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十点，少年在桌前台灯下趴着，耷拉眼皮，不知想到什么伸了个懒腰，起身离开椅子，神色懒倦透着窗户观望下方。
仍然灯火通明，不曾熄灯。
不知道此时她还卖不卖烧饼……
不由多想，转身上前往门边随手拿件衣柜里黑色冲锋衣，随意套在身上，不疾不徐下楼。
中途，父亲在客厅发酒疯。
“再来一杯，再来一杯！”
“臭娘们又不知道去哪嘞”
他神色薄红躺在沙发，眼神迷离，左右晃动酒瓶子。
酒味在四周弥漫，很难不知道酒鬼到底喝了多少。
向鑫生神色冷淡，冷漠越过他，不给一丝视线。
直到离开房子，他眸光闪过一丝厌恶。
每天如此，向鑫生真觉得他哪一天会控制不住自己，殴打父亲。
尽管那样不对，可就是忍不了向国一次次喝酒，整屋子没有一天是没有酒味。
一天天的，他受够了。
向鑫生回忆曾宇他们父母亲自来接，他却没有。
让他升起一股怨恨，更多难过。
他原先以为自己习惯，可是看别人温馨一场，向鑫生还是会羡慕。
想跟别人一样，获得亲情。
可惜不能。
夜市长街，人山人海拥挤不堪，人人打扮精致，衣着鲜艳在道路穿行。
欢声笑语萦绕耳畔，向鑫生收回目光，靠旁边行路。
抬眸瞬间，一眼便见远处少女。
女生的五官在人群中很突出，扎高马尾，发尾调皮在后背轻轻扭动。
没穿校服，一身牛仔蓝，短袖加长裤宽松式。
微风一吹，勾出瘦弱曲线。
她们依旧摆摊买饼，顾客比往常多了些，陈鲸不停打包，同奶奶不曾歇过。
时间逝之，渐渐少了些许客人。
打包最后一个给付了钱的陌生人，陈鲸微微喘气往下一坐，双眼无神仰望月亮如银弯，满天星星一闪一闪漂亮极了。
一道声音传入耳畔，让陈鲸原本暗色的眼顿时一亮。
“陈鲸”
“是你？向同学”
陈鲸语气惊讶，向鑫生戴口罩差点认不出，幸亏声调耳熟。
不过，他的到来让她不可思议。
按理说明天上学，应该要早睡一点，不然醒不来。
他……睡不着？
“这个点还摆摊？”向鑫生勾唇，整张脸青春洋溢，与前几个钟颇为不同，简直判若两人。
陈鲸瞄眼手腕上红手表【10:40】，“差不多该收摊，你呢”
“我睡不着”向鑫生嗓音低哑，叹口气，“今天没吃烧饼，难受的闲不住”
陈鲸微微张大眼。
见状，向鑫生眉毛轻挑，双手插兜，“来一份爆辣”
“好”
陈鲸点头，侧身同奶奶比划手语：爆辣一份。
奶奶带上一次性手套，开始煎饼。
陈鲸在旁边弄香菜等其他料。
付了钱，向鑫生随口问道：“怎么只有你们？”
没见其他人。
“……”
陈鲸一顿，面不改色切香菜，镇定：“……我俩有空”
其实并不是有空。
只是……只有她们俩，没有其他人。
爸妈早……
“原来如此”
向鑫生默默打量奶奶，满头白发，慈爱沧桑的面孔布满皱纹，一穿不算破烂旧衣服。
奶奶切好烧饼，对孙女比划：可以装了。
陈鲸点头，用小铲子把食物装进袋子里，打包完双手奉上。
“谢谢”
向鑫生接过手没吃，而是问出心底疑惑：“你怎么在兼职？”
“……我”陈鲸看一眼奶奶，她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凝视片刻急忙别过眼。
“我家境不好，除了摆摊以外没有任何收入。奶奶年事已高，但……已经丧失听力…”
嗓音越来越沙哑。
“独自出门…摆摊，我根本…放不下心，想着自己多抽空一起去赚钱”
所以，她不愿意见奶奶单独出去卖饼，她要跟奶奶一同摆摊，在旁边打下手。
“……对不起”
向鑫生心口一滞，喉咙有些发紧。
不知道有这层原因，只知他冒昧，提起别人伤心事。
“你不用道歉，你没做错什么”陈鲸低头，用他原本的话回应。
奶奶打了哈欠，明显困意来袭，陈鲸一直垂头，余光目睹。
觉得奶奶太累，可能撑不到回家，她迅速抬头对向同学轻声：“我们要走了”
“好，拜拜”
向鑫生挥手，提起步伐准备离开，却见陈鲸一人收拾东西。
想了想止步，他转身帮忙收凳子。
“不用！”
陈鲸连忙开口。
她不想别人操心，可怜她。
“没事”
向鑫生摇头轻笑：“同学互帮互助，才是青年好品德”
闻言，陈鲸不好推脱，感谢道：“……谢谢！”
“不客气”
