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太阳:【妈妈我知道了】

    杨然没什么情绪，眼神轻扫着聊天记录。

    上面只有寥寥几句简单的问候。

    自从爸妈离婚后，爸爸立马奔赴新的家庭，家里只剩她们俩。后来妈妈说她也想有一个家，家里就只剩一个她。

    客厅顶上，白炽灯的钨丝在电流的冲击下微微颤抖，忽明忽暗。但最终还是敌不过岁月的痕迹。

    杨然逐渐适应昏暗的灯光，想着是时候换个灯泡了。

    叮咚、叮咚

    门铃如约而至地响起，杨然耐着性子，整理心绪。

    她把手机随手丢在沙发上，脚踩印着海绵宝宝的凉拖鞋，客厅没有其它声响，却能听见猛烈的心跳声，提醒她，即将见到那个许久未见的人。

    把手转动，门轻轻被推开。

    楼道的声控灯因开门声亮起，印入眼帘的女士穿着一袭简约而高雅的墨绿色连衣裙，头发被她精心盘成一个优雅的发髻。

    杨然不得不和她对视，但又因为受不了黄岚的威严，眼神迅速移开。

    “妈妈。”杨然垂下眼，低声叫着。

    她把门推到最大限度，才注意到女人身后的少年。

    少年高过女人头顶，头发蓬松，刘海过长，几缕发丝会随风轻扫到睫毛。

    黄岚嗯了一声，转身换上慈善的笑容，“来林茂，”女人轻推着他的后背，领着他进门。手往房间指，“右边的房间就是我给你准备，床呀书桌，啥都有，要是有什么缺的，立马告诉阿姨啊。”

    少年淡淡的回应，“谢谢阿姨。”

    黄岚像是台上努力表演的演员，终于被台下的观众青睐。她用手遮住嘴角，爽朗的笑着，“哎呀，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快去收拾收拾吧。”

    待林茂把门掩上，她嘴角随即收回，声音严肃，“杨然。”

    被呼叫的杨然，正准备关门，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指，微不可见的颤抖。

    “别关门，你跟我过来一下。”黄岚恢复威严的样子，走到电梯口，看着杨然慢吞吞地走过来，逐渐不耐烦，“怎么还是这个样子，见到人也不招呼一声。”女人虽然生气，但又怕声音太大被屋内的少年听到，低声呵斥着。

    “对不起妈妈。”杨然不敢看她。

    黄岚最受不了的就是她唯唯诺诺的样子，“行了行了，今天我带他去见过老师了，明天直接去学校就行，这段时间你好好照顾弟弟，”她抬手扫过手表上的时间，“时间太晚了，我就先回去了。”

    她停顿半晌，又继续，“你也照顾好自己。”

    杨然站在电梯口，目送黄岚关电梯门，熟悉的面孔逐渐消失。

    终于结束了，她深深地叹气。

    杨然并不是一个懦弱的人，但每当面对黄岚时，总是习惯性的害怕。可能是她见过黄岚癫狂的样子吧。

    嗡嗡—

    钟胜：【怎么样，到你那个后妈女儿家了？】

    林茂：【啥后妈】

    【到了】

    钟胜：【OKOK，我嘴不受控制乱说的】

    【怎么样，漂不漂亮】

    林茂：【没注意，我住几天就走，到时候就给我妈说我住不惯】

    林茂放下手机，没再管消息提示音。他依靠着沙发椅，烦闷得环视周围陌生的环境。

    13中是12中的附属学校，就在上学期，大量资深老教师被12中挖走，导致13中不得不招聘新老师。林茂妈妈收到家长群消息后，看到很多家长闹着要给孩子转学。她并不担心儿子的成绩，只不过前几天儿子总打电话说不想住家里。但她又没办法把他带在身边，正好趁这个机会让他爸给他转学。

    林道成是做家具生意的，平常比较忙，黄岚很自然得帮他解决。林道成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教育资源一定要好，不能影响林茂学习。

