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马

    云知陵倚在栏杆上观察着行色匆匆的旅客,世道水深火热黑店水涨船高,除去置盘缠的过客,客栈还添了几位住客。

    一位戴着斗笠身材修长,看不清相貌,乱世净是这些为了不同缘由行迹诡异的人,他这般打扮也不足为奇。

    她别开眼,看向另一人,那是一个粗壮的汉子,身上别着刀,两只耳朵只剩了一只半,光着上身却无深重的伤疤,显然是个逃兵,他此时正一边喝着酒一边对帮他上菜的女帮佣动手动脚,点眼的很。

    “爷我今日撞大运,手头里有的是钱,怎么样跟爷睡一晚。”大汉一把将女帮佣搂在怀里,一副框题做派。

    “奴家只是个跑堂的,担不起爷的厚爱。”那女帮佣被大汉这凶相,涨红着脸奋力挣扎。

    “装什么?这破店不就是叫你出来卖的,不然怎么有生意。”那大汉唾沫横飞,污言秽语不断,显然是已经醉了七分。

    女帮佣已经不与他争辩,只是一个劲地地与他拉扯,眼看事情要闹大,眼看就要促成一场闹剧。

    凭空传来女子凄厉地呼喊声,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只见那客栈老板连拖带拽地将一个素衫女孩从楼上带下来。

    “快滚,我这店小,容不下你。”那老板骂骂咧咧地着将女孩扒拉着他衣服的手甩开。

    “奴家求求您了,就给奴家一个活计做,让奴家葬了我的阿耶吧。”那女子抬头,一张白玉无瑕的脸上布满了泪珠,纤若无力的身子已经倒在了地上。

    让人顿起恻隐之心,可是客栈老板不似乎吃这一套。

    “帮佣由我女儿做就够了,这是什么世道,你爹还指望什么棺椁,找个乱葬岗埋了就是。”那老板依旧是铁打不动,干瘪的嘴吐出冰冷的话语。

    素衫女子似乎是没了办法,坐在地上抹着眼泪。“女儿不孝,没能将你与死去的娘合葬,还要让你客死他乡,连个几寸棺材都不能够。”

    老板失去了最后耐性,使唤还愣着的女帮佣:“还不快搭把手将她弄出去。”

    “慢着!”大汉一改先前混不吝的样子,正义凛然的向跪坐着的女子,将女子扶了起来。

    “姑娘你阿耶的事我会帮你做主。”说着便要将人往楼上扶。

    老板可不乐意了,向着两人的背影嚷道“爷若把那姑娘留下了,可是要付两倍房费。”

    精虫上脑的人可顾不上房费这档子事。

    两人一进屋子,那大汉就忍不住将门合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即将要行什么低劣行径。

    可还没等他来得及动作,白衫女子就先给他跪下了。

    那女子泪痕未干,纤细的肩膀不住地颤抖,更加使他兽性大发,她此时正期期艾艾地哀求:“大爷若能帮我阿耶能体面下葬,奴家愿意以身相许。”

    “愿意,愿意。”汉子痴痴地笑,真是瞌睡了给人递枕头,就算他不同意,就凭她这个这个小女子也逃不了。

    大汉将弯刀卸下,除去多余的衣物,俯身想将地人的人捞起来亲热一番。

    再对上眼却发现,这姑娘的眼神不对,嘴角泛着诡异的笑。

    未料到身后一声巨响,凭空出现一个人,还未等他发现过来,他已经被闷棍放倒了。

    云知陵起身,一改方才柔弱的姿态,拍了拍衣裙上灰尘,抬眸问道:“你确定下手够重,他不会临时醒来。”

    “不确定。”云知聿干脆地道,又一棍狠狠地打在大汉的后脑勺。

    两人开始翻找房屋中的的财物,云知陵刚从被褥中翻出几两碎银,满足的藏进兜里。

    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她顺口道:“许伯您来得正好,帮着知聿把这牲口搬到城墙根儿那儿,小伊也辛苦了,我们商量着多给她些分红。”