向鑫生嘴角扬起笑意，露出一排洁白牙齿，在路灯下颇为耀眼，如同阳光那般开朗，仿佛黑暗里唯一光芒。
栩栩发光，照亮了身处黑暗的她。
“……”
收拾完，三轮车已装得满满当当，陈鲸慢慢摇醒一旁奶奶。
“我们回家”
话音一落，向鑫生微微一愣，不知想到什么目光泛起悲痛。
那句回家，奶奶听不见，但……
视线落在陈鲸身上，她却愿意说。
陈鲸天天说，就怕有一天奶奶能听见……
虽然，是十分之一概率，却不是没机会。
可能很难。
奶奶点头，陈鲸扶着奶奶跨上三轮车，自己在车子后方找空位蹲下。
车子启动，陈鲸差点忘记向同学还在原地，抬眸过去，只见他眼含染笑，目光柔和，眼底笑意分明似有了温和地月光。
朝她挥了挥手，告别她们。
“……”
陈鲸无声怔住，瞳孔闪过难以察觉的光芒，它在那闪闪发光。
似乎看不见周围路过行人，一片模糊身影在疾速移动，只有他一人在前方散发光亮，点亮了她暗黑眸色。
时间仿佛凝固。
直到离开夜市，女生恍惚后，世界再次清晰。
一排排路灯映过眸光，后方未曾出现车辆，直到拐进小巷口，灯光渐渐消失，取而代之漆黑一片。
只有五官在放大。
微风吹过脸颊丝发，往左边飘散，直到车子停动，陈鲸抛下享受世界的情绪，换上一脸沉默。
同时街道上，少年渐渐离去，边走边吃，舌尖已经染上麻木爆辣烧饼。
眼晴不争气泛起水雾，鼻梁微微通红，唇角鲜艳红唇。
辣椒使他破碎。
“太辣……斯哈……斯哈”
向鑫生生无可恋地含泪吃下最后一口，眼皮一闭，刺激性火热的感觉直抵舌尖。
密密麻麻的辣意宛如灼烧感，让他顾不上漫行，飞速越过围绕的人群，大步一迈紧急回家。
远处陆润见此，眸中微闪。
那饼真有那般好吃？
“陆润”
旁边传来同学叫喊声。
他提着一包【好吃饼】上前，“怎么在这？”
“晋酸？”陆润思绪飘好一会儿，听见声音猛地回声。
“大少爷还记得我？”晋酸短暂地愣下，陡然清醒微微一笑：“吃夜宵吗？”
不知想到什么补充说：“地摊食物少爷您应该不吃，对吧？”
他从同学对话中知道陆润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受过高等教育，对食物要求颇高，自然不吃肮脏食品。
陆润神色不经意闪过一丝寞落，随即抬眸：“可以试试”
父亲不允许他吃外边任何食物，每日吃牛排，他从小到大已经腻了，也不想再继续吃。
索性尝试别的。
陆润扬起温和笑意，礼貌问道：“您好，我能否试试你手里的烧饼，当然，我不白吃”
晋酸挑了挑眉，对他所言感到诧异。
他家是暴发户，买彩票中奖，比不上多年有根基陆家。
如果能与陆润搭话，母亲兴奋能给他十万当零花钱。
“可以，不过提醒你，里面有香菜”
陆润接过对方递来的烧饼，透过袋子能感受食物冒着热意，不算太热，明显过一段时间。
“多谢”
陆润道谢，一手翻出手机准备付款，晋酸后退一步，拒绝：“不必，就当我请你”
转身离去。
他想让陆润欠他一份人情，好在未来能交朋友。
陆润收回目光，扫视烧饼，顿了顿，拿旁边所赠送牙签尝试第一块。
一口下去，波澜不惊的神色渐渐发亮。
味道鲜美，陆润顾不上享受，一口又一口吃上瘾，最终打个嗝。
从来没吃饱过——陆润沉默。
“……”
夜色完全降临，第二日晨光照进窗户，此时五点整，铃声恰逢响彻耳畔。
少女微微皱眉，似乎不愿离开梦境里的温暖。
梦里，女生抱紧自己蹲在纸箱角落。
上方乌云密布，阴天忽现白光，闪电如剑划破长空，电光在云层迅速穿梭，紧随其后是震耳欲聋轰鸣声。
如同巨兽咆哮响彻天际，令人胆战心惊。
一声一声震撼万物从头顶闪过，她抖得更厉害，脸色苍白如纸，左顾右望无处可躲。
哒哒
听到动静，她僵硬抬眸，不远处有行走陌生人，撑着红伞看不清面孔。
他走路沉稳有力，步伐均匀，每一步踩在哗啦啦雨水之中。
她不知看多久，清醒时察觉他停在自己跟前。
“……”
陈鲸身子一僵，稍抬眼脸，撞入一道墨色瞳孔，目光平静，散发笑意青少年。
不！
是他！
向鑫生！
两两相望，男生手里的伞往前倾斜，帮她遮挡不停淅淅沥沥的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