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杨然起的还算早，并提前把蛋糕从冰箱拿出来，不然当早餐容易冰肚子。

    杨然按习惯洗漱后坐在餐桌前吃饭。

    她瞟了眼手表，餐桌正对着林茂房间门，屋内漆黑一片，安安静静，怎么这么晚还不起来。

    她大咬一口面包胚，脸颊鼓起来，一晃一晃。她起身来到门前敲门。

    咚咚

    “林茂，快起床了，不然迟到了。”

    屋内沉寂几秒，接着传来被子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门缝透出光亮。

    “起了。”林茂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杨然见任务完成，回椅子上继续吃早餐。

    没过一会儿，林茂从房间里出来，身上已穿戴好校服，不过脸色却苍白，神情朦胧，眼下还透着乌青。看起来很疲惫。

    “晚上没睡好啊。”杨然已经吃完了，正在等他，闲着没事，观察了几眼，不过高中生黑眼圈重也正常。

    林茂低低嗯了声，往洗手间去洗漱。

    待林茂洗漱完，来到餐桌前，“喏。”杨然把蛋糕推到他面前。

    林茂眉眼低沉，无声的吃着。

    眼见还有时间，杨然打开手机软件开始背单词，起初很专注，但她总觉得气氛有些不正常。

    平时林茂也不怎么和她闲聊，大多都是杨然扯东扯西。不过现在……难道还是因为昨天的事，杨然那时也有点懵，不知道怎么了，林茂突然就什么话也不说，气冲冲地回房间。

    不过星期一的早晨，她也没什么精神，关掉手机，靠着椅子，眼皮微闭着，养神。

    待林茂吃完，两人又急忙赶去学校。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

    学校终于把所有新课上完，开始紧张的复习阶段。其中数学进度最快，在上学期期末就开始补课复习。

    杨然最擅长的就是数学，暑假还上了一对一辅导，所以现在并没全身心跟着讲台上的老师的思路走，手里的笔有一下没一下的写着练习。

    杨然的座位靠后门很近，只要有老师路过，她都能准时捕捉到。不过没一会儿她就瞟到班主任站在后面巡视，她立马用复习资料遮住自己的练习册，这一操作，她的眼睛一直目视前方，装作认真听讲的样子。

    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她还是被班主任盯上，班主任低声叫杨然跟她出去。

    后门的情况并没有太多人关注，台上的数学老师和班主任点头示意一下，就继续讲着知识点。

    杨然还以为是自己又犯错了，正在想该怎么解释。

    但事情完全与她想的完全相反，班主任把她拉到走廊一旁，告诉她，“你妈妈刚刚给我打电话，说是你弟弟身体不舒服需要去医院，但他们又离这儿很远，只好叫你带他去。”

    班主任本没带什么情绪，却越说越觉得荒唐，但又没什么办法，“杨然啊，你回去还是跟你妈妈谈一下，现在毕竟是高三，每分每秒都很重要，知道吗。老师先给你批假，记得回来赶晚自习。”

    杨然有些发愣，听清老师说的话后，被她带回办公室签字。

    她其实很久没有请过假了，因为每次都需要家长给老师发消息，而她的父母平常都比较忙，她也懂事，不去打扰他们。

    一想到下午还有生物和化学课，杨然就有些崩溃，毕竟还得赶回来上课，今晚又要熬夜补习了。

    又想起班主任说的话，距离远，这种借口小学生都不用了吧，她还不信真没有大人能接林茂。她有些气笑了，整个高中黄岚都没有帮自己请过一次假，哪怕她再想理解黄岚，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区别对待。

    班主任交给她请假条，并告诉她应该找哪位老师。

    杨然还得回班上拿手机，班上仍在上课，数学老师只是问她有没有请假条后，就没在管她，继续讲题。

    教室里的同学也只是分几道眼光看她，后又立马回到课堂。

    高三和其它年级不在同一楼，杨然穿过操场，来到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她按班主任的嘱咐，顺利找到了高二的教师办公室。

    咚咚

    杨然轻轻推开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办公室里只有一位老师在里面，她确认应该就是要找的人。

    她走过去，“老师好，我是林茂的姐姐。”