    “正好呀，让小林跟我女儿一个学校，他不是不想住校嘛，我那套房子还有个空房间，让他直接住就好啦。”黄岚说。

    林道成第一次见黄岚，就被她迷的不行，现在虽然还没有结婚，但已经让她住进家里了。既然能解决，他就全权交给黄岚去办。

    林茂也没想到，好不容易摆脱了黄岚，又来一个她女儿。

    他不在意林道成找什么样的女朋友，现在他的关注都在黄岚身上，倒是能让林茂缓口气。

    “这几天先避避风头，等下周一过，就立马搬家，”林茂仰起头，盯着带有荷花花纹的吸顶灯，思考着。

    八月的天气闷热，即使夜晚降临也感受不到凉爽，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让人呼吸不畅。

    杨然房间的空调从中午一直开到现在，打开门如同一个大型冰箱，冷空气嗖嗖的飘出来。

    她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到自己房间，躺床上准备找个综艺开心开心。

    嗡嗡嗡，消息框出现在屏幕上方，妈妈给你推荐了清蒸一口气。随即又弹出新消息，加一下弟弟的微信。

    清蒸一口气，名字还挺有意思。

    杨然把手机竖过来，退出视频软件，点击微信。找到他的微信号，并把打招呼文案删掉，输入自己的名字。

    消息很快传来，但不是同意好友，对面回了个，“你谁？”

    不是他，算了。杨然认命，又换了文案，“我是黄岚的女儿，杨然。”

    等了几分钟对面终于同意了。

    杨然盯着屏幕发呆，想着要交代啥给他。

    杨然：【明天早上我带你一起去学校】

    对面回复的很快，

    清蒸一口气：【嗯，谢谢】

    还挺有礼貌嘛。杨然心中对突如其来的陌生弟弟的郁闷慢慢消散，又想到客厅的灯还得换，打电话问问爸爸。

    快等到音乐结束，对面才接听电话。

    “喂，爸。”

    “欸，乖宝啊，这么晚找我干嘛啊？”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浑厚，背景还夹杂着女人和孩子的交流声。

    “客厅灯泡好像坏了，能帮我找人换一下吗？”

    “乖宝啊，你也知道爸爸比较忙，这样我转钱给你，自己叫人来换一下行吗？”

    杨然捕捉到杨必先旁边有女人的催促声，回应完就赶忙挂断电话。

    【爸爸发起了一次转账，1000元】

    前几年杨必先把全部的存款都拿去投资和买股，黄岚因此还大闹了一场。可没想到，没过一年，投资的企业真上市了。杨必先虽然对这笔财富很惊喜，但也怕自己挥霍完，特意找人帮他理财。

    至此，杨然每个月就会收到一次比一次多的零花钱。

    杨然思考着，有空问问物业看谁能来帮忙。时间不早了，也没纠结太多，洗漱完睡觉。

    天光微微亮起，手机铃声已经响起第二道。杨然习惯性地关掉闹铃，强迫着让自己清醒起来。

    她缓缓坐起来，眼皮睁不开，手脚摸索一旁的校服。每当躺下就会趁机睡几秒。

    杨然以前经常因为睡过头而迟到。直到频率太高，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再请假，只能去办公室认错。班主任也知道她的情况，家里就她一个人，所以送了她一个实体闹钟，说是能响彻整栋楼。

    杨然把闹钟放在客厅，只要铃一响，她就必须得爬起来关闹钟，以免扰民。但因为家里多了一个人，所以又换回了手机夺命连环铃。

    穿好校服，杨然晃动着腿，找到拖鞋。终于要去洗漱了。

    杨然刚打开门，就听到隔壁门也发出响动。

    她还没完全清醒，带着鼻音，“早啊，你起的好早啊。”

