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楠逃也似地掩上门，脊背顺着墙往下滑，冰凉的触感透过背部薄薄一层布料直达心底。
她抱着脑袋，指尖泛白。
月华素敛，照在人身上凭空添寒意。
8年前，她不得不离开北城，临走前为了将来顺利进入北城圈子，急抢硬挣掠来诚悦集团的地皮。
过程一度坎坷。
——
从诚悦集团办公室出来，向来好脾气的陈厉咬着后槽牙，抖抖手里的合同纸，猛地发力甩出去，纸张脱手半晌，指尖还在轻颤。
低吼道：“第三次了！他们不想卖可以直说，每次前面聊得好好的，一到签合同，就开始找各种理由，价格翻了五倍不止，到底想怎么样。”
旁边人安抚地拍他肩膀，弯腰捡起散落一地的合同，抬手抹去扉页上的灰尘，低声劝道：“他们无非看我们认准了这里，我估摸着这次的价格已经达到他们最高预期了，下次再来准能成。好事多磨，再忍忍，楠姐马上过来，收一收脾气。”
陈厉长呼一口气，扶住剧烈起伏的胸膛，背转过身，好半晌压下心底翻涌的火气。
翘首以盼，等来的不是顾楠，而是另一位合伙人，以及新一个无法解决的噩耗。
合伙人摘下头盔，脸上半点笑意也无。
“先回去，刚得到消息，陆家的小少爷有心这块地皮，”他撇了下嘴，仰目打量高耸的办公楼，眼神狠厉，“陆家还没和这里拍板定下合同，诚悦怕陆家只是虚晃一枪，不敢跟我们说绝不合作。”
陈厉的火气“曾”一下直接到顶：“所以就是一边拖着我们，一边等着陆家签合同？”
狠狠啐了句，轻易不说的脏话脱口而出：“艹！”
“行了，都别在人家门口站着了。”
“那怎么办？楠姐说过，15天，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地皮。”
“陆家如果想要，砸钱也没用。”
一时陷入僵局。
陈厉烦躁得抓了两把头发，看着才整理好的合同颇为碍眼，一把夺回，草草翻页，背过手来回踱步。
皮鞋发出急促的“哒哒”声。
“不行，我们必须赶在陆家签合同之前把这里拿下。”
“问题是怎么拿，砸钱我们砸不过，权势我们也没有。”
合伙人沉吟一会，眼神微眯，缓缓说：“听说想要这块地皮的陆家小少爷并不受老爷子待见，他家那位小叔，巴不得等着他出错。”
陈厉当机立断：“我去找陆家小叔。”
“嘶，回来。”合伙人从他手里复接回合同，小心安置到挎包，蹙眉轻呵，“让人看到我们找陆家小叔，回头万一陆家小少爷掌权，你觉得我们有多大的本事能和陆家抗衡。”
“那怎么办，眼睁睁看着楠姐点名要的地皮被人拿走？”
质问声落地，三人相对站立，皆无声沉默。
正面硬刚不亚于以卵击石，不仅毫无胜算，将来必定被陆家记恨，招来灾祸。
合伙人一下又一下点在摩托后视镜上，脑海中浮现过一张张面庞，眉心一紧，锁定在某个身影上，视线逐渐清晰。
“我有办法，你们别管了，合同按对方要求重新更改。”
“你……”
“陆家小少爷会主动放弃这里，”合伙人掉转车头，想了想，唠叨一句，“先别和楠姐说。”
陈厉挥挥手，不耐烦：“知道，说了也是让她平白忧心，你那办法靠谱吗？”
回应他的是摩托车炸响的轰鸣。
合伙人一路没停，骑了整整两个小时，压弯路过一处村庄，遗世独立的小院雅致静谧、颇有意境，住在院里的人正在健身，健硕的肌肉看起来与这处小院格格不入。
“靳言。”他唤了一声。
“吱呀。”
木门的鲁班锁被人取下，推开门，靳言揉搓手腕，五大三粗往门框一靠，没正形地吹口哨：“呦呵，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急事。”
他三言两语快速将事情经过复述。
当靳言听到“楠姐吩咐务必拿下地皮”的那一刻起，瞬间褪去吊儿郎当的形象。
转身折返回屋内取上小褂，不见外地跨上摩托车，顺手捞过合伙人抛过来的头盔，二话不说，调转车头赶去北城。
路上，手机震动，对方发来有关陆家小叔和陆家小少爷之间的恩怨。
陆远至嫉妒陆御时的天分，从陆御时进入自家集团开始，就无止境的打压，更是将陆御时远调集团总部。
陆御时的父亲以此为由，去陆家老爷子那里要来两千万的启动资金，准备给陆御时大展拳脚的机会。
摩托轰鸣声戛然而止，靳言眉心一动，计上心来。
——陆远至怕什么，他会心甘情愿看着陆御时平地起高楼么。
答案当然是否定。
思念及，按照手机上发来的地址混入会所。
果然见陆远至眸光愤恨，上前小弟站了一排，个个狗腿地陪着假笑，纷纷说着不痛不痒的话劝慰陆远至。
陆远至怎么能不着急，同样都是陆家的子孙，凭什么陆御时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父亲夸奖。
哪怕只是不经意的一句赞赏、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句褒奖，都足以让他心内的嫉妒翻涌成海。
“你们都别闲着……啪！”陆远至从衣服内口袋掏出钱包，两指夹住银行卡甩到玻璃台面，视线扫过所有人，扬声，“谁第一个想到办法，一百万奖励。”
众人互相看看，无人敢第一个出头。
