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聿快步走出了柴房,云知陵察觉不对,一路跟了上去。
云知聿回到他和妹妹的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云知陵在他身后拉住他忙活的手,才发现他的手掌上布满自己握出的血窟窿。
“你要做什么。”云知陵心疼地道。
云知聿挣开她的手 。
“报仇。”他回答得干脆。
“你如何报仇。”云知陵干脆坐到他整理出来的物什上。
云知聿深深地凝视她的脸,像是要把她她的样子烙在脑海里。
“入行伍。”他坚定地道。
“你疯了吗!”云知陵被戳到了痛处,她大声地嚷道:“我们这么多年居无定所是为了什么?不就是让你和阿耶不被人抓去战场。”
“就是为了不让你居无定所。”云知聿也扬了声调:“就是为了不让你去抛头露面勾引那些牲口。”
“这算什么,只要能让你和爹全须全尾的,一张臭皮囊算什么”云知陵涨红了脸。
“我受不了!”云知聿失控地嘶吼:“今天你差点死在那人剑锋之下,我却无能为力。”
眼泪终于从他的眼中留下来,这个脸冠礼都为行的少年第一次流露出脆弱的神情。
他小跟着父亲颠沛流离,风刀霜剑磨光了他的稚气。
云知聿何尝不惜命,可他也想要光明正大挣出一条命,没人可以对他指指点点,他的妹妹不会被人欺负。
他双手搭在妹妹的肩上,认真地道:“阿陵,哥会出息的,哥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云知陵听着直摇头,她空洞地道:“你不会,你会死的。”
云知聿继续整理着物什,云知陵在他身后轻声道:“至少,先把爹的病给治好,不然,你走得放心吗?”
云知陵送晚膳到段帛的房间,那人正磨着他那把宝剑。
云知陵眸色一滞,将段帛留在桌上的工钱塞进怀里。
临到门口,她却突然停住,问出的话令人胆寒:“你去临汾城究竟为了什么?”
磨刀的声音并未停止,段帛并不打算让她掺和。
云知陵并不准备就此罢手,她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坐着磨刀的段帛,俯身,与他平视:“为了杀人,是吗?”
段帛本来失去了耐性,抬眸看向云知陵,却意识见被她眼中的恐惧扼住咽喉,那是一种亡命之徒才有的眼神。
“临汾城主。”段帛看着云知陵的眼睛道。
“呵。”云知陵粲然一笑,笑意从她嘴角漾到梨涡,纯粹得令人恍惚。
她坐上了段帛的床,俯视着他。
“怎么杀?”
“趁着夜色杀穿整个府。”
“不可能。”
“不可能也要杀。”
“我可以帮你。”
“好。”
“我要报酬。”
“你定。”
临汾城主府,歌舞升平。
“城主您瞧,方圆五百里最水灵的姑娘都在这了。”胥吏端着谄媚的笑,身后是十几个年轻女子。
她们被排成几列,个个都俯首帖耳,噤若寒蝉。
“嗯。”段徘陷在座椅中,享受着美姬递到嘴边的葡萄。
“红衣服的,带耳坠的,别白花的,都上前来仔细瞧瞧。”段徘眯着眼道。
几个姑娘战战兢兢地到了肥胖男人的跟前,段徘对她们上下其手,挑挑拣拣。
红衣的姑娘被他的举动惊出了眼泪,引起了他的不满。
“拖下去。”
那姑娘未曾发出一声哀鸣,便被无声无息的处理了。
“没意思,一个个跟筛糠似的。”段徘垮了脸。
“若是要风情,馆里的姑娘。”那胥吏眼珠乱转,使劲出主意讨好主人,却换来了一记飞踹。
“老子都玩腻了,老子要雏的。”几下蹬腿收腿费尽了段徘的力气,他气喘如牛地咆哮。
