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碧螺刚合上车门,准备走上阶梯的时候,身后的车窗被摇了下来。
“秦同学。”
温成初许是方才在车上,因为精神松懈,酒意迟钝地袭上,她的嗓音有些懒洋洋的,“需要等你吗?”
秦碧螺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袋子,还不等她回复,又听温成初已经自顾自地和司机说:“我们在这里等她。”
司机应了声好。
已经替秦碧螺作出答案。
秦碧螺垂下眼,最后还是没有出言拒绝,她把买回来的包子和豆浆递给了一直候在床边守着邹萍的艾芬。
艾芬咬了一口包子,口齿不清地说:“谢谢啊碧螺,等我吃完我就送你回去吧。”
“不用。”秦碧螺摇头。
“那不行,现在有些晚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走——”
秦碧螺轻声打断了艾芬:“有人送我。”
艾芬刚刚为了快速解决,每一口都张得很大,闻言,不小心被呛着,赶忙快步走出了病房,秦碧螺看了眼熟睡的邹萍也跟着出去,听到艾芬撑着墙壁,捂着嘴用力地咳嗽。
过了好一会儿,艾芬擦了擦冒出的眼泪,回头问:“谁送你?这么晚了,有谁会送你?你別是和什么社会上的混混交朋友了?”
不怪艾芬会这么想,毕竟在她眼里,秦碧螺长着一张好皮囊,性格又软和,难保不会有什么不学无术的社会分子欺负。
秦碧螺刚想要解释,就见艾芬惊诧地抬起眼,看向自己的后面,秦碧螺一愣,随之一个念头浮现,她倏地扭过头。
本应该待在车里的温成初走了过来,手轻轻抬起,压在秦碧螺的肩膀上,秦碧螺克制着身体的反应,怔忪不已地看着温成初。
温成初嘴角噙着笑,和艾芬说道:“您好,我来送她回去。”
“你?”艾芬上下打量了一下温成初,莫名觉得温成初有些眼熟,“你是碧螺的……”
温成初:“朋友。”
“朋友?”
不止艾芬惊疑,秦碧螺都没忍住露出茫然的神色。
她们……算,朋友吗?
艾芬一看见温成初的气质打扮,就知道温成初和他们不是同一生活档次的人,而且看着也比秦碧螺年长,她不知道秦碧螺是怎么和温成初交上朋友,但仅瞧着温成初,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秦碧螺身上有对方能图的什么东西。
因此,温成初暂且被贴上了“好人”的标签,顺利带走了秦碧螺。
温成初一上车,正要和司机报地址,秦碧螺却先脱口而出:“姐姐,我想回家。”
温成初的动作顿了顿,扭过头看她。
秦碧螺还是垂着眼,“我的试卷放在家里了。”
温成初定定地看了秦碧螺一会儿,而后别开视线,报出了秦碧螺家的地址。
全程温成初都靠着车椅闭着双眼,呼吸平稳,秦碧螺偶尔侧目看去的时候,都不知道温成初到底是在假寐,还是真睡着了,直到司机的车停下,她拉开车门下去,同时另一边的车门也随之打开。
温成初从里面走了出来。
等着车离开,温成初这才抬眼和秦碧螺的目光对上,“不邀请我上去坐坐?”
秦碧螺的家,温成初匆匆来过两趟,一趟门都进不去,被邹萍关在外面,一趟看着邹萍被秦碧螺抱着,生死不明,都不算什么美好的回忆,她也没有去观察过里面的布置。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秦碧螺:“我家……小,也没有什么饮料,只有白开水,我、我去倒杯水给你喝吧。”
在秦碧螺转身欲要去厨房时,温成初伸手拽住了秦碧螺的手腕。
秦碧螺身体僵住。
温成初坐在已经陈旧得褪色的沙发上,手拉着秦碧螺,掀起眼皮,“我今天喝了酒。”
秦碧螺抿了抿唇,后道:“嗯,闻到了。”
“有点难受。”温成初吐出一口气,松开秦碧螺,身体放松地往后一靠,双眼微阖,和适才在车上时姿态一模一样。
秦碧螺立刻说:“我家里有解酒药,我去给你找出来。”
秦业嗜酒嗜赌,解酒药是为了秦业准备的。秦碧螺翻出来,然后又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再回来的时候,就见温成初已经半躺在沙发上。
秦碧螺辨不清温成初有没有睡着,半蹲在沙发前,小声地唤了一声:“姐姐。”
没应。
秦碧螺靠近了点,再叫一声:“姐姐?”
温成初还是闭着眼睛,呼吸频率都没有发生变化。
秦碧螺自喃自语:“睡了吗?”
