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巡和许荔元最近忙于海外市场的开拓,全世界到处飞,早晨醒来的许期只收到了一条许荔元留下的信息。
【上午拜托与安带你去办入学手续,你陆叔叔已经和他说过了。】
因此他在楼下从早上八点等到中午十二点,午饭都准备好了,陆与安还是没下楼。许期问李妈陆与安的作息,李妈也有些奇怪,她看许期实在着急,所以帮他去楼上叫了叫陆与安。
陆与安根本不在房间里,看着离开很久了。李妈又说把陆与安的电话给他,让许期打电话试试看。拨通号码,那边却被很快挂断。许期怔愣了几瞬,随即问了问李妈学校的地址,决定自己去办入学。
其实许期本来也不觉得自己一定要陆与安带着去办入学手续,只是妈妈和陆叔叔都那么说了,他再坚持自己去办反而显得不识好歹。陆与安我行我素是真,讨厌他也是真。
许期一个人打了车去,没有让陆家的司机送他。办完了学校的入学手续,许期没有按照原路线返回,而是往完全相反的方向去。
出租车驶入一条小巷,许期跟司机说了谢谢后开车门下车,紫藤花依附缠绕在红砖瓦墙上,老旧的巷子口吹出阵阵清凉微风。许期熟门熟路地在巷子里转了几个弯,在门口乘凉的大婶看见他还惊奇,“哟,阿期怎么回来了?”,看向他的眼神里几分探究,许期也好脾气地笑笑,说自己回来跟虞涟说点事。
虞涟是他发小,许期在这条巷子里住了多少年,虞涟就和他做了多少年的邻居。从学龄前在外面一起玩泥巴,到一起拿着卷子回家找家长签字,直到今年外婆去世,如果没有这次意外,他搬去陆家,许期和虞涟会再多做上很多年邻居也说不定。
晃晃悠悠到熟悉的浅绿色窗棂下,许期对着玻璃窗轻轻敲动两下,窗户很快打开。探出一个脑袋,头发乱糟糟的,眼睛还没睁开的样子,语气不耐:"都最后两天了,你们几个小崽子写写作业吧,今天没空陪你们玩。"许期咳了两声,虞涟才抬眼,发现是他后咧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们俩坐在巷尾的台阶上,虞涟给许期递过去可乐,问他在陆家过得怎么样。许期想了想,挑了点好的说了,什么陆家的房子很大,陆叔叔对他也不错,现在还能跟妈妈住一起,所以也挺开心的。虞涟听了曲着肘撞他,没用什么力气,笑得开怀,“苟富贵勿相忘啊”。
两个人随意扯了几句,许期才道明来意,“巷子里的咪咪你帮我接着喂吧,尾巴是黄黑花纹的那只。”
许期看着巷子尽头天际的残阳,有些感伤:“之前想养它的时候,它不愿意,所以也就天天喂它,给它自由。”
“现在倒是连喂都没法喂了。”
虞涟回忆一下,就想起来了那只一到饭点就在许期家门口报道的狡猾小猫,他点点头算是应承下了这件事。
两个人也是有段时间没见了,虞涟暑假跟着学校出去集训,还没回来的时候,许期就搬走了。虞涟硬是要和许期忆往昔,带着他去吃了中学门口的小馆子,和虞涟道别时夜色已晚。
打了车回陆家,等了很久的李妈问他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只说随便四处转了转,旁边脚步声传来许期才发现陆与安也在。
“自己乱跑让全家兴师动众找你很开心?”
许期愣住,“什么?”
陆与安没做回答,凉凉看他一眼,迈腿离开了。
李妈犹豫着开口:“少爷下午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一直没出去,然后您一直没回来,他就让人去学校找。”
“一直没找到,可能少爷也着急了,您别放心上。”
许期微微睁大了眼睛,轻轻摇了摇头,好奇怪,陆与安这么大费周章做什么。
是夜。
蒋离坐在酒吧沙发上,整个人瘫在靠背上,重重地喘着粗气:“这帮人真他妈难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两家的背景,拿着那块地作要挟,一瓶一瓶酒的喝,喝了半个月才肯松口。”
陆与安也被酒意熏得上头,两根修长的手指掐住人中处,掐红了才松手,眼神逐渐恢复了些许清明,拿起水杯喝下一大口清水。
“故意的。那几个老家伙贼着呢。”
这话不是假的,陆蒋两家世代豪门,陆与安、蒋离虽是自己出来创业投资,但有眼见都更在乎他们背后的家族,谈生意时句句不离陆蒋两家集团的生意,在指缝里也要撬出来点油水。
他们跟对方斡旋,前前后后跑了十几天,喝了半个多月酒,才签下比较满意的合约。
“欸,见到你那个便宜弟弟了?”蒋离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朝陆与安挤眉弄眼。
陆与安睨他一眼,不置可否。
蒋离看热闹不嫌事大,话多又直接:“跟你爸长得像不?”