    李老师也正在等她，李老师虽是老教师，但人很和蔼，总是笑嘻嘻的很让人亲近。

    她带着杨然走向教室，路上和她交代林茂的情况，说是今天早上看他情况就不太好，上节体育课又突然晕倒了，这才发现他烧的很厉害。保健室老师今天正巧出去开会了，只好赶紧通知家长带孩子去医院。

    来到教室门口，李老师让她在这儿等着，她进去叫林茂。

    现在仍是上课时间，后门敞开着，班上后排的同学总投来对她好奇的目光。

    杨然没理会，随便瞟了眼教室内，林茂很快跟在李老师身后，高二没有高三那么有压迫感，同学们对不属于课堂的东西都很感兴趣，李老师见状赶紧开口提醒安静，注意力集中在课堂上。

    李老师在教室整顿纪律，让林茂先去办公室等她。

    今天温度不高，林茂没有穿外套，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神迷离，确实是一个病人的样子。

    杨然抬手，用手指轻碰他的额头，冰凉的触感刺的他瑟缩，但又因为生着病，贪恋般渴望触碰。

    手指从额头移动到脸颊，脸上的温度更加滚烫，杨然收回手，眉头微微皱起，“烧这么久，不会烧傻吧。”

    林茂现在没力气反驳她的话，只是靠着墙壁，强迫自己站直。

    杨然没说话，径直往前走，林茂在后面跟着。

    办公室背朝阳光，杨然有些受不了走廊上的刺眼光线。

    没走几步，杨然的手腕就被人握住，与脸上的高温不同，手掌并没有那么烫，又因为没什么力气，手指只是稍稍放在手腕上。

    杨然以为是他站不稳，所以继续带着他往前走。

    谁知手腕上的力度突然加大，身后传来虚弱又低沉的声音，“对不起。”

    杨然因拉力，停了下来，转身对上林茂的眼睛，眼底透着她不耐的脸色。

    她问，“对不起什么？”

    林茂没想到是杨然来带他去医院，他以为他们不至于叫一个学生来做这件事，可他们真是这样的人。

    刚刚见杨然的表情有些冷淡，也是，好好上着课，突然被叫出来陪不重要的人看病，是个人也烦躁吧。

    他头仍有些痛，本以为没什么事，但脑袋越来越混沌，越来越沉重，直到没有意识。

    现在他站在走廊上，墙壁内有同学回答问题的声音，护栏外有风吹树叶的声音，他努力提起精神，继续说，“麻烦你现在带我去医院。”

    “确实。”杨然嘴角轻扬，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她确实因为黄岚而烦着，但这只是小部分原因，更多的是她不喜欢去医院，以前只要不是大病，她都会选择吃药或者硬撑过去。

    但，她实在不应该给一个正在生病的人摆脸色，林茂对她的关心，她认为已经超过很多人了，哪怕他们没有姐弟这层关系，她也应该好好照顾他，不然是不是太忘恩负义了。

    她感受着闷热的风，眼底慢慢透出真切的笑意。

    “就当是弟弟送给自己的半日假期。”尾调逐渐上扬，她手腕反转过来，反抓住林茂，快速走到阴凉处。

    李老师没一会就过来给林茂开假条，并嘱咐他们一切小心。

    杨然在出校门的过程中用手机打车，林茂在她身后安静地跟着。

    学校附近有卖冰凉贴，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杨然还是买了几个，贴在林茂额头上，这样应该会好些。

    车还有几分钟到，他们站在路口等着。

    杨然一直盯着手机屏幕，这个点应该不堵车啊，怎么来这么晚。她有些担心，回头看林茂的头正在往电线杆靠。

    杨然在他即将贴近的那一刻急忙叫住他，“上面脏死了。”

    林茂听声愣了几秒，这才收回步伐，现在的他感觉有人在他的脑里炼丹，温度非常高，大脑都快烧化了。这时他想到杨然刚说的话，他不会真烧傻吧。

    杨然实在看不下去他这样随时都要摔倒的模样，开口提醒，“你要是不舒服，就靠着我的肩膀吧”

    现在的林茂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偶，没有任何思想，只是很听话的靠在杨然肩膀上，头不自觉的动几下，柔软的头发来回扫动，带来一阵难以无视的痒意。

    杨然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还是放任他靠着，又好像是站不稳，林茂的手扯着她的一角，杨然差点没站稳。

