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发生于昨天晚上八点钟左右,一家位于市中心的中档酒馆里一名与同伴同行的顾客在喝下服务生端上来的酒后仅仅两分钟就断了气,口鼻处没有流血,也未遭受暴力侵袭,几乎可以说是毫无痕迹和预兆地死去了。酒馆主动报的警,目前尸体已移交法医解剖,而其它线索都要交由警察搜集。
尤安将案件的大致内容讲给负责开车的男警听,仅有的两页白纸一览无余,没有生僻字也没有看不懂的专用名词,简单得像游戏里的新手教程。刚上任的警探就此盖下结论,“意外死亡案也归警察管?这不明摆着是突发疾病。”
男警趁堵车的空闲匪夷所思地看向他,仿佛听见天大的笑话,“开玩笑吧?你警校的成绩怎么考的,这种问题也需要问吗。”
意识到失言的尤安急忙找理由搪塞,“我的意思是……原来哥谭警局也会处理常规案件,我以为你们调查的都是大案子。”没办法,他见证过太多人为制造最后却不了了之的凶案,现在有能力制衡犯罪反倒先干起替病人收尸的活。估计在原本的世界有一具他的尸体被送往停尸房,没人认领,也不值得立案。
“你还真是年轻气盛,昨天晚上就看出来了。入行久了巴不得遇上喝酒喝死的,别怪我说话难听,刚才在警局能蒙混过关多亏他们都去处理爆炸案了。”男警没当回事,从外表来看他最多比尤安大十岁,说话和行事风格却极为老练。仿佛在这座落满灰尘的城市经历半个世纪的风霜一样,引发了尤安的好奇。虽然他内心深处萌生不出丝毫的崇敬与感激。
“谢谢。”尤安紧锁眉头,艰难地表达谢意。这幅为难又僵硬的表情全被男警收入眼底,他无所谓地摆摆手,叫他把多余的感谢收起来。“我知道你看不惯我,忍到现在也只是有把柄在我手上而已。但也别把我想得多烂,想在哥谭生存脑袋就得灵光,吃亏的地方太多了。”
哥谭是一座建立于美国土地上的城市,却有着英式的建筑与天气,街道的规划也一样,越往繁华处走越乱。车道挤得如同流水线上的热狗,偏偏路人还爱端着酒杯站在酒吧门口看热闹不嫌事大,这座虚构的城市确实和真实的美国文化有些出入,尤安还没见过大白天站着喝酒的。男警倒习以为常地按响警车鸣笛驱赶那些在人行道上推搡的男青年,他们听到警告后像窝老鼠朝深巷中钻去,寻找没人来打扰的新擂台。
男警重复念叨着目的地酒吧的名字,似乎外界给了他太多干扰,不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终点在哪就会迷失方向。他说:“以前的我和你差不多,想做好每一件事,那时候我还不是自愿报警校的,所以一毕业就找了个离家远的地方就职。我也是从外地人。”
尤安一直很怕这些突然触景生情的人,感觉下一秒就会踩满油门带着他撞向人群,毕竟方向盘在别人手里,他决定进行一些安抚和恭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很习惯这些。”
男警以为他在阴阳怪气,语气间带了些自我调侃的戏谑,“你也会习惯的,咱们风水轮流转,等我走后说不定你还会惦记我呢。”
“……什么意思?”
“局长没跟你说吗?你能提前被调过来是为了补我的位子,我要去南达科他州任职了,那是我老家,一百年前到处是黄金,机会可比这里要多得多。”
合着他得到的这层身份还有头有尾。尤安顺口问道:“那这岂不是你的最后一件案子?”
