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好早餐,陈鲸收拾完毕,临走前看一眼熟睡中奶奶。
床榻之上,奶奶睡得很香,侧着身子,棉被换薄被覆盖下半身。
轻轻关上门,女生开始一段道路上旅程,方向学校,也是目的地。
微风吹散额间刘海,它飘的凌乱不堪,却遮不住五官小巧,反而给少女带来一丝清纯感。
干干净净,一双清澈眸光含些沉稳无比的静,似乎像死水那般不曾波动。
陈鲸余光瞄见一辆黑色自行车越过身旁,没走在身边停下,身形一顿,随即清楚应该是他。
“陈鲸,早上好!”
少年嗓音干净,带着一丝活力满满且坚定。
陈鲸点下头,垂眸看地,内心悸动在飞速涌动,淌流没有尽头。
但想到他同她打招呼,她嘴角不自觉弯了弯。
告诫自己要回应,不能做没礼貌的人。
微微抬头,故作镇定望向他,结果看见那张干净帅气的脸青红绿肿。
高挺有型的鼻梁毫无变化,只是旁边又青又紫,一边脸颊好似熟透烂苹果,表面掺杂点破损后的血丝,看起来可怜又滑稽。
“……”
她短暂打量了好一会儿,一时间恍惚,不明白他到底遭遇怎样的罪,也不敢想象。
“怎么了?”
向鑫生疑惑道,眼神划过迷茫之色,此时却忘记容貌上奇怪之处。
陈鲸迷茫片刻,神色复杂:“……你的脸”
“痛吗”
他的脸,如果轻轻一碰,是不是疼得钻骨铭心?
看着就让人直抽冷气。
她想,肯定会。
提起这个,向鑫生稍微呼吸重了些,不自在别过脸。
早知道戴口罩,现在好了,她第一个知道,也将是最后一个。
他停在一边,没有跟她前进。
从书包翻出白口罩,直接戴脸上才继续扶着车把行走。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疼根本不算事”
他对她担忧地目光一顿,眼神有些茫然,为了不让她察觉,刻意挪开视线,盯前方若无其事:“别为我担心”
“当然,现在早就不疼”
开始被打没感觉,只是在局里,脸颊渐渐止不住发痛。
他咬牙切齿才撑过无比痛得过程。
或许,并不痛。
只是在想,自己无人关心,心情难免感到难过与孤独。
她一句关心,直接击败他苦苦强撑的心态。
陈鲸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顾着关心,“真没事?”
痛是难以忍受,在享受苦难过程中,她经历无数次。
每一次,几乎要她半条命。
那些人欺她骂她,伤害、恶意等陈鲸通通无力反抗,最终落得遍地伤痕。
身上还有之前残留痕迹。
她不是没有反击过,质问、劝说、哀求等不曾有用,最后换来对方更激烈的挨打。
向鑫生担心她不相信,心下一横,抬手戳了戳受伤之处。
疼痛瞬间袭来,让他嘶了声,额头因用力而溢出一点点虚汗。
“……”
本来没事,这下真有事。
陈鲸眉心微皱,眼神带着浓浓紧张,急切跟随他痛苦神情,嗓音发颤: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如果不是她不信,他哪里会让她相信而狠心动手,导致复发。
“我的错”
向鑫生捂着脸颊,单手推车把,郑重开口:“先前说过不必道歉,你只是关心急切,并非做错事”
听他语气少有严肃,陈鲸莫名难过,眸光闪过一丝失落,抿了抿唇解释。
“我知道”
“如果不是我,你不会疼”
“你想让我相信你不疼,我信,无比坚信”
“你一字一句,我有认真记在心里”
说完,陈鲸不敢与他对视,握紧书包,手肘触碰什么凹凸物品。
她瞬间想到那是消肿药瓶,奶奶之前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塞的。
向鑫生听着她言语不由沉默。
趁着安静气氛,陈鲸单手往后拉开书包拉链,摸出药瓶,低头回避与他眼神交流。
“涂吗?”
“它可以帮助消肿”
陈鲸忐忑不安地道,在时间一点一点消耗每秒每分,流逝光阴,她以为等不到回应。
即使回答,所言应是拒绝的话。
“好”
向鑫生扬起笑容,眉毛轻挑。
陈鲸微愣,结果与答复同她所想截然不同。
“想反悔?”
向鑫生勾起唇角,顾作不讲理:“这样可不行哦,话出口可没收回道理呢”
“……”
陈鲸轻点下头,总感觉哪里说不上来怪异感,把药品递给他,直视他含笑神情。
“喷洒于伤口处……”
“你帮我呗”向鑫生眼角一眯,升起调逗地心思。
她看起来很安静,像正在等待胡萝卜的乖巧兔子。
不知道哪句话惹她大吃一惊,像兔子竖起耳朵,脸上露出难以置信。
“你、你你……”
陈鲸语无伦次,张嘴说不清。
向鑫生看乐了,身子弯了弯,忍不住开怀大笑:“哈哈哈哈~”
灿烂笑容宛如春日绽放的温暖,瞬间照亮了她瞳孔里最柔软一幕。
“……”
世界之大,怎么会有他那样的人?