“叫你哥了吗?”
“有弟弟的感觉咋样啊?”
陆与安一个枕头砸过来才闭上了嘴。
陆与安他爸陆巡再婚在豪门圈内本不算什么稀奇事,男人嘛,还真能守寡一辈子。但他爸再婚的对象,是一个什么背景都没有的女人,还带着个拖油瓶儿子这事就值得琢磨了,风言风语里都说这是早些陆与安母亲尚未离世的时候,陆巡就在外面养的,不然他脑袋坏了要一个二婚的女人。
对许期的猜测就更是甚嚣尘上,说是许期迟早要和陆与安争家产,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公子哥在背后偷偷打赌许期什么时候会改姓陆。结果结婚两年,许荔元都没提过要让许期进陆家,许期是陆巡私生子的流言才渐渐平息。不过说许荔元为了傍豪门,连亲子都能狠心抛下不顾的风言风语又起。
许期这次搬过来,不是搬到陆家,是直接被送到陆与安那里。背后琢磨的人更是不明白了,许期是陆巡私生子的流言又传了开来。
陆与安脑中忽地出现许期的身影,许期跟他怎么会有血缘关系。许荔元或许早就和陆巡不清不楚,但许期不可能流着陆家的血,他们这样的家族,怎么会生出这么…蠢得可怜的人。
那天晚上,其实不是陆与安第一次见到许期。
两年前,陆巡再婚当晚,陆与安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向亲朋好友介绍自己再婚的妻子,他一个人在角落里喝酒。
眼前一片阴影落下,陆与安抬头,才发现是他那个继母。许荔元是陆巡的下属,做事干脆利落,深受陆巡赏识,陆与安没少见,结果对方摇身一变成了自己后妈,他想讥讽对方好手段,话没来得及说出口,许荔元抢先朝他郑重道:“许期不会进陆家,陆巡的财产,不会和我们母子俩有关系。”
他嗤笑,豪门里那些事他从小到大见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承诺值什么钱。
不料许荔元拿出手机,点开一份电子档文件,是一份合同,里面白纸黑字地写着许期、许荔元永不会和陆家财产关联。给陆与安看过文件,许荔元收起手机,“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许期我不会接到我身边生活,他也不是你爸的私生子,你不用担心。“
陆与安怔住几分,他反应很快,抬眼望向许荔元:“那你儿子呢?”
“什么?”许荔元不明所以。
陆与安勾唇笑了,嘴角处是一丝残忍:“你儿子呢,因为你嫁入豪门,他失去母亲了吗?”
许荔元僵住,不知作何反应。
幸而陆巡终于结束应酬,来到许荔元身边,扶住她的腰身,大手包住许荔元无力地垂在身侧的手,暗叹怎么这么凉,要不要多加点衣服。又威胁地看向陆与安,这小子说话毒,他不在的时候欺负了许荔元也未可知。
许荔元朝他安抚地笑笑,强掩下面色里的苍白。陆与安没期待得到回答,拿起放在座椅上的外套,向外面走去。
他没去找蒋离他们,也没回家。陆与安忽地对许期产生了好奇,这个被抛弃的孩子,是不是在怨天尤人,怨恨他的妈妈放弃了他,也许会大哭,失去了进入豪门的机会。
他很轻易地弄到许期的住址,一个人驱车前往。
许期和外婆相依为命,住在一楼,有个小院,院里种了高低错落的花,相互依偎着随风摆动。一只绿瞳小黑猫蹲在院门口呜呜地叫,不多时,院门被打开,探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
少年半蹲下,笑眯眯地一只手伸出来摸摸小猫的头,一下一下地给猫顺毛。摸得猫都有点不耐,少年才把背在后面的那只手拿出来,是一碟猫粮。猫猫终于满意,低下头大快朵颐。
陆与安躲在小院的侧墙后,正要迈步走到少年面前,想要幼稚得告诉他,喂你知道你妈今天再婚吗。却听得许期先开口和黑猫说话,硬生生止住他的脚步。
“咪咪呀,多吃点。你知道吗,妈妈今天结婚了。”
少年的语调变得有些哀伤,“可是为什么妈妈都不邀请我去参加她的婚礼呢,我是很让她丢脸的孩子吗。”猫猫听不懂人话,但敏锐地察觉到人的情绪,甚至放下眼前的食物,主动把脑袋凑上少年的手心。
许期开心地揉揉小猫温热的脖颈,继续道:“听说那个叔叔对她很好很好的,妈妈以后可以过得幸福吧。”
“妈妈幸福就好了!”
陆与安未迈出的脚步终究是没走向小院。
他转身朝街口走去,夜晚的风凌厉,吹得他耳朵都在痛,即便如此,他还是轻轻在风中吐出两个字:“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