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波本是卧底呢?”
琴酒原本打算中立,因为两边的争斗者都想拖他下水。
冰酒、波本。
君度、玫瑰葡萄酒。
这些领头人里没有谁能被轻易杀死,而凑在一起的威力堪比最大当量的炸药。
琴酒严格遵守着“命令”,冷眼旁观。直到今夜,劝说无果的君度酒说出这句话。
琴酒此前和波本交锋了许多次,尽管厌恶情报组的神秘主义者,但他并未判定波本的身份有可疑之处。
但君度酒强调,他认为今晚毛利小五郎的死亡有问题,毛利的妻女早就不知踪影,且那个酒蒙子侦探的尸体并未经过组织成员的勘验。
于是安室透迎来又一次审验,在这个紧迫的时间点。
酒厂不能去警视厅里查尸体,但目前就有个极为合适的“题目”。
戴金边眼镜的男人毫无大难临头的自知之明,如初见时彬彬有礼地伸出一只手,比划:“我还是不愿将到手的商品拱手让人,恰好波本先生身上有伤,也不好再多个负累。”
安室透的神色没人看得分明。
“我们各退一步,如何?”
鹤见慎吾的手刀干脆利落地隔空划过白马探的头颅,琴酒在不远的狙击点悠然以待。
金发青年猛地笑出声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们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他忌惮地瞥了几百码外的山峦一眼,将枪支握在手里,抱起双臂两边打量,像是仍保留着自信,但不愿跟着对手的步子走。
伤势较重的公安下属落在最后,距濒临废弃的快艇只有一步之遥,在前方几人的遮挡下盲打手机,而后咳的像个破风箱。
这个举动的意思是,周边有强烈的信号屏蔽源。
只有公安的人知道他不是表面上的那么轻松,而白马探反应更快,更清楚这个计划的毒辣。
君度酒在之前绝对没有掌握“波本”是卧底的证据,否则今晚不会那么被动。
栽赃是真的,而他阴差阳错替代了那个清水厂长成为人质,效果却更好——清水是卧底遗孤,他的身份则更耀眼、更显赫。
少年侦探闭了闭眼睛,身体微微一晃,像是因为忧惧站不稳了。
但他还能保证绑在小腿上的血包袋不被发现,并分出神思考敌人的计谋。
如果波本不是卧底,杀了他立刻就会被东京的武装力量群起而攻之;如果波本是本国或别国的卧底,在日本的官僚体系下……那该如何自处?
白马探预备着向后倒去,在组织成员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他可以拼尽全力逃跑,或死于在场其他人之手。
在他准备行动的前一刻,波本开口了:“君度酒。”
鹤见慎吾面上笑意不改,手上拿的通讯终端在夜色里闪着显眼的光。
波本一脸莫名其妙:“请不到外援时一回事,但既然和我不对付的琴酒已经来了,你不争取时机赶紧离开,反而一定要看看我是不是条子?”
他将语速拉慢,充满神秘主义者的装腔作势:“拿命验老鼠,你们瞭望人对组织这么忠心的吗?还是说,你最大的价值就是用来栽赃我了?”
安室透并不关心答案。不管鹤见慎吾充当了什么角色,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要将他尽快击杀。
安室透等待着对面的敌人思考、回答,以及更多的情绪波动。
如他所愿,鹤见慎吾的表情无波无澜,眼神却一瞬凛冽:“罗斯说的没错,对付你并不简单。”
琴酒出声催促:“警察的直升机还有十分钟就能到场,你们不如去牢房里喝茶。”
从银发杀手的话中可以侧面听出,Top Killer并不认为这里存在真正的老鼠。
但如果波本还不动手,这个判断就要随之更改了。
“好吧,Time is money.”波本重复着老上司的口头禅,轻轻叹息了一声,“白马少爷,你也看到了,这不能怪我。”
白马探的面色彻底灰败下来,其余人身形僵立。
快艇赛手没见过几场血案,但这不妨碍他积极表现,用两只手将被判了死刑的人质按在地上。
波本嘴角下撇,显然不甘心。但动作十分干练,抬手瞄准。
三四米的距离,小孩子也能打得中。
就在他扣下扳机的前一秒,琴酒淬了冰的声音再次响起:“等一下。”
“你又发什么神经?”
