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安腰间没携带配枪，他在警局挨过一顿批后能全身而退就算好事了，再优秀的简历也没有第一天就能带枪出巡的先例。而身上潦草处理的伤势又让他不敢冲上前与歹徒搏斗，生怕一拳打过来他就得死地上。好在尤安的装腔作势起了效果，蒙面人见状立即松开勒住服务生脖颈的绳索，再将人一脚踹倒在地挡在警察面前，给自己制造逃跑时间。他一个翻身攀上货架仓皇地从大开的仓库窗户处逃走，身手矫健，看起来没少干这事。

    两名警察刚离开就堂而皇之地行凶，估计那蒙面人一直躲在仓库里见机行事，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那位则是一直没露面的店主。尤安连忙扶起服务生，他来得还算及时，服务生捂住脖子喘着粗气喉管里直冒出嘶哑的低吼声。

    他不知道一名合格的警察应当如何处理这种情况，尤安想给男警打电话通知他过来解救受害人，然而男警手机没在身上，留在这安抚受害人又怕让蒙面人溜之大吉。他再出现失误真的会被警局扫地出门。

    尤安扶起服务生让他靠在货架上好好缓缓，然后伸手探向店主的鼻腔下，还有呼吸。服务生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不只是刚从死里逃生的惊恐，似乎有很多话想对尤安说。可惜他的嗓子破得像报废的汽车喇叭，完全听不清在说什么，尤安只能先规劝他平复状态，并拨叫了救护车。鉴于职业的敏感性，如果男警发现他没及时回去肯定会进来查看，不用担心歹徒杀个回马枪。

    做完这一切后尤安踩着货架顺着蒙面人逃走的路线从窗户翻出去，寻找他的踪影。好在命运罕见地眷顾了他，窗户外是一条单行道，两面都是新修建的高墙，而在前方有个黑色的人影正慌不择路地奔逃，除此之外整条道路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尤安立马追了出去，这一路上的垃圾桶还被踢翻好几个，明显是为了阻断追击，确定完没追错人后尤安咬紧牙关拉满速度，视线死死锁定那名嫌疑人。

    开什么玩笑，如果他想富裕又健全地在哥谭生活下去就得依靠庞大的犯罪组织，而投靠反派又得先在警局混出个地位，没人会需要无名小卒，他的事业和未来就在此一举了！

    逃窜的身影似乎意识到有人在身后紧追不舍，踉跄着闪进一处拐角。等尤安追上去时发现那是个死胡同，里面只有悬挂在墙上的半截楼梯和堆成山的垃圾，散发出扑鼻的恶臭。他瞄了一眼楼梯，那上面没有新鲜的踩踏痕迹，墙面也没有攀爬和踩踏过的迹象，便推测蒙面人可能还躲在某个角落，除非他有特异功能。

    正当尤安弯腰查看足迹的走向时蒙面人从他视野盲区跳了下来，只听见重物的落地声，这个不要命的家伙躲到了垃圾车的顶上，就等他暴露弱点。蒙面人趁其不备从背后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他，那道原先勒住服务生的绳子也缠到尤安脖子上。谁料在蒙面人使劲勒下去之前旧疾复发的警察就主动倒了下去，导致歹徒也没站稳，一个扑空摔倒在地。

    尤安眼前发白，他顶着肺部的伤百米冲刺后还被人突然勒一下脖子，现在只想干呕，但又由于没吃什么东西，腹部的绞痛反倒让他极速从眩晕中清醒过来，抢在蒙面人起身之前一把拽走那根绳子。而歹徒摔得不轻，半张脸都露了出来，这下他没有心力跟尤安纠缠下去了，勉强爬起来后拔腿就跑。

    他看到了那半边脸，是个年龄和男警差不多的陌生男人，绝对不是监控中与死者同行的男子。尤安一时愣住，就这么一起相对简单的案件还能牵扯出职业杀手，没出现在案件当中却在警察的眼睛底下公然行刺目击证人的当然是收钱办事的杀手，他曾经有个不怎么熟的朋友就替大人物做了这种活，然后在逃亡的路上被当场枪毙了。难道这起案子也与大人物有关？尤安看过死者的档案，他只是一名学历不算高毕业就从事体力劳动的蓝领工人，很难招惹甚至接触到大人物。

    蒙面人贴着墙在这条笔直的道上左拐右拐，仿佛在拿尤安当眼神不好的傻子耍，结果等他贴上一处墙面时真的消失了。尤安急忙追过去，那里是一家酒馆的后门。

    别追查到最后发现是同行恶意下毒为了破坏生意，那可就太无聊了。酒馆的后门半敞着，里面是一道漆黑的走廊，看不见尽头有什么，但隐隐约约能听到酒馆内部发出的嘈杂声。光天化日之下尤安不相信还敢有人再对他行凶，他将胸前的新警编扶正，毫无退缩地闯进去。