    林茂盯着她自顾自得往洗手间走，心里不自觉吐槽，你那铃声想不醒都难。

    家里只有一个卫生间，既然杨然去了，他也没法用，只好回房间等着。

    热水浸湿毛巾，杨然顾不上滚烫，拧干毛巾铺在脸上。

    “爽。”杨然长舒一声，热气包裹着杨然，眼睛也得到了放松。到现在她才真正清醒。

    这才记起还有人等着洗漱。

    每天起床时间杨然都是算好的，按照计划，掐点到校。

    好在男生洗漱时间并不长，出门时间和平常一样。

    “你想吃什么？”杨然带着林茂来到一家早餐店。早餐店种类很丰富，包子馒头油条、豆浆牛奶粥、面条馄饨饺子，应有尽有。但杨然留给自己吃早餐的时间并不多，“阿姨来杯豆浆油条。”

    她盯着手上的指针，一分一秒转动得很快。

    “跟你一样。”林茂回应。

    “阿姨，来两份。”

    “好嘞！”阿姨每天早晨都特别有活力，之前杨然总想和她聊聊，为什么她都不困。但可惜每天都很急。

    杨然接过热腾腾的早餐，拿出其中一份递给林茂，“走吧。”

    “谢谢。”

    “哈哈，没事。”

    杨然很久没听过这么高频的感谢语，虽然有些不自在，但至少好沟通。

    两人走到校门口还剩五分钟，杨然又一次感叹着自己控制时间的能力。

    高三和其它年纪不在同一栋楼，“你知道你在哪个班吧。”杨然问他。

    “知道。”

    “那就好，我先走了啊。”杨然急匆匆地往教学楼跑。

    林茂却相反，仍保持慢悠悠的状态。

    杨然到教室时，班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空位。

    “然宝！你终于来了。我一个人好寂寞啊。“曲如萱抬手向她打招呼。

    曲如萱是杨然高中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两人从分班到现在一直同班，还是同桌。

    杨然坐在位置上，把书包放下，和她说笑着，“来那么早干嘛。”

    没几分钟，班上渐渐安静，班主任一脸严肃地走进来，“都高三了，怎么心还这么散啊。好了，课代表收下作业。给你们十分钟收完就开始上第一节课。”

    “不是吧，我还以为能混几节课再上课呢。”曲如萱抱怨着。

    杨然：“没办法咯，可怕的高三。”

    ——

    “欸，你说那人谁啊。”

    “不知道啊，转校生？不管是谁，他好帅啊。”一旁的女生说到。

    “同学你是转校生吗？”狄嘉是个自来熟，随手找了把椅子坐在林茂前面。

    林茂看着他，“嗯。”

    狄嘉夸张地笑着，“我叫狄嘉。”

    突然，一旁的男生猛拍他的后背，接着搭着肩，“叫他奥特曼就行了。”

    “你找死啊。”狄嘉回手掏。

    林茂没太关注他们，但还是回应，“我叫林茂。”

    狄嘉把男生打发走，又问他，“你打游戏吗，下午要不要去上网。”

    “狄嘉！”

    一道雄厚的嗓音，班上的说话声瞬时停下。班主任站在教室门口，“都高二了，你怎么还不收心啊。”

    “老班。”狄嘉带讨好的意味，傻笑着。

    班主任走上讲台，没有说话，环顾着教室。注视到教室后排的男生，没有穿校服。

    “来，林茂，上来简单做下自我介绍。”

    “同学们，从今天起呢，林茂同学就将和我们一起学习了，他的成绩很亮眼啊。”

    本来插班生是不能进实验班的，但林茂的成绩太好了，学校破格将他录取。班主任也对他关注有加。

    *

    “林茂，你等人嘛。”狄嘉瞧见他，过来打招呼。

    林茂本来准备直接回家，但发现自己根本没钥匙，给杨然发消息，但没有回。

    “对，”林茂为躲避阳光，往树荫下走，“你知道高三多久放学吗？”

    “高三晚上才放吧。兄弟你可以啊，刚来就搭上高三的了。”