    久久听不到回应。

    刹那间,云知陵身体紧绷,缓缓地将头转了方向,在床位的缝隙间,她看见一个戴着斗笠的人站在门口,手中是已经出窍的长剑。

    云知陵自然地从床上起来,此时的她的哥哥已经将弯刀拾起,挡在了她的面前。

    那人歪了歪头,黑纱之后是无法探究的神色,云知陵只听到一个低哑的声音道:“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去摆弄你无法驾驭的武器。”

    云知聿刚要发作就被身后的云知陵扣住了肩云知陵从他的身后走了出来“阁下想要什么不妨直说,何必刀戈相向呢?”她巧笑道。

    那人没有回答,持剑径直走向云知陵,她身的知聿像阵风般冲向男人,却被男人挥袖扫到了地上。

    剑锋指向了云知陵,她颤抖着,却依然□□地站立着,一息间,剑风如虹,却是地上的大汉身首异处。

    血溅到了云知陵苍白的脸上,让这场杀戮多了一分旖旎。

    一声尖叫戛然而止,云知陵瞧见门口出的许老板死死地捂住女儿的无法遏制的恐惧。

    电光火石间,云知陵被男人抓住了后颈,圈进了怀里,刀刃抵在她脆弱的脖颈上,她随时可能落得跟地上人一样的下场。

    “想要她活命,就听我吩咐。”她身后穿来男人冰冷的声音。

    云知聿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死死地盯着男人,阿伊早已经吓得缩到了墙角,许老板瞪着男人持剑的手点头如捣蒜。

    “将这个尸体处理掉。”男人命令道。

    许老板率先行动起来,一个滑跪去扒拉大汉的尸体,动作做到一半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怎,怎么处理?”

    他们一伙人虽然经常行骗,不过谋财,最缺德就是将上钩的育儿扔到兵卒会路过的地方,让仇家成了兵丁杜绝后患,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害命,今日这般变故是前所未有的。

    “自然是将这个逃兵,挫骨扬灰。”那人一字一顿地道。

    许老板打了个哆嗦,忙继续去扒拉,塔头向云知聿使了个眼色,云知聿紧张地盯了一会云知陵,动作麻利地开始帮忙。

    又是一番忙活,云知聿剃肉,阿伊剁馅,许老板烧火。包子出炉了,男人就坐在厨房的椅子上看着这一切,怀里还抱着云知陵。

    许老板打发云知聿将这包子送到人市去,云知聿就是不愿离开他的妹妹。

    “早去早回。”云知陵道,此时的她早就蜕去了恐惧,眸中迸发出求生的狡黠。她向哥哥眨眨眼,示意他放心。

    等云知聿走出门,狭窄的厨房中只剩男人,血腥味和老弱病残。

    那男人将云知陵一把推开,站了起来,将剑收回鞘。

    阿伊连忙抱住云知陵,顾不得染满血的手浸染了她素色的衣衫,许老板警惕地盯着男人的一举一动。

    男人却没有着急下一步行动,只是环顾四周,有礼貌地称赞起来:“老伯处理肉的手法一流啊。”

    许老板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回答道:“俺当过炊事官。”

    “哦。”男人来了兴致,“老伯还打过仗?”

    “老子打过的仗你小子吃过盐还多。”许老板来劲了。“俺追随胡将军起势的时候你小子都还没出生。”

    “阿耶。”阿伊对对许老板的态度有些担忧,生怕惹恼了男人将他们这一屋子人都杀了。

    男人却并未动怒,反而语气和缓起来。“原来是渤海旧部,失敬了。”

    他伸手入袖,拿出一个元宝,“我想做一个交易。”

    “交易?”许老板语带讥讽地道“杀人越货的交易吗?”