“是,是。”胥吏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弯着腰 “大人要两全其美的下官一定为您找来,今日是您的五十大寿,您老可别再动了肝火。”
段帛看着城主府往外倾倒泔水,蹲守在这的贫民一气息向前抢去,不一会城主府后的街巷又变得光洁如新。
他突然察觉身后有人,手握一下上了剑柄。
一直问到熟悉的气味,他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是云知陵。
她踮起脚拍拍他的肩膀,将一张纸条交给他。
“这是我交好的游女姐姐凭借记忆绘出了。”云知陵解释道:“她曾经三次被召入府。”
这个段徘原来是个东魏人,一年前带着一小簇亲卫来到了临汾城,却并没有实职,担了个城主的虚名。
西秦人都不怎么待见他,不过一个纸老虎罢了,除掉他也不难,云知陵为段帛想了无数个办法,下毒、暗箭、马上风,开始他坚持要亲手宰杀段徘。
真愚蠢,为了泄愤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她观察着帛全神贯注的面孔,他经过乔装已经成为了一个黑面长胡子老头了。
段帛将纸片碾成齑粉,注意到云知陵真看着他,竟与她对视起来。
云知陵顿觉尴尬,说起了她强调无数遍的正事:“老贼每个月都要求临汾城的百姓为他上供美女,今日是他的五十大寿,他将宴请所有主动卖女的牲口。”
“到时候我们就一起混进去,等他带着姑娘们回寝殿时,咔。”云知陵做了一会抹脖子的动作。
段帛看着身着白衣手舞足蹈的云知陵,古灵精怪的样子还保留着孩子的稚气,嘴里念叨着杀伐果断的计划。
“还有。”云知陵弹了弹他的剑柄“这个玩意儿,带不进去。”
段帛干脆地将剑藏到了暗巷的稻草里。
“你的武器,在这里。”云知陵勾了勾段帛的腰带,不小心感受了一番他紧实腰身的手感,还没等的及细细品味,她的手就被无情拂开。
天色渐渐黑了,他们的计划要开始了。
城主府内,灯火通明,一道道肉食火如荼地端上客桌。
花厅中坐着的宾客显然是配不算如此盛情款待的。
一个个衣衫褴褛,盯着满桌的佳肴垂涎欲滴。
身着丝绸的管家,皱着鼻子,满脸鄙夷。却还是说着场面话:“在座的各位都是送了自家姑娘过来的,今后和我家老爷就是半个亲戚了。”
他在花厅中踱步,斜着眼看这些为一顿饭卖女儿的牲口留着的丑态。
“今日我家老爷宴请各位,开席吧。”他实在不想与这些贱民多客套,便当喂猪了罢。
他转身出了花厅,今夜还有他忙的,新进府的女人还需要好好调教。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混在群狼吞虎咽的男人中,有一人始终端坐着,阖着眼,仿佛桌上的珍馐美馔是腐肉烂泥一般。
他身旁的男人瞥到了这一幕,试探的问道:“兄弟,你不吃这好东西,便留给我哥们我吧,别浪费啊,毕竟是用女儿换来的。”
段帛不语,他的满腔热血被激荡的仇恨凝固,他的脑中充斥着一张张死去家人的脸,耳畔是千军万马的嘶吼声,鼻尖传来酒肉的臭气让他尚存一丝清明。
他等了无数夜晚,只等佛钟敲响起的时候,他便可血刃最亲的叔叔,最卑劣的仇人。
云知陵和姑娘们挤在一处,她们就像一群待宰的羔羊,惊慌失措,同时对新奇的事物有无法抵挡的好奇心。
“怎么办,我想我娘了,她还病着呢。”一个不过及笄之年的姑娘蹲了下来,呜呜地哭了起来。
“行了,别哭了,你们的苦日子已经到了头了。”一脸刻薄相的妇人拖着嗓子道。“忘了你的娘吧,好好伺候城主大人,以后成了大人的女人可享福了呢”
她的话引起了一片骚动。
“夫人,我们以后每天都能吃肉吗?”