    好再车来的很快，杨然开门让林茂先进去。

    “师傅开稳点，我弟发着烧，不然得给他整吐。”杨然提醒司机师傅，车里有些闷，她把车窗降下来，头发被吹得乱飞。

    “好嘞。”师傅浑厚的嗓音令人不自觉有信任感。

    杨然头斜靠着车，闭上眼睛缓解上课的疲惫感。

    忽然，手心被人轻戳几下，杨然看过去，林茂额头还贴着清凉贴，但脸庞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像个福娃。杨然忍住笑意，想问他怎么了。

    “我想靠一下。”头还烧着，林茂完全想不起该有的边界感，边说边往她旁边移动，头已经很自觉地靠在她的肩膀上。

    杨然调整了姿势，能让两人都舒服些。看着林茂紧闭双眼，眉头紧皱的样子，脸上露出笑意，没想到林茂生病这么黏人，她打开手机拍了一张林茂睡着时滑稽的照片，手指放大他的脸，后又像心满意足般收回手机。她把车窗升回去，一路无眠。

    司机从内后视镜看到两人的画面，带着善意的笑说，“你们姐弟俩感情真好啊。”

    杨然笑着示意一下，“谢谢。”

    到医院后，杨然快速拉着林茂到急诊室挂号，好在人不多，护士很快来给林茂测体温。刚睡过一觉的林茂，现在清醒了很多。

    护士检查完症状，正想嘱咐他们去输液区，这才注意到男孩旁边跟着同样穿校服的女孩，两人年纪看起来都不大。

    “没有大人吗？”她问。

    杨然急忙回应，“我是他姐，我成年了。”她没带身份证，但手机里有照片，她解锁手机想给她看。

    护士没再说什么，带他们去输液区等号。

    两人一路上都沉默着，直到轮到林茂扎针。杨然看不得打针，脸撇过去不敢看。没一会儿，感受到林茂扯了扯她的衣角，才发现结束了。

    “我打针，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怕。”林茂扯着笑，打趣般说。

    还没恢复就有力气取笑她，“闭嘴。”她怼回去。

    医生叫她，“妹妹，来这些是开的药，可以结束后再去拿，然后这个是打点滴的单子，等会就得去交费。吊水一小时换一次，护士没来记得喊。”

    “好谢谢医生。”

    杨然带着他到外面找位置坐，安置好他就准备去交费。

    “用我的钱吧。”林茂喊住她。

    杨然无奈的看了他几眼，这点钱不至于还要未成年给。“不用，好好待在这儿，有事打电话给我。”

    大概几分钟杨然就回来了，林茂正坐在那儿翻手机。

    “喏。”杨然递给他一个口罩，随后自己也戴上。

    “才发现医院居然有儿童输液学习区，刚刚看到好几个小朋友都在写作业，这个世界真是吓人啊。”杨然把刚刚的发现给林茂说。

    清醒的林茂眼睛又回到透亮，只不过还有点红，“没办法，现在大家都很卷也很焦虑，生怕自己被人落下。”

    杨然有些无奈，但确实没办法，她把手机拿出来，戴上耳机。

    “你在看什么？”林茂突然凑过来，在她耳边说。

    杨然把手机往他眼前递，“在看网课。”

    林茂点点头，“那我也学习吧。”还没来得及操作手机，林茂就被杨然叫住。

    “你想学吗？”杨然一脸严肃，扯头看他。

    林茂有些不理解她问的意思。就听杨然继续说，“你还发着烧，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嘛，学习等你好了再学也来得及，当然要是你特别想学我也拦不住你。”

    其实林茂刚刚说的话，也是他自己的想法，他不是天赋型，成绩也都是靠着努力得来的。

    杨然看林茂正发愣，低声开口安抚他，“好啦，不用想其他的，到时候我帮你补习行吧，虽然我成绩不算特别顶尖，但是辅导高二生还是绰绰有余了。”

    没想到杨然会这么说，但刚刚还不安的心瞬间被抚平，他确实还不太舒服。

    林茂：“我可以借一只耳机吗？”

    杨然笑着回应他，“怎么，得听课才能睡着啊。”

    她还是分了一只耳机给他，就这样两人在医院待了一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