    不同于许老板的不屑一顾,云知陵盯着那个份量不小的银元,陷入了沉思。

    “晚生要进临汾城。”他自顾说着“这只是一份定金,事成之后,有更多。”

    “好。”云知陵几乎立刻就答应了“我带你去。”

    “陵丫头!”许老板急了,忙将云知陵拉到身边,对她耳语:“你阿耶的事情我们可以另想办法,何必与虎谋皮呢?”

    “许伯。”云知陵向他眨眨眼“你知道的,我阿耶等不起了。”

    “我今日就要进城。”男人连半点喘息时间都不给。

    “一言为定。”

    此时正秋日,城郊的荒草已经枯黄,云知陵走在前面,边走边摘着长条都杂草,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男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摘足了一小捆的草云知陵开始将它们搓成细条,手中忙活嘴也不闲着:“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任何回应。

    “喂,我说,进城我们需要打配合的事还多着呢?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喂吧。”云知陵不依不饶地道。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冰冷的声音从斗笠里传来。

    “不知道就不会死嘛。”云知陵嘟囔。

    西风吹来,满地蓬蒿飞舞,黄沙迷人眼。云知陵在风声中听到了男人的回答:“段帛。”

    云知陵找了守备的松弛城墙处,这个臭气熏天,野狗啃食着秽物和排泄物。

    云知陵将一个肉包喂给头浑身雪白的狗,那狗吃完后直冲她摇尾巴,她摸摸狗头,将编好的草环戴在白狗脖子上,白狗开心地走了。

    云知陵四处逛达了一番,会来时白狗也回来了,草环上多了张纸条,上面写着奇怪的符号,云知陵看完就开始脱衣服。

    段帛不解地看着她的举动,直到她脱得只剩一件破旧的小衣才开口问道:“你在做什么?”

    云知陵自顾地把衣物藏到刚才找到的地方,回答道:“你若是不想你这一身行头都毁了,就都脱了。”

    段帛倒是意外都听话。他现是将斗笠摘下,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容颜,那姿色,云知陵心想,到城里的象姑馆可以夺得头牌。

    段帛像剥粽子似的一层层将衣服脱下,竟是蜂腰猿背,腹部层层垒起,重点是,好白啊!

    云知陵看待了,不同于云知陵平时相处的人们要么面色焦黄要么全身黢黑,在这个时代能够拥有这么好的皮肤,定是娇生惯养出来的。

    云知陵心道:这人不一般。

    “可是有什么不妥?”段帛将衣物藏到一处,见云知陵面色问道。

    “我还以为你是个老头呢。”云知陵随口回道。

    “我今年二十有一。”段帛竟如实回答。

    云知陵却已经转身向城墙走去,像是没有听到。

    段帛收起一霎那的错愕,跟了上去。

    云知陵指着一个臭水坑,对段帛倒道:“从这里跳下去。”

    “你说什么?”段帛怒道,颇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

    云知陵撇撇嘴:“这里是临汾城的排水沟,从这里进去不会被发现。”

    “你就没有别的办法。”段帛咬牙道,这里的味道令他作呕。

    “不好意思,你出的钱就够这样进城。”

    云知陵强硬地道:“况且你非要今日入城,现在去办假文书也来不及了。”

    杀人的时候不眨眼,让他趟一次浑水便像要他命一般,真是不懂他们这样的上等人。

    也不管他同不同意,云知陵率先捏着鼻子下了水,游了几息她就浮出了水面,她撑着上了岸接应他们的是以个瘦小的男人,云知陵向他点了点头,将藏在胸口的荷包递给他。

    那人掂了掂分量,确认无误后,转头带路。

    段帛也紧跟而来。

    他们绕了一个又一个巷子,里面尽是衣不蔽体的百姓。

    终于,他们到了这人为他们准备的屋子。

    云知陵对段帛道:“接下来的事不归我管了,你若想要出城便酉时在到这个巷子里来。”