不知是被这个称呼取悦了,还是被女孩的短视逗笑了,那老妪咯咯咯地笑出了声,恶心得云知陵鸡皮疙瘩掉一地。
“吃肉算什么,伺候好了老爷,穿金戴银也未可知。”说着,她炫耀似的闪了闪自己手上的戒指。
“现在。”她止住了笑意,“你们好好打扮下自己,老爷一会就要来了。”
女孩年轻的□□像下饺子一样坠入了这片用花瓣铺就的浴池。
云知陵暗下决心,有了段帛的这笔钱,她可以将阿耶的病治好,携阿耶和阿兄迁到战乱少的南国去,不必要躲躲藏藏,不用再出卖色相,他们一家人可以过上安稳的日子。
她跟着跳下浴池,将整个人浸入香气袭人的热汤中,温暖的水流包裹着她,仿佛置身于母亲的羊水中,舒缓了扼住咽喉的紧张。
西秦人礼佛,不管是城中还是荒郊野岭都有或大或小的佛寺。临汾城中也不例外,每到午夜,城中最大的佛寺就会敲响终身,方圆几百里都听得清清楚楚,她要在这钟响之前帮助段帛亲手杀了仇人。
这算是她做过最大的一笔买卖了,也是她的最后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她浮出水面,在朦胧的水汽中,她听到女孩们发出清脆的笑声,那样的快乐和纯真不应该被上位者如同饺子一般吞吃腹中。
她不会让她们有机会“抢走”今晚的“侍寝”
机会的。
姑娘们尽情嬉戏着,完全不知道危险正在逼近,脑满肠肥的城主悄悄混入了这群身姿曼妙的少女中,贪婪地吸食世年轻的气息。
“呀!”一个姑娘发现了他的猥琐举动,惊叫出声。
姑娘们都退到了浴池边缘,对这个闯入者又惊又怕。
“我是你们的主人。”城主端起了架子“你们都是我的女人。”
眼见没人搭理他,他只好改换策略,从袖子里掏出一只湿答答的金钗,将它举至高空。
金钗坠着流苏,耀眼的光华即使在雾气缭绕的浴池上依旧让人移不开眼。
沦落至此的姑娘们没有一个家中不是贫困潦倒的,金钗于她们是无望人生中的一抹光,是荣华富贵的开端。
段徘得意地看着这些女人的反应,他用肥厚的嘴唇诱惑道:“谁先抢到这金钗,这就归谁了。”
噗通一声,他将金钗掷出,黄金的光彩消失在水里。
云知陵第一时间就扑了上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取得和这老畜牲单独相处的机会。
和其它面黄肌瘦的姑娘相比,她明显略胜一筹,终于从浴池底取到了金钗。
她忍住不在水中笑出声,在其它姑娘艳羡的眼神里浮出水面。
云知陵将金钗叼在两排贝齿间,逼近岸上的城主,步步生莲。
黑发缠绕着曼妙雪白的身体,粒粒分明的水珠滴落,云知陵似乎天生没有羞耻之心。
她天真妩媚地巧笑着,将金钗塞回城主的手中。
“请城主亲自为奴家戴上。”她语调婉转道。
“好,好。”城主有些呆愣地将云知陵湿答答的乌发挽成一个拙劣的发髻,用金钗固定。
“哎呀。”云知陵皱眉。
“怎么了美人,弄疼你了。”城主已经被吊成了翘嘴。
“讨厌。”云知陵用青葱般的手指戳城主满是肥肉的胸膛。
“哈哈哈哈哈哈。”城主开怀大笑“本官今夜就第一个宠幸你了。”
闻及此言,云知陵注意到满堂的羡慕嫉妒变成了怜悯同情。
段徘将薄纱为云知陵披上,嘴上道:“美人,别着凉了。”
你倒是给老娘穿件厚点呀,云知陵腹诽,看向他的眼神和待宰的猪毫无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