    林茂眉头皱着，点开手机屏幕，现在才十一点。

    “要不要一起去上网。”狄嘉看他也不着急回家。

    反正也是一个人。

    “来这儿上网啊。”林茂指着亲亲茶馆的招牌，递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欸，这有网有空调还有茶水，不跟上网一样嘛。”

    狄嘉带着他进去，“远哥，我带了个朋友来玩。”

    被称为远哥的人，没太在意地望过来，狄嘉身后那人，怎么那么像，像，“林茂？”

    听见有人加自己名字，林茂偏头打量他。

    “还真是你啊。”

    林茂也意识到对方是谁。

    “你咋在这儿啊。”他知道林茂家离这儿挺远的。

    狄嘉看他们俩这情况，“你们认识啊，那不更方便了。林茂他今天刚转来我们班的”

    狄嘉跑去和其他人一起开黑。曾怀远带着他去旁边找位置坐。

    “怎么突然转学了，群里也没说声。”

    两人是初中同学，私下交流并不多。

    “家里安排的。”林茂坐在竹藤椅上，一手玩着2024。

    “没住校？”

    “没，初中住够了，受不了。高中一直走读。”

    曾怀远也懂那种痛苦，“行，没事就来找我，我们也好久没聚过了。”

    两人上次见面大概在一年前，林茂在他的印象里一直都挺沉默的，之前大家还以为他装清高，但每次叫他出去玩他又都会去。

    见没什么可聊的，曾怀远识相地走开。

    *

    开学报到一般就交交作业，发发新书。除了暑假玩太嗨的人担忧作业没完成，大多数人还是很悠闲。

    但杨然已经上了一天课了。

    “累死了，刚刚上晚自习，我差点就睡着了，还好没被叫起来。”曲如萱轻拍着自己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杨然也被枯燥的一天打败，趴在课桌上休息，等着打下课铃。

    曲如萱早已做好一打下课铃就冲出教室的准备。

    叮咚—叮咚—叮咚

    “然宝我先走啦。”

    杨然回应她后，才开始收拾东西。等再次抬头，班上已经没剩几人。

    杨然边等手机开机，边往家走。

    她百无聊赖地欣赏过路的街景。火锅店门口坐着许多人在排队等号，杂货店里的小孩早已做完作业求着妈妈让他玩手机，流浪狗嗅着味道寻找食物，后边还有个男的在跟着她。等等，不会吧。

    难道又是他？

    杨然上学期就注意到，有个男的总跟在她后面，但这条路同行的人很多，她也不能随便认为他在跟踪自己。如果不是他总给人一种阴暗的感觉，杨然都不会在意。

    今天杨然特意换了条路，还是碰到他了。杨然没再管他，打算趁他不注意，溜进一条小路。

    她跑回小区，直到进入电梯才放松下来。

    电梯平稳到达，杨然走出去。

    到家已经快十点。隔壁好像没住人吧，杨然有些疑惑走廊不同寻常的明亮。

    下一秒她因放学喜悦的神情一顿，家门口站着一个她认识的人，正幽怨的盯着她。

    林茂穿着带有字母的黑色上衣，下身是卡其色的宽松休闲裤，脚边挨着塑料袋，里面装的新校服。

    林茂特意掐着杨然放学的时间，还晚了五分钟才到，但仍然在门口等了将近三十分钟。打电话也不接，发消息也不回。找不到人就只能在门口死等。

    杨然才意识到，自己没把钥匙给他，知道是自己的问题，她只能诚恳的道歉，“对不起林茂，我忘记给你备用钥匙了。”

    林茂扯了扯嘴角，“你的手机是摆设吗？”

    因为上学，杨然的手机一直都是静音，刚刚情况紧急，一路光顾着跑也没来得及看手机。

    第一天就出了岔子，杨然对此很愧疚，“真的对不起。”

    算了，林茂看女孩头一直埋着，不打算再为难她。

    “下次记得接电话，不然这么晚都不知道你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