琴酒无视波本的话,隔着几百米的距离漠然命令道:“君度酒,把你的枪给他。”
鹤见慎吾应了一声,愉快地将手伸向后腰,而后将一件东西掷出。
他很有分寸,投掷的手枪和安室透隔了不小的距离,而后礼貌地请求道:“那边那个穿充气救生衣的人,对,就是你,替波本先生检查一下我的枪。”
快艇赛手不情不愿地发现被指的就是自己,他起身走过一片草丛,哆嗦了几秒后说:“大人,没机关,里面是满膛的实弹。”
白马探感觉到接替赛手挟制他的人手上力度放轻。他以跪在地面上的膝盖为发力点,略微抬高身体,刚刚不再疼痛的伤口已经被再次撕裂。
安室透伸手,接住被视为烫手山芋的另一把手枪。
少年侦探反手攥住压制他的手臂,借惯性甩出去,起身向最近的草丛跑出去两步,而后朝海岸的方向卧倒翻滚。
这个变故来得突然,波本下意识地朝逃跑的人质射击,双枪齐发,但没预想到他半途改变路线。
子弹追着打在草丛里,夜间可见范围差,在其他人的眼中,似乎只有最后几发打中了白马探的小腿,而此时他已经跃进了海水中。
血花从岸边向海中生长。
“混账,你们就是这么当□□的?武器是摆设吗?”一轮子弹打空,波本边骂呆立的下属边翻出新的弹夹换上。
“废物。”琴酒注视着左奔右跑,刚好挡在他狙击路径上的喽啰。
三个底层的组织成员纷纷拔出自己的配枪,追到海水边一通扫射。风奔浪涌,岸边水浅,没人看不见血色最浓郁的那片地方。
鹤见慎吾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过是垂死挣——”他感慨的语句卡在喉咙里。
金边眼镜慢慢滑落,带着主人下降的视线,沾染上心脏处不算大的伤痕。
像是装满水的塑料袋被扎了个口子,无法被缝补,浓稠的红色水流便直坠而下。突兀地,亚裔男人身体的破裂处忽而闪烁的诡异电光。
混乱的枪声中,被鹤见慎吾亲手交出的武器对准了他。
“终于……”他挣扎着向前走了一步,而后倒地激起蒙蒙的尘土。
本该再往前走许多步的,毕竟人体炸药的当量不够多。但人生三十年,总得让人偷个懒。
鹤见慎吾淹没在五脏深处爆开的火光里,手中的通讯器倒是因为被扔下,躲过一劫。
安室透所站的位置刚好避开炸药的冲击,而他保持着反手握枪的姿势,头也没回,只盯着水面。
吞噬数不清弹药后,还没平静下来的水面。
他没有去捡通讯仪或打电话的准备,便在海风里抬高声音:“小插曲……这下Boss会不满意吗?”
琴酒没有回答。
微型耳机里传来伏特加的汇报,银发杀手将消音器拆下来,并没有说话。
从直觉上,琴酒不相信波本的反应速度偏偏在刚才变慢,才没有当场把那个条子高官的儿子击毙。
但确实有大量的鲜血染红了那片水域,鹤见慎吾也已经身亡,现在不是追究的好时候。
最重要的原因是,在不断迫近的警笛声里,还有另一重威胁瞄准了他。
琴酒若有所思地看向同山之上,方位较低的另一重山坡。那不是很好的狙击点,更不易躲避反击,可就在几分钟前,有人悍然无畏地从那个地点向他连连开枪。
技术不错,眼光就太差了。
那不是官方的人。
琴酒将打空了的狙击枪从山崖下扔下去,自己也一跃而下。
“放心,零这边没事。”诸伏景光将手机换到另一只耳朵旁。
在他方才通过目镜看到的画面里,鹤见慎吾确认死亡,金发青年抬腕看了看手表,说了两句话,三个属下的状态便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下来。
官方涂装的直升机机群正从诸伏景光头顶飞过。
他们大概是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只能束手就擒。
耳麦那边是哗啦啦的水声,经久不息,像是有人在水边打滚。
没多久,萩原研二欢快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个高中生——哦,他说他是侦探——伤的不算请,但也很精神呢。哎,我看见警车的灯光了!”
诸伏景光笑起来:“我听频道里的动静,松田也在开的最快的车上呢。”
萩原研二一下子心虚了起来,丝毫没想起他的功劳有多大,为自己辩解道:“哎呀,hiro旦那,我只是多游了会泳……”
同期的声音活力满满,诸伏景光举着手机上的手便控制不住地往下滑,落到表层破损的防弹衣上。
他轻轻应着声,有些犯困,倦意又被一只耳朵上的痛意喧嚣着击退。
似乎还有点冷,滚烫的热意正在从身体里流失。
风又大了些,林野间的枝叶哗哗作响,枕靠着的山石还散发着湿润泥土的腥气。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一手支着爱枪坐直身子。先忍忍吧,现在可没办法移动。
琴酒的子弹贯穿了他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