螺，秦碧螺看起来好像还有些回不了神，她想了想，说：“下次见。”
应该是能下次见的。
毕竟现在，秦碧螺可是葛静停口中的那个“新朋友”。
秦碧螺看着温成初离开的背影，终于反应过来。
温成初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温柔、心软。
以至于上勾得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快。
但是……
秦碧螺眼神微黯，她还没有来得及感受，这个拥抱就结束了。
葛静停，果然烦人得很。
*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无声黑白……”
宽敞的KTV包厢内，回荡着柏喻大白嗓子的歌声，温成初仰靠在沙发上，眼睛微眯着看柏喻后面大屏幕上的MV，实则目光毫无焦距。
“你最近这些天心神不宁的，怎么了？”柏知理坐在旁边，看向温成初。
温成初摇了摇头，“没什么事了。”
说完，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闷下喉咙，涩得她胃部一阵抽搐，她疼得拧了拧眉。
柏知理看到，把温成初面前的酒给拿走，不赞同道：“你别喝了，我叫人送个果汁进来。”
说完，柏知理就要起身离开，柏喻见状把人叫住：“你你你去哪里？今天是给你开、开的欢送会！你不准提前走！”
柏知理：“我没想走，我就是去给……”
温成初起来，“我自己去吧，你留在这陪她。”
路过柏知理身边的时候，温成初拍了拍柏知理的肩膀，“别浪费时间了。”
柏知理身体一僵，旋即放松，“嗯。”
走出包厢，走廊的氛围昏暗，温成初没去找服务员，而是靠在墙壁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手机震动了一下，拿出来一看，是葛静停发来的消息，问她今晚能到她那边住吗？
抬手给葛静停发了一个婉拒的表情包后，温成初情不自禁地想到秦碧螺。
昨天那个拥抱……能让她睡个好觉吗？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温成初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后揉了揉眉角。
她自己看来也病得不轻。
今天晚上温成初没有去接葛静停，Lisa回来了，这接人的任务就落在了Lisa身上，她本来以为自己第二天就又能见上秦碧螺，但计划比不过变化。
不过也刚好空出时间来，让她过来和柏喻一起给柏知理开了个极其简陋的欢送会。
柏知理的机票买的是深夜的，她把柏喻送进了车里，看着温成初，“我送她回去，我就走了。”
温成初问：“你没和她告白？”
“没必要。”柏知理说，“她是直的，和她告白，我们只会连朋友也当不成。”
温成初把之前问过的问题再问了一遍：“还回来吗？”
柏知理丝毫不犹豫地摇头：“不回了。”
温成初：“她还顶着你的身份狐假虎威呢？”
柏知理闻言，还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温成初这是在说什么，她扯了扯唇，“由她吧。”
温成初见柏知理态度这么坚决了，她没再多说，摆了摆手，“那，再见。”
柏知理点头，“再见。”
看着柏知理带着柏喻离开，温成初轻吐口气，这时她叫的车也刚好到了面前，就在温成初准备上车的时候，突然余光瞥到一道身影，顿住了动作。
她看了眼周围。
之前她都没有注意到，原来这里和医院的距离只隔了一条街。
她看着站在深夜豆浆店门口的秦碧螺，低头让司机再多等一会儿，走了过去。
秦碧螺把钱交给老板，接过打包好的豆浆和包子，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她骤地回过头，便直接对上温成初的眸子。
温成初站在她的面前，在她的背后不远处立着一盏高大的路灯，投映下来的光径直穿过她们，秦碧螺见到温成初歪了歪头，眼底好似泛着层笑意。
“晚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