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茂周六早上回的家。

    等他起床时，早就没了杨然的踪迹。

    他随手装些卷子，背上书包，下楼打车。

    车程很长，他头有些晕眩。

    房间里的女人正在打电话和人闲聊，见家门被打开，立马附上笑脸打招呼。

    “林茂回来啦。”

    林茂淡淡应声，随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黄岚主动结束话题，很快挂断电话，开始张罗着做午饭。

    不久，一个身穿深褐色绸缎睡衣的中年男人从楼梯走下来。

    黄岚从刚刚开始就红光满面的，瞥见林道成后，更是喜笑眉开。

    “起啦，正好叫林茂一起来吃饭吧。”

    林道成忽然眉头紧锁着，仿佛突然遇见什么烦心事，“这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今天上午呀。”

    这个回答让林道成的眉眼皱的更紧，他走到林茂房间门口，想开门进去，但是门锁了。随即就传来激烈的敲门声和呵斥声，“林茂，你又锁门？回来不知道给家人打招呼，什么时候能懂点事，赶快滚出来吃饭。”

    林茂正坐在椅子上发呆，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

    他深吸一口气，换上乖巧孩子的模样。

    他打开门，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爸，这不是您在休息嘛。”

    林道成还想说些什么，就被黄岚叫过去帮忙端菜。

    三人坐在餐桌上，表情迥异，各怀心事。谁都没有打破沉默，静静吃着。

    林茂没什么胃口，但在这儿，不想吃也得吃，他就这样塞了好几口白米饭。

    似是看不下去，黄岚挑起话题，“林茂，你在姐姐家住的还习惯嘛，家里离学校不远应该挺方便的吧。”

    姐姐？嗯，是该叫姐姐，只不过这个词对林茂而言有些陌生。

    “住的很习惯。”他笑着回应。

    “呵。”林道成又想起他刚刚没说完的话题，“电话也不打，还有把我们放在眼里吗？”

    “老林，别在吃饭的时候教育孩子。”黄岚在一旁帮着说话。

    林道成的情绪没有因劝阻而平息，语气带着讨伐的意味，“你们考试了？”

    “对。”其实林茂知道，他不该这么说，他应该立马开口道歉，这样也就没有那么多腥风血雨，可是如果他这样做了，就不是他了。

    林茂知道如何讨好他人，但他就是倔犟，林道成越逼迫他，他就越想反抗，直到彻底惹怒林道成，他才知道道歉。有时他想，自己变成现在这样，也是活该吧。

    “你也知道考试了，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成绩？”林道成目光如炬，语气冰冷，“第八，林茂。你考了第八名，我把你送去更好的学校，你却变差了，别忘了你是因为什么才能去重点班。再这样下去，离去普通班也不远了。”

    尖锐刺耳的嗓音扎地林茂心口痛，直到逐渐失去知觉，才勉强能说出话。

    林道成从没想过，更好的学校，就意味着有比林茂更厉害的人。不过在他心里，他的儿子才是最优秀的，一个不用怎么学习就能取得优异成绩的林茂，一个天才怎么可能考不过那些平庸的人。

    可是，爸，你我才是平庸的人。

    他直视林道成的双眼，“对不起，爸，这次考试题型和原来的不一样。”语气真诚。

    林道成眼神暗下去，语气渐渐淡下来，“好，这次我同意你用借口，但是，下一次考试，我会第一时间关注。林茂，你可不能让爸爸失望。”