她低着头,看着温成初。
呼吸一点点地加沉,加重。
秦碧螺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即将要抱住温成初之际,温成初倏忽睁开了眼,眸底一片清明。
秦碧螺脸色一变。
温成初平静地看着秦碧螺,“不需要我?”
她反问。
秦碧螺没有再向昨天那样应下来,她也一眨不眨地看着温成初,声音很轻,“姐姐,你分明什么都知道。”
温成初:“嗯?我知道什么?”
秦碧螺说:“那一张便利贴,也是姐姐故意的吧。”
温成初蓦地笑了下,“那本作业,也是你故意的吧。”
两厢对视了许久。
缓了缓,温成初直接话锋一转,“可以说了么,为什么当时和我耍脾气?”
“耍,脾气?”秦碧螺愣了愣,用舌尖仔细地嚼着这三个字,似是新奇,她问,“我在耍脾气吗?”
“难道不是吗?”温成初坐了起来,“是因为我那一晚上的话,说得太重了?”
秦碧螺摇了摇头,低声道:“那一晚上,确实是我不经姐姐的允许,就越了界,是我应该和姐姐道歉的。”
“哦,”温成初点点头,继续问,“那后来呢?怎么不来和我道歉?”
秦碧螺咬紧了下唇。
温成初耐心地等着,片刻后,秦碧螺才像是鼓起勇气了一样,抬起眼,桃花眼泛着红圈,“我看到姐姐你和季医生抱在一起了,你们是不是,已经又在一起了?”
温成初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乍一听,差点没反应过来她什么时候和季青禾抱在一起了,记忆回到成福小面店,她琢磨了一下,有些好笑,“就因为这个?”
“季医生很好,你们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秦碧螺压着哭腔,泪水说来就来,蓄在眼眶中,随着她的话滚落脸颊,“但是,我如果还来请姐姐你来帮我缓解渴肤症,会影响到你和季医生的感情……”
“我、我不想这样,所以我很努力地去想着戒掉你……”
“可是,可是……我真的好难受,姐姐,我好难受……我每天都好难受的……”
温成初一只手捧起秦碧螺的脸,一只手揩去她脸上的眼泪,“很难受吗?”
秦碧螺咬着唇,眼眶通红地点头。
温成初出人意料地追究到底:“怎么个难受法?”
“会、会睡不好……”
“还有吗?”
“没有胃口……”
“嗯,看出来了,这些天你瘦了很多。还有吗?”
“还有……”
“和我有关吗?”温成初循循善诱。
秦碧螺胸口起伏,紧盯着温成初:“会想你。特别,特别想。”
这就够了。
温成初心想,她抹干净秦碧螺脸上的泪水,语气轻松道:“我没有和季青禾在一起,那一天,是在和她摊开了,讲明白。”
秦碧螺一眼都没有挪开,像是在努力辨别温成初话语中的真实性。
温成初下一句话就直接是:“高中生,你现在该去洗澡睡觉了。”
秦碧螺猛地回过神,脸上表情空白,“啊?”
“不是说睡不好觉吗?”温成初抬起手,轻轻地顺了两下秦碧螺的头发,低着头,但房间里的灯光不算明亮,加上温成初的头发遮挡着,哪怕秦碧螺抬起眼,也仍然看不清温成初此刻脸上的表情。
只听到温成初说,“那今晚,要和我睡吗?”
晚上十点。
换好秦碧螺找出来的邹萍的衣服,温成初转过身,看着那一张比自己家里的床小上一半的床,深吸一口气,再站在房子里唯一的一把全身镜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温成初,你醉糊涂了。”
这么窄小的床,她这一翻,岂不是得要翻到地上去?
事实证明,是真的很小。
屋里的灯已经暗了,温成初平躺在床上,完全可以感受到身侧秦碧螺清浅的呼吸声,还有传过来的温度。
温成初已经很久没有和人同过床了。
有些不适应地正要准备翻身,结果忘了这张床有多小,差点给翻到床下去,还好身后及时伸来一只手臂,把她给揽了回去。
温成初真是松了口气。
但她发现,放在她腰上的那只手臂没有收回去,反而身后的人得寸进尺般,更往这边靠来,温成初下意识要出声:“你……”
秦碧螺已经率先提出:“姐姐,我可以抱着你睡吗?”
温成初张了张嘴。
秦碧螺低低地唤:“姐姐,如果我不能抱着你,我还是会睡不好的。”
温成初闭眼,“你,随意。”
她感受到自己的后背,靠上了一片柔软的身躯。而腰上的手臂也往下,直接圈住了她的整个腰部,女孩的脸颊蹭了蹭她的后颈。
心满意足地和她说:“姐姐,晚安。”
温成初睁着眼。
不合时宜地心想,她真的要被柏喻谴责到底了。
毕竟这一次,是她放下了底线,纵容了对方——不,比起说是纵容……
不如说是,迎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