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三月飘雪,这秧苗才下地,可真不是时候。”
“青州还是天下粮仓…”
“天象有异,今年多天灾啊……”
大风雪阻挡了许多人的行程,一处郊外的客栈竟人满为患,大堂里的讨论声在客栈外都依稀可闻。
吱嘎——
客栈门被缓缓推开,凛冽寒风穿堂而过,刚刚还热闹的气氛霎时降至冰点,所有人都闻声望去。
来者二人容貌姣好,一人气质温和雅隽,清冷如神;一人肆意张扬,眉眼暗敛锋芒。
收伞的玄衣青年肩披白色披风,身处挡风口,举手投足间处处可见对白衣青年的照顾之态。
两者俨然就是谢允和时影。谢允肩头的披风自是时影的,为着这披风的归属,二人还险些争执起来——
当时谢允不过低咳了一声,披风就落在肩头,握拳掩咳的手僵在嘴边。
唇角挂上一抹僵硬的微笑,手刚搭上披风就被拍开,随即听到冰冷冷的嗓音道:“别装。”
怀着满腹别扭心思,谢允默默跟着时影,直至推开客栈门才收拾好别扭。不料大堂里的人皆是神情古怪地看着他俩。
时影才不在乎这些,回身见谢允面色尚红润,朝人勾勾手。
倒是大堂里有人先受不住这古怪氛围,开了口,“雪天风大,公子从何处来?”
时影早走前面去了,没有理会。谢允抖落披风上的寒气,回道:“宁州。”
问话的人似乎没想到那位看似温雅的公子如此高冷,表面桀骜不驯叫人不敢惹的那位却回了他的话。这时气氛稍稍活跃,又有人抢着开口了。
“宁州也是天灾啊,想必两位也是避雨逃洪来的吧?”
谢允捕捉到其中字眼,敏锐地察觉到时影步伐略顿的动作,于是代人问道:“宁州的雨还没停?”
“下了好久了,我们都是这两日跑出来的。”
得到想要的答案,谢允便点头离开了,留下满屋子的人面面相觑,又继续胡乱攀谈。
远天白茫一片,见不到任何飞禽走兽的踪影。谢允倚在窗边,指尖抹过窗台,双指碾磨间悄无声息带上灵力,于千丝万缕中捕捉灵蝶痕迹上的灵力来源。
阿影才在这里接收了灵蝶,还毁了痕迹,所留遗迹上灵力已经微弱。谢允再分出一抹心神,继续暗想,他已经对自己起疑了吧,但无论如何,今夜之事他仍是要做的。
谢允耳尖微动,手上灵力顺势收回,从容淡定地拉上窗。一系列动作下来,房门恰好被打开。
于是时影甫一推开房门便看见这样的情景——谢允正伸手要开窗,被他逮了个正着。
他款步行至桌前,放下姜汤,嗔怪道:“还没看够雪?”
谢允讪笑,悠然收回手,“火炉烧得太旺,有些闷,开窗透透气。”
“省省吧,”时影向他勾手,“店家提供的,我给你带上来了。”
姜汤祛寒,一碗下肚通体舒畅。谢允乖乖喝下,放碗时又忍不住抱怨道:“难喝。”
“对身体好,”时影起身,交代道,“先行洗漱,等我回来便早些歇下吧。”
房门阖上,他的身影不见。谢允躺在床塌上百无聊赖,抬起手细细打量手背上的红痣,不过小小一点却如同相思红豆般扰人心神。
起疑便起疑吧,都是万年的老狐狸,就比一回谁技高一筹吧。
“想什么呢?”
不知何时时影已经进到屋里,头上发冠撤去,外袍褪去,一幅毫无防备的闲散姿态。
明明当初要了两间房,明明当时不甚愿意,如今倒是挺诚实地共处一间了。
谢允发笑,“想你怎么还不来,我都快睡着了。”
掀被进怀一气呵成,时影缩成一团,拍拍他的背哄道:“来了,睡吧。”
于冬日最温暖的地方拥美人入怀,谢允心情不可谓不美妙,盯着怀中人后脑勺都感到幸福。
享受着此刻温存,谢允却感到眼皮乏力,渐渐地眼前事物变成虚影,到最后虚影消失,彻底阖上了眼。
睡着了?
背后人的气息终于平缓,时影翻过身对上他紧闭的眉眼,手在被中摸索着探上他的脉博。
谢安之啊谢安之,你到底在瞒我什么呢?连哄带骗地想将我带离宁州,是在护着什么吗。东海当真寻你了吗,还是你早已接触东海,只待势力稳固便一举回归。
手上并未探出想要的结果,体内毫无灵力波动,甚至宛若死水般沉寂,这种情况要么是真未动过灵力,要么便是已经到了出神入化连他也探不出的境地。
满室月色,时影起身,手同时在他脑门弹了个脑崩,细声骂道:“小坏蛋。”
发冠难束,他顺手抓起旁侧谢允的发带,踏着月色离去。
缀珠发带走动间叮鸣轻响,不消片刻,离去的叮鸣声又回响。时影俯身在谢允额上落下一吻,伸手抚开他额间碎发。
月色里难见人的眸色,满地霜华听见轻声叹息。
“但我还是愿意相信你的。”
霜华铺满地,有人信步投东,雪地里踏着碎琼乱玉,迤逦背着北风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