    “知道了爸，我来帮阿姨收拾碗筷吧。”林茂站起来，开始收盘子，很乖巧，让人挑不出毛病。

    林道成本还想再吃几口，但又不好再说什么任由林茂拿走自己面前的碗筷。

    除了成绩，林道成几乎不管林茂。在厨房洗完碗，林茂就又回到了房间。

    钟胜：【下午要不要出来】

    林茂注意到手机界面传来消息，是他原高中的朋友。

    林茂：【不了，在家休息】

    钟胜：【行】

    【对了，你准备搬哪儿去啊】

    林茂有些茫然他的问题。

    林茂：【什么？】

    钟胜：【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住一周就搬走，我还想去找你耍嘞】

    搬走，对啊，才发现自己忘记这件事了。

    林茂：【太麻烦，不搬了】

    钟胜：【不对啊，你不是说不想跟你后妈女儿住一起吗】

    林茂没再回消息，他不太想解释。本来是怕杨然和黄岚一样，但现在，他觉得和杨然相处的挺好，那就没必要搬。

    当然，还有一点原因，不和杨然住在一起，就只能住校，因为根本没人有时间陪他。

    林道成下午出去谈生意，黄岚去找朋友，家里只剩林茂一人。

    他照常打开电脑，随便找个看过的电视剧当背景音。

    作业都没带回家，林茂随手掏几张试卷写。

    周末的时间过得很快，特别像林茂这样闲的没事。第二天他随便找借口，吃完午饭就离开了。

    林茂坐在车里，车窗半开，吹得他刘海乱飞，一下一下的拍打他的脸，但总能让他清醒过来。在家总是不自在，还是回去好，还能继续看杨然推荐他的电视。

    想到这儿，林茂不自觉笑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很快就会离不开这种环境。

    阳光透过大片玻璃照进来，屋内不用开灯也很亮。但杨然喜欢开灯，越亮越好。

    中午热了昨天吃剩的外卖，点太多了，都不知道能不能消灭，大热天，剩菜可放不了那么久。

    电视机正播放着，杨然吃太饱，头靠着抱枕，整个人侧躺在沙发上，腿有一搭没一搭地乱蹬。

    “这么早就回来了？”杨然听到声音就立马坐起来，正好对上林茂疲惫的眼眸。

    林茂眼白微微泛红，透出一丝倦意。他嗯了声，回房间放书包。

    “吃饭没。”杨然只是随口问问，毕竟家里只有她吃剩的饭菜，林茂大概率，不，是肯定不会吃。

    屋内传来回应，“吃了。”

    那就好，杨然没说出来，继续消食。

    没多久林茂就从房间出来，身上换了一身浅灰色短袖和短裤。

    在外面待久了，口干舌燥，他直奔厨房打开冰箱，急迫地想喝水。家里没人做饭，冰箱里只会堆放矿泉水，和杨然网购的各种零食。

    但现在，眼花缭乱的外卖袋堆满冰箱各个角落，全是只吃了几口。

    他眼眸沉下来，有些无奈，“杨然，你是在家开外卖品鉴大会吗？”

    他手臂伸进去，艰难的躲过杂物，找到藏在最里面的矿泉水。

    杨然本来打算晚上吃完饭一起扔来着，现在被当众提出，她有些窘迫，她起身跑过去，来到林茂旁边，想看看还剩哪些能吃。

    冰箱门没完全打开，被林茂一手掌着，杨然顾不上思考就往里面挤。

    布料接触时，林茂如触电般，瞬间抽出身。

    没有林茂身体的阻碍，杨然很方便的检查冰箱里的食物。除开蛋糕，剩下的，要不晚饭全放一锅炒，杨然思索着。

    “林茂你晚饭在不在家吃？”她关上冰箱门，回头看靠在橱柜上的林茂。

    “你脸怎么红红的，很热吗？”杨然有些疑惑的盯着他，今天其实温度不高，所以杨然没开空调。

    林茂拿起手边的冰水，猛灌几口，脸偏过去，声音低沉的回了句，“不热”后就像逃似的离开厨房。

    杨然看不懂他的行为，没多想，把茶几上的剩菜收拾完丢出去。

    “我写作业去了，你有空打扫下你房间，其它的我等会儿搞。”

    说是自己会打扫卫生其实杨然只需要倒垃圾，剩下的交给扫地机器人就好。这么大的房子杨然当然打扫不完，所以杨必先每隔两周都会帮她叫家政服务。

    林茂还坐在沙发上，看起来愣愣的，也不知道他听到没，她关上房门，戴上耳机，继续写作业。

    好在上午就写了很多，在晚饭前，杨然就结束了学习。

    杨然开始收拾书包。

    门外依旧响着电视声，林茂来之前，她都准备让电视养老了，没想到现在事业风光大好啊。

    她开门，身体重心靠向门框，客厅没有林茂的身影，她大声喊，“晚饭吃什么？我给你点。”她不知道黄岚她们有没有给林茂零花钱，但毕竟黄岚给她转了，那她就有义务。

    杨然正想往前走几步，“哎哟。”脚下一滑，还好拖鞋有防滑垫，只听见几声嗦嗦声，杨然就稳住了。

    林茂听到她的声音，从洗手间出来。

    他胸口起伏不定，额头还冒着薄汗。

    “脚没事吧，没想到你现在出来，我刚拖了地。”