男人思索起来,“差不多吧,如果不是碰到你这起案件这几天我就只负责巡逻了。”他拿过尤安手里攥着的档案袋拍在新人警探的肩膀上,提醒他下车,“好搭档,我在这的最后一起案件可就靠你了。”
尤安心底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这种主角成长道路上遇到的第一个引导者并且开场就强调要离开的基本没有好下场。男警还没有丝毫自觉地补充道:“你别胡思乱想,我离开是因为未婚妻怀孕打算回老家结婚,哥谭的治安和房价是个问题。对了,上周我们才举办了孩子的性别揭露仪式,是个女孩。”
他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一把粉红色的糖果,每个只有蝌蚪般大小,闪着五彩斑斓的彩光,不难想象男人专门买了这种尺寸的糖果方便分给遇到的每一个人。尤安用双手接住,他很想建议男警现在就给未婚妻和父母打个电话,然后他趁机看看附近的逃跑路线,这场意外死亡案件在男警的buff叠加下变得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夕阳西下,夜生活即将来临,尤安已经领教过哥谭的黑夜是怎样混乱的情形,他催促着男警别浪费时间,拽上人朝案发地走去。酒馆是间再普通不过的酒馆,松木质感的桌椅板凳,凸显出店主品位的唱片机和一整面墙的高档红酒,尤安很难确定这里是否仍在营业,唱片机还转个不停,悠扬的曲调给死过人的现场带来一丝诡异的气氛。
“请问有人吗?”
男警叩响桌面模拟敲门声,酒馆没封锁,当晚就有警察对案发现场进行记录和取样,店主和服务员做完笔录离开后好像把这当成正常经营的许可,一天的时间都没到又开始营业。但显然周围的居民都听说了昨晚的案件,到现在店里还是空荡荡一片。
在男警再度敲响桌面前服务生才姗姗来迟,他略显仓促地穿着黑白工作服,沉重的眼袋比还衣服的染料还要黑,估计是做了一整晚的笔录刚被放出来就又要回店里上班,待遇比昨晚的尤安好不了多少。面对到访警察服务生强打起精神致意,“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了。我特地来通知你,你准备的酒水和酒杯中并没有检测到毒物,死者家属也说他没有能致死的过敏源。”男警依照档案袋中的资料复述了一遍,叫服务生放宽心。然而倒了一杯酒就导致一个大活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服务生仍旧缓不过来,憔悴的面色反而更加苍白。
“你们老板呢?”
“在仓库清点货物,昨晚没来得及锁门。”服务生指向后门。尤安担心他的精神状态撑不了多久,于是在男警的示意下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们此行的目的还有勘察现场,麻烦请您再还原一遍案发过程。”
“你们已经把监控拷贝走了。”服务生哀叹一口气,话里话外都不想和这起案件扯上关系,不过行动倒是很老实。他站到平日工作的前台处用手指着门口,再次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
他指了指门,“昨晚下着雨,客人大多都是进来避雨的路人,七点四十分左右两个男人一同进入酒馆,没找到位子就在前台这边坐下了。”服务生的手如同蜗牛前行时留下的黏液,在空中划出一道行驶轨迹,从门口绕到空无一人的沙发区再回到身。他学着男警的样子敲响了桌面,这就是死者和他同伴最终选择的位置。
尤安和男警充满敬意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们共用一把伞,那把伞没挂在收纳区,其中一个男人把他放到空闲的座位上,弄得椅子上全是水,我还提醒过他。”
“放伞的男人要比死者的岁数大很多,金色的头发,没怎么打理,留着胡茬。”服务生陷入沉思,努力回想更细节的地方,“他身上是湿的,好像并没有用伞遮雨一样。”
尤安打断了服务生的发言,再询问不出新线索他就要自说自话地说完了。在来的路上男警和他说了这趟行程的目的,那位服务生受了惊吓,多次证言中的表达方式都过于一致,他们需要一份更有价值更具有真实性的笔录。尤其尤安的新身份还是优等警校生,他自然要主动出击,从服务生的嘴里撬出点其他警察问不出的东西好好在戈登面前表现一把,“多大的年龄差,有我和他的差距大吗?”经过短暂的生疏期后尤安开始自来熟,他撞了下男警的肩膀,试图活跃气氛。