    说罢她便径自进屋,里面有热水和换洗的衣物。

    再见时云知陵已经抓好了药,正用破布层层裹好。

    见段帛回来眼皮也不抬,自顾自的做好事,与引路人打好了招呼。

    她与段帛出巷子,在护城河里洗了个澡后便踏上了会客栈的旅程,一路无言。

    云知陵将药交给云知聿,走向了后院,园子里有一个柴房,里面放着一张小床,一个老人躺在床上,一位医者打扮的人正为他诊脉。

    云知陵耐心的等待,直到那医者出来。

    “姑娘,不是我说,好歹让你爹看个正经大夫吧,否则我看他是快不行了。”他苍老的脸皱成一团。

    “大夫,我爹他。”云知陵急切地道。

    那老头只是摆摆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云知陵止住了话头,也不再去纠缠老头,难的不是治病,而是找到能愿意治疗他们这样身份不明的人。

    床上的老头才过不惑之年,便已经骨瘦如柴,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云知陵每每看当床上的父亲这副样子,她就心如刀绞,为了治好阿耶就算是在尖刀上跳舞她也愿意。

    云知聿端着药进来了。

    兄妹俩一个将阿耶扶起,一个将药送到老人的面前。

    “阿耶,该喝药了。”云知陵轻声道。

    云隐在这时才恢复意识,他睁开混浊的眼,一下一下吸吮着碗中的汤药,直到药喝完眼中才恢复了神采。

    “我怕是快不行了吧。”沙哑的声音从云隐口喉间穿出,他像一只濒死的马,呼吸间都在流失生气。

    “爹,别乱说,你好着呢。”云知陵笑着道。

    想来笨拙的云知聿也轻拍着阿耶的背妄图宽慰云隐的病痛。

    “别瞒我,论道行,你们还差得远——咳咳咳。”还没说两句,老人就咳得厉害。

    云知聿忙去用手帕去接,咳出来的却并非浓痰,而是一滩黑血。

    云隐却只是苦笑,只是用游丝般的声音道“真是可惜啊,就这样死了,没有向那人复仇。”

    “什么人?”云知聿瞪大了眼睛,“是那个杀了娘的人?”

    “你娘?”云隐苍老的脸凝滞了一下,用低沉声音声音说了一让他们兄妹俩难以置信的事“你娘她没有死。”

    “没死?”云知陵脚一软,跪在了榻前。

    死亡让云隐抛下了所有的恐惧和羞耻,将他的往事娓娓道来。

    云隐本是一介千户,追随胡大将军起势,立功无数,迎娶落魄世族的女儿裴氏为妻,他一生广结好友,与战友义薄云天,本以为自己或战死沙场或百将封侯,直到遇到了那个人——齐僖。

    他本是区区传讯兵,云隐欣赏他的才华将他引荐给胡大将军。自此之后齐僖节节高升,直到胡大将军被杀害,那人侵吞了大将军的部下,壮大自己的势力。

    云隐不指望他会知恩图报,却不想他做出的事实在令人肝胆俱寒。

    齐僖不仅奸污了他的妻子裴氏,还想将他杀死。

    结果便是,云隐带着一双儿女套到了别国,齐僖称霸中原,成了权倾天下的大丞相,而他的妻子却成了齐僖的侍妾。

    看着阿耶用平静的语气将此等大辱说出口,云知陵早已经恨得泪流满面。

    云知聿双目血红,不受控制的战栗,握紧双拳控制着情绪。

    榻上的老人用平静的语气说着最绝望的话语“你们记住,生在此等乱世,千万不要试图做个好人,失了势就坑蒙拐骗,得了势就要践踏一切威胁到自己权力人,直到他们毫无反抗之力。”

    他抚上云知陵布满泪痕的脸:“不要哭,别这么软弱,你阿耶我就是这么软弱,没能手刃仇人,会死在这么一个小屋里。”他抬头看着斑驳的屋顶,眼神又失去了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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