    杨然没什么事，只不过对他说的有些震惊，“你拖地了？”

    “嗯。”林茂一副温顺的样子。

    但杨然嘴巴比脑子快，脱口而出，“不是说你打扫自己房间就行嘛。家里会请阿姨的，下次别忙活了知道吗。”

    “好。”嘴上回答的很轻巧，但杨然却看出林茂眼底淡淡的委屈。

    杨然也知道打扫卫生很累，脸上换上欣喜的神情，声音带着夸奖的意味，“谢谢你哦林茂，那我带你去外面吃饭吧。”

    “那你那些外卖？”林茂手指向冰箱。

    “嗯，你要跟我一起吃？”她倒是不介意，就是不知道林茂怎么想。

    “当然……不。你吃过的还给我？”林茂语调带着笑意，他认为自己应该不至于到吃别人剩饭的地步。

    林茂往洗手间走，声音不停，“你帮我点吧，好歹帮你打扫卫生了。”

    杨然本来就是为这件事开的，怎么现在有些不想点了，一定是林茂太爱回嘴。亏她刚刚还有点心疼他。

    她帮忙点完外卖后，去厨房把自己的剩饭用微波炉加热。

    两人盘腿坐在地毯上，在茶几上吃饭。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吃饭。

    “你小心点，别把地毯弄脏了。不好洗。”杨然提醒他。

    林茂只点点头，他吃相很好，又有条理还快。而杨然最喜欢的就是边吃饭边看视频，好几次因为看入迷，手里的勺子一直悬在空中，时不时傻笑几声。

    杨然被无脑综艺逗笑好几次，身体也微微颤抖着，勺子因此来回晃动，米饭自然撒落到桌面。

    林茂坐在杨然右手边，看见此场景，额头不自觉皱起，顺手用纸巾擦干净，后对着杨然说，“能不能把饭吃完再看。”

    杨然听声愣了几秒，她很久没经历有人在耳边这样督促她。不知是不是林茂真的说动了她，她没再看电视，抓紧把剩下的饭刨完。

    她又有些撑，上半身躺下沙发，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忽然想到还有东西没解决，“林茂，冰箱里还有蛋糕，你吃吗。”

    林茂脑海里浮现自己看到的蛋糕模样，六英寸。他拿纸擦净嘴，说，“你买那么大干嘛，剩那么多，只能每天早上当早餐了。”

    “生日蛋糕，当然要大了。”杨然正专注盯着手机，没注意到林茂的眸子直接暗了下去。

    “谁生日？”他不可置信般问，虽然答案已经更明显了，但如果有奇迹呢。

    杨然感受到一丝冷冽的味道，偏头对上林茂浑浊的双眸，怎么有些瘆得慌，“我生日啊。”说完连忙用手机挡着林茂的脸。

    “哦。”林茂起身，想说些什么，又开不出口，最后沉闷的回到房间。

    关门声有些刺耳，杨然拿开手机，环视着空荡荡的客厅，明明刚才还好好的，这人，怎么情绪不太稳定啊。

    杨然收拾完客厅，就回到房间了，一晚上都没碰到林茂出来。

    月亮慢慢爬上来，带来黑夜。

    林茂写了好几张卷子，终于写到手累了才停下来。屋内寂静一片，偶尔能听到杨然来回走动的声音。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不过是杨然没告诉自己她过生日，他却被随意煽动情绪。但他不敢质问，问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明明凌晨两人就在一起。因为他不想听到杨然亲口说出他们之间并不熟悉的事实。

    “呵。”林茂忍不住嗤笑一声。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在乎和杨然的关系，大不了他也不告诉她自己的生日，不就扯平了。

    林茂起身去洗澡洗漱，接近凌晨才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