“说是叔侄都不为过,放伞的那个人起码得有四十多岁,穿着件咖啡色的长款外套,不过他们的关系倒像你们这样,一直都是说说笑笑的。”从服务生呆滞又毫无生机的表情来看他说这话只是想找个比喻,但是被男警一胳膊捣在胸口警告他安静的尤安就没那么好过了,尤安疼得咳嗽了一声后愤愤不平。
“前后辈的关系?仅有的一把伞都给死者用了,两个男人不方便用同一把伞,同时又为了在后背面前装腔作势故意不遵守规矩。”
尤安郑重其事地分析案情,他以前只看过没有插画的推理小说和文字类型的推理游戏,现在用活生生的第一视角调查真有人死的案件还真是前所未有地好玩。
“可以成立,但有一点对不上,他们的关系既然这么好那为什么那家伙直到现在都没有现身。”
死者生前曾在座位上有过挣扎和求救的迹象,虽只持续了十秒左右几乎没人看见,最后还是察觉到不对劲的服务生上前询问情况,那时候他已经咽气了。如果当晚的酒馆因突如其来的雨水和客流量忽略了死者的求救信号,那他身边的男人则不可能不注意到这些。更何况事发之后那名男子直接消失了,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他。
“灭口?案件里的失踪者一般都不是潜逃。咳,我开玩笑的,这是昨晚看的侦探小说里的内容。”尤安瞟了一眼服务生,生怕他觉得自己不务正业转头拨打警局的电话向戈登告状,不过好在警服足够有威慑力,服务生听到他的话后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嗯……那我可以继续说了吗,其实也没什么了,你们有想问的就说吧。”
“你有看清那名男子的外貌吗?面部特征,口音,身上显眼的物品,最后离开的方向?”男警连续问了好几个问题,服务生都没能答上来,在他的记忆中同行的中年人就是个极其普通的男子,没有任何显著的特征。最后他也是每个普通人那样隐入人潮中,监控只记录下他趁酒馆混乱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门去,此后就消失在街道上,附近商铺的外置监控也没能找到人影。
问题变着法的问了好几圈,两人还模拟同行男子的行进路线走了好几回,实在打探不出新情报后男警只能无奈地带尤安离开,虽说任务没达标但没必要再逮着受到惊吓的目击证人压榨下去了,检查报告不会说谎,找到失踪的男子才是重中之重。
尤安问道:“先不说有没有凶手,如果是检验不出来源的新型毒药呢?”他表面上客客气气,临行前还不忘劝告服务生好好休息,但其实心里非常不理解为什么轻易放过这家酒馆。就算酒瓶和酒杯没有检测出毒物,那同样还有查在酒杯壁上的盐粒和柠檬片,甚至装饰用的小纸伞都有可能成为犯罪道具。
“你别说,哥谭以前还真泛滥过这种东西,还是韦恩集团搞出来的。这个姓氏的家族不用我多说吧,他们旗下的韦赞药业曾生产过一种副作用极强的药物,部门内的化学家制止无果,为了引起人们重视就将开发出来的毒药四处投递,这案子还是戈登局长处理的。”男警边回忆边系上安全带,快启动车时摸了摸口袋,“遭了,手机忘在酒馆里了。”
好耳熟的故事,尤安想起以这座城市为名的电视剧。
看了眼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车道尤安主动替男警去拿手机,一来是想有单独思考的时间,二是怕男警交代完重要信息后就该上路了。他现在仍旧对男人没什么好感,但和服务生一样,都不想看到即使是一面之缘的大活人死在自己面前。
从一开始尤安就很好奇他来到哪个故事线的哥谭,现在来看这里好像更接近电视剧集,那就好办多了,甚至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在这部衍生剧里反派的剧情可比韦恩一家要多多了。而且随时可以死而复生,他作为刚落地就投敌的怎么也能混上个一官半职。尤安很满意自己的先见之明,推开酒馆门喊了半天没人理会还有心情转悠起来,溜达到虚掩着的仓库门前时听到里面酝酿着急促的呼吸和玻璃碎裂的声音。
尤安本能地踹开仓库门,这是间室内仓库,窄小的一览无余。但偏偏除了货架都没空落脚的空地上还躺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在他身边一个蒙面人正用绳索死死勒住服务生的脖子。
“住手!”尤安警告道,他压低重心朝腰间探去,佯装要掏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