陆远至加大筹码：“外加门口那辆跑车。”
重赏之下，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站出来：“诚悦集团的老总相比陆御时，他肯定更愿意和您相处，不如您给那边递个话……”
话没说完，陆远至抄起银行卡甩到他脸上，嗤道：“是，留好证据，回头方便陆御时去老爷子那里告状。”
他边斥边手上不停拍打那人的脑袋：“你是不是陆御时派过来的，是不是，是不是！”
那人连声讨饶，默默退回人群。
另一个小弟上前，眼睛里闪着阴毒的光：“或者，让他出点意外。”
陆远至眸光闪了闪，又抬脚踹回去：“这是国内！”
不解气的再踹一脚：“蠢货。”
一筹莫展之际，屋里顿时安静下去，气氛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
陆远至跳下桌子，在众人面前来回游走，嘴里念念不停：“都哑巴了，平时说起吃喝玩乐，一个比一个能耐。”
无人应答。
陆远至抬脚踹距离自己最近的人，骂道：“一群废物，我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便在此刻，靳言觉得时间差不多，低头整理下才跟保洁借来的衣服，抬手将凌乱的发型又向一边压平，让自己看起来极不讨喜。
小碎步快走近前。
他高举右手，眼神畏畏缩缩，声音也很低：“您好，我可以帮忙出主意吗，我不要100万，50万就行。”
“起开。”小弟抬脚要踹，不想直接被撅了回来，兀自捂着歪曲变形的腿，痛得蹲下身去。
靳言眼神欠奉，直勾勾盯着陆远至：“家里老人病重，急需医药费，只要你说得给钱是真的，我保准能想出万无一失的计策，绝不会被人察觉出问题，就算有一丁点可能，我也会全认下。”
陆远至上下打量他，对他的印象只有满身穷酸味，目光带着审视与鄙夷，许久，才高高在上地说：“你能想出什么办法。”
“我知道，诚悦集团的地皮不止你家小少爷看上，还有一个人也势在必得，那个人懂一些黑客技术，相信你和她合作，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陆远至慢悠悠坐回沙发，两腿翘到桌角，抱臂斜睨过视线：“说。”
“嫁祸。”靳言垂着头，两手垂在身前，给人紧张无措的错觉，“黑客可以让钱凭空消息，也可以制造消失的路径，如果路径出现在不合时宜的地方……”
陆远至眸光一顿，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唇角终于有了弧度。
视线在靳言身上定格一会，猝不及防勾住他的下巴，厉声：“你是什么人？”
他正愁不知道怎么解决陆御时，立马有人上门帮忙，哪来的那么多巧合。
靳言强忍脖颈间不适，没有犹豫换了说辞：“我恩人看上了那块地皮，我想帮忙，只能来找你。”
陆远至盯着他看了会，嫌弃地松手，抬下巴示意手下打钱
“联系方式留下，滚。”
目送身影彻底消息在人群中，陆远至低头拨通电话。
对面是个女声。
他言简意赅：“见个面，诚悦的地皮归你，外加两千万资金。你给我冻结一个账户。”
女声沉默片刻，声音略含警惕：“你从哪得到的我的联系方式。”
陆远至道：“一个男人。”
再没多余的描述，电话对面，顾楠嗤笑一声，到底还是赶去见面地点。
酒吧包厢内颜色昏暗，顾楠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进门后发觉简直多此一举。
这里太黑了，黑到她甚至无法完全看清对面男人的脸，只一双眼睛，闪烁着狡诈的光芒。
“听说你想要诚悦集团的地皮，刚好，我身边有个小辈也对那块地皮势在必得。”
“说人话。”
顾楠揉了揉眉心，最近忙得晕头转向，每天甚至无法保证五个小时的睡眠，哪有时间听人闲扯。
“给我诚悦集团的地皮？你想让我做什么？”
“倒是爽快人，”陆远至整理衣袖，身形后仰隐在暗处，吩咐，“帮我把一个账户里的钱冻结，不需要取出，只让账户所有人无法查询就可以，另外，做出一条钱款流失的走向，走向的目标地定位我会发给你。”
顾楠稍作思索：“可以。”
她本就着急离开，听说诚悦集团负责人有心刁难，但她实在抽不出精力，索性全权交给陈厉负责。
15天时间过半，竟连初步收购都没有完成，她不怀疑陈厉是否尽心，但她确实着急。
“定位发我，要求？”
“我会告诉你具体时间，等我通知，立刻冻结账户，不用太久，半小时就好，在这半小时内，再做一条钱款失踪的走向，走向在我发你的定位位置终止。”
“好。”
陆远至不放心问了句：“你的技术，不会出问题吧？”
顾楠瞥了他一眼：“你可以现在试试给我一个账户，我让你长长见识。当然，里面的钱就得归我了。”
“呵，”陆远至，“我信你。只要这半小时不出岔子，两千万归你。到时候不止两千万，地皮也是你的。”
顾楠起身，暗道，得来全不费功夫。
出门的时候，顺手给陈厉发语音。
“地皮的事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