她不是嫌弃他,厌恶自己也不愿讨厌他。
过去日子,她不曾见过他那样开朗像个小太阳,喜欢助人为乐的少年。
这样鲜活热烈活着的人,少之又少。
不像她活在自己世界里,不善与同学交流,性格孤僻,总在热闹之地默默无闻。
不敢像向鑫生勇敢出头,做好事;
不敢像同学抢口舌之快,做自己;
不敢像……
有太多不敢,陈鲸却只敢活在下水道的自卑鬼。
“陈鲸?陈鲸”
向鑫生察觉女生心情低落,情绪不佳,喊名字也不应。索性挥手在她面前摆了摆,继续呼喊。
直到一会,陈鲸才从思绪挣脱,看清眼前景象,他五掌宽大挥动着,速度渐渐慢下来,手指净白又修长,骨节分明有着薄茧。
她低头看自己的双手,虽然枯瘦洁白却布满老茧,像沉淀的岁月一样,又厚又硬,一双干瘪纤细的手经历大多苦难,不似学生握笔的手。
“……”
向鑫生接过药瓶,疑惑道:“不开心?”
小指勾起外套袖子,显露出手臂凹陷的紫绿色,背面明显肿起来。
那是板砖砸的。
喷两下,把袖子拉回去,又对脸喷一次,浓浓药味扑面而来。
不难闻,有股清晰苦味。
药瓶递回去,二人无言,继续行走赶路。
向鑫生挺疑惑她为什么随身携带,看着她躲避他的视线,笑容一怔,瞬间又释怀。
如果没猜错,她一定会呵护身子,不想身体所受任何伤害。
但免不了磕磕碰碰。
其实,他想错了。
她并非会爱护自己,也不喜欢正在堕落的她。
陈鲸不曾脱过外套,除奶奶外没有人发觉校服之下得伤痕累累,老旧新伤偶尔会有。
奶奶时不时会检查,担心被发现,陈鲸装作无事给自己喷洒,只为求恢复。
时光流淌,微风吹进校园,烈日当空,校门挤满熙熙攘攘的学生们。
陈鲸同向鑫生各分两方,她先一步迈进校园主路,穿梭于众多人流。
他则去另一边放自行车,道路上遇见陆系,你来我往打招呼。
“鑫生,早上好啊~”
“同学回好”
“咦,你怎么戴口罩?”
“秘密”
向鑫生边答边停好车子,回头只见人群处陈鲸消失不见,身形微顿,视线探索一番。
还是没有找到她。
见此,陆系充满疑心,疑狐地瞥了面前神游不定的人,试探道:
“看谁呢!”
向鑫生没有说话,打量一脸吃瓜的陆系,似笑非笑往外走。
“你”
“……啊?”
陆系迟疑半晌。
我吗?
怎么可能!
他怎么能想他?
他们是好友,没错。
他们关系很好,没问题。
但不是那种关系啊~喂!
他跟上步伐,不知想到什么眼睛眯成缝,成弯弯缝隙。
等等,以他对向鑫生几十年了解,这狗逼一定……
不!
向鑫生绝对想着某个人!
是男,是女,说不定。
但可以倾斜于后边,答案率更大。
毕竟,向鑫生不喜男生,更别提他。
陆系是真直男,不是同,也不会是双。
所以,能让开朗的向鑫生如此平静,绝对有事。
陆系充满深深疑惑,眼神漂浮不定,仿佛思考着今天无法解答的问题。
高二三班教室走廊,陈鲸抵达门边,靠近墙壁小心翼翼抬眸。
教室依旧嘈杂无比,同学围成一堆,闲聊声此起彼伏,不知说了什么哄堂大笑。
欢声笑语,苗栗正说不停,不知谁说了句:“臭婊.子来了”
话音一落,现场变得落针可闻,原本叽叽喳喳在她来临后,个个安静。
苗栗用不屑眼神对陈鲸翻白眼。
“真无语,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聊得起劲来。眼睛是日用品吧?不要把它捐掉,当睁眼瞎白白浪费”
阴阳怪气就差点名点姓。
陈鲸脸色微变,身子僵在原地不敢动,双手不易察觉地颤抖。
“苗栗,你嘴巴抹了开塞露吧,这么毒”
季尤身为班长,该管就管。
并非刻意帮陈鲸解围,是单纯看不惯苗栗嘴贱却不敢当。
苗栗皱起眉头,“关你屁事”,随即想到季尤所任的身份,嘴角挂起讥讽。
“怎么滴?怕丢了班长身份啊”
季尤神色未变,态度冷淡:“请注意言辞”
“我没说什么啊!”苗栗直勾勾看着季尤,忽然笑了。
“仗着班长身份威胁我?信不信今天头衔没了”
季尤深吸口气,强压心下那股汹涌怒气,冷声直言:“苗栗,别逼我骂人”
“呵”
苗栗冷笑,抬手勾出脖子后方一缕发丝,在指尖上打转缠绕着。
“即使你当面骂我又如何?看我不爽就动手呗”
“利用语言骂我,却跟个废物一样无所作为。有这时间看会书,少在我面前蹦哒一二”
她笑容甜美,嗓音冰冷,披头散发在灯光照亮下,看起来无辜极了。
了解她的为人,同学们都知晓苗栗心中憋着坏心眼,正在酝酿。
“你!”
季尤被激起怒意,一肚子火压不住,通通蹭蹭往上窜,额间青筋隐隐跳动,眼底藏不住戾气。
“陈鲸”
一道低沉嗓音呼叫她的名字。
陈鲸一顿,猛的转身,对上身后那熟悉声音传入耳畔。
“别急,是我,向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