    天色已晚，大部分商铺都默契地打开耀眼的灯光，这场自发式的灯光秀将持续整个晚上，直到被第二天的自然光亮驱赶。而这家酒馆如同潘多拉的魔盒静静地等待尤安开启隐秘的罪恶，它毫不掩盖裹含的危险气息，又无比坚信正直的警探一定会走进门，走廊的尽头是处并不隐蔽的包间，只用一道带有流苏的深色窗帘隔断。事到如今尤安反而格外冷静，他强迫自己咽了次口水，把迷乱的心跳压下去，然后撩开窗帘，流苏挂在他的手指上，留下丝绸般的冰凉感。

    包间里坐着一圈光看外表就不好惹的人，每个人的手底下都沾有好几条人命的程度，有纹身纹满整张脸的也有胸口一道大砍疤的，甚至还对男女正坐在椅子上交合。他一路追踪的蒙面人倒没了踪影，尤安站在门前很像进来送死的，他讨厌这种感觉。

    这群人对尤安的倒来并不意外，确切来说是完全不拿他当回事，警察的制服在他们眼里只是件狐假虎威的装饰品，真落在手里也仅仅比普通人多了个剥去皮毛的工序。他们继续聊着不堪入耳的话题，用无视来羞辱这名初来乍到的警官。

    “请问刚才有人闯进来吗，我正在追踪一桩命案的嫌疑人。”尤安是那种身处险境时反而会越来越冷静的人，他掏出警官证，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圈，装聋作哑地将三方势力区分开，保全自己的后路。可依旧没人理他，尤安心里烦躁得后槽牙犯痒，他给人打下手时也喜欢用这种最低级别的霸凌手段对付警察，现在报应来了。

    “警官，这里好像只有你一个不请自来的。”角落里给人倒酒的男人不怀好意地看向他，半张脸挂着猥琐的笑意，只是一眼尤安就认出这正是刚才企图袭击他的嫌疑人。然而男人早换上了另一套衣服，脸上的头罩早已不知所踪，包间里的人对他的存在习以为常，换句话来说就是包庇，用集体性的缄默来给男人做从没有离开的伪证。尤安不可能用外套不合身的理由强行将他带走，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是有过案底的老奸巨猾，室内抽烟和未成年饮酒的罪名也不成立。

    尤安正进退两难时一道声音由远到近地传来，来者似乎有着举头轻重的地位，光是听到他的声音都有两个没正行的人端正好坐姿。男声在门外含着笑声说道:“警官？看来我这来了不得了的客人。”

    包间的另一道门被打开，一名打扮得体和堕落的众人形成鲜明对比的男子走了进来，他极有自知之明地走到地毯中央，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审视没有预约的客人。然而在他和尤安看清对方的样貌后双双怔住，众人也因二人没有由来的沉默鸦雀无声。

    眼前正是昨晚在冰山俱乐部仓库和他做交易的背头男，尤安凝结成冰块的情绪瞬间瓦解，有团火卡在喉结处必须要宣泄而出，“你他妈有病吧，仓库是你的出生点吗？”

    背头男:？

    蒙面人:？

    众人:？

    “喂，你是不是找死。”胸口有疤的男人从皮沙发上弹起来，像堵移动的山过来就要薅尤安的衣领，好在背头男虽然被劈头盖脸骂了一句但还是要比他的手下理性许多，一个手势便让男人停手。“是你？”背头男挑挑眉，尤安猜他的潜台词是你还真是警察。

    “说吧，你找到这有什么目的。”背头男似乎并不了解事件起因，他夺走手下没抽完的烟按在烟灰缸里碾碎，还以为尤安是奔着他找上门。而尤安被轻易放过后有恃无恐地找了个空位坐下，哥谭好像人人都有跑完田径比赛的体能，他累得未来一周都不打算进行体能消耗，却有心情翘起二郎腿，再把蒙面人准备的酒一言而尽。其嚣张的模样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他指指改头换面的蒙面人，“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手底下的人刚才差点把我勒死，还在酒馆里袭击一个服务生，你们这是在搞哪一出？”

    一向没有情绪起伏的背头男来了兴趣，他推了推眼镜，视线和镜片一同在发光，“哦？酒馆那起案子是你负责的？”

    尤安听到这句话便知这里面的水有多深，帮派老大的头号下属不可能有闲心关注普通工人的死活，他佯装成一无所知的模样顺着背头男的话说下去，两人心知肚明对方心里的所思所想。“是不是案子还说不定呢，有凶手和作案手法的才能叫案件，而没有这些的只能叫意外死亡。”尤安摇晃着空荡荡的酒杯，点名让蒙面人给他倒酒，幼稚又恶劣。

    “你说得是，这起案件交给您处理我就放心多了，警官。”

    “要我怎么做？”

    背头男陷入沉思，他还是对尤安有顾虑，“您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也没来过这间包房，毕竟您调查的案子和要找的嫌疑人都不在这里，对吧？”

    尤安饶有兴趣地环视众人，有的明显不服气，有的对他点头哈腰。他似乎卷进了不得了的大案子，内心却不可控地兴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