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江,别忘了我。”

    “小岚?醒醒……要闭馆了,不能再睡了……”

    陶江,陶江是谁?

    秦青岚尚处在初醒未醒的混沌中,卡住的意识齿轮在陈笙坚持不懈的声声呼唤中复而周转。她仿若新生雏鸟跌入壳外的世界般轻颤着,起初并不清醒地应了声,叫身旁人好知晓她已不再沉眠,继而尝试抬起酸痛的脖颈,被埋压在木桌上多时的双臂已麻木甚至毫无知觉。

    陈笙眉微蹙起: “已经九点了……该回家了,嘴上说着陪我的人反倒睡了一整天……”

    秦青岚浑然不觉,仍当不过小歇半晌,试图起身驱散扰人清明的困乏残余,却带动身下的椅子,金属椅腿摩擦过地面的大理石瓷砖,刺耳而短促的尖锐声霎时刺穿了陈笙的絮絮叨叨。

    陈笙本端坐在她右侧边整理书本,边念念有词。秦青岚恍惚时她正好左手举着借她的课堂笔记,准备把笔记递到秦青岚杂乱无章的桌面最右端边角的同时,伸手推醒看似还迷糊无知的秦青岚。

    谁料秦青岚头都没抬,蓦地直起身,偏生图书馆空旷寂静,陈笙被耳侧突如其来的声响唬个激灵,半空中的手也随主一抖一软。

    笔记本“啪”一声掉落在地,恰好身处瓷砖和瓷砖缝的中心,陈笙不由得愣了一瞬,那厢秦青岚已经携着一脸刚醒的懵懂和被手关节以及圆珠手串压出的印痕,迅速弯腰捡起笔记本……和一本插画集。

    秦青岚仍然一副魂丢身立的状态,不聚焦的眼神直愣愣望向书桌正对面的落地窗,身也不挪一下顺手把两本都扔到陈笙的桌前。

    陈笙瞧着秦青岚猛然瞪大黑眸,便跟随她的视线眺望窗外,陈笙手中动作不间断,麻利收拾完自己的物品又顺道把秦青岚的书一本叠一本分类好。

    清透亮明的窗外分明只有栽满在图书馆四周的柏树。陈笙侧过头,不再关注秦青岚的状态,她手头还有半篇周记等着,除非秦青岚撞见了鬼,不然天塌的事也没法叫她赶作业的笔停顿。

    秦青岚不着边际的注意力并未着实落在哪一处光景,柏树枝在呼啸寒风中敲打玻璃窗的猛烈,令她再度被模糊的回忆拉坠入海。

    陶江……谁?

    她状若无意匆匆扫视了周围,整个自习室空荡荡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和她随意摆放的凌乱不堪、堆积如山的课本和借阅书籍。

    是她听错了吗?

    那幽怨婉转的女人声若非是切实从某人口中唤出的,怎会悠然回荡在她的心头长久不息,难以忘怀,如何置之不理。

    待秦青岚回过神,想起来刚刚陈笙在催促她准备回家了,方才慢吞吞坐下,没有刘海遮盖的额头缓缓抬起,头颅一点一点右转过半,眼中沾染上茫然的眸色,故作高深地盯着陈笙。

    陈笙未触动分毫,淡定地搁下手中的中性笔,瞟了一眼秦青岚,嗤笑一声,捧起两三本小说抱在身前,小心翼翼地起身。

    “最多…五分钟,我把书放好回来后要是还看见你趴在桌上睡觉,你就完蛋了。”陈笙早习以为常 ,同往日一般虚张声势地恐吓昏昏欲睡的秦青岚。

    “五”音尚未散尽,秦青岚就直挺挺头磕在桌边缘,争分夺秒最后的赖床机会。她倒也不怕疼,头骨撞击硬木的声音惹得陈笙担心地摸摸了秦青岚的后脑勺,才转身离去。

    运动鞋的脚步声离秦青岚渐远,陈笙惯用的茉莉绿茶味沐浴露的气味也愈发稀薄,直至完全消散在孤寂的自习室。

    秦青岚虚眯着眼眸,她在等候几秒后的入眠,兴许只是瞬息间,下一刹那她便脱离了真实的世界,深潜在未知的海域。

    秦青岚一向是只专心对付一件事的,既然眼皮已然合上,没道理再去东想西想本该清醒时烦恼的琐事。她对和自己想法向来不谋而合的身体很满意。

    深灰色调的寂寥中,唯独多了秦青岚在其中沉浮,飘忽不定,无处栖身。可怖寒凛的凝滞静默从里到外包裹紧她渺小羸弱的魂魄。

    从未流动的浪波恍若自她被囚于此时便萦绕在左右,毫无生命力的绵密水流自然而然淌涌进她的脏腑,器官间隙中的空气被挤压出体外,寒意逐渐覆盖全身,难捱的痛楚不断侵蚀着她。

    一息后。

    片刻后。

    半晌后。

    亦或是生命终将迎来的完结后。

    一双手自海面穿涛破浪,仿似一只从晴空云上坠海的海燕,搅乱了空寂的深海,温柔地抓住深陷其中的秦青岚,将她从悲寂凄寒的孤痛中抽离。

    是谁抱着她逆流而上回到岸边。

    是谁在她苏醒前匆忙躲离。

    秦青岚对此一概不知,连同意识里的迷海也未曾察觉。

    她在做梦。

    梦里的秦青岚在何地乡下的潺潺河水旁,她窃以为,远处错落有致炊烟渺渺的房屋簇成的村落,便是她构思而成的梦乡。

    她像是只精力充沛的小狗,即便是在梦里,也无时无刻不想踏出门到各处嗅闻,遇上新奇的事物,于秦青岚而言便是定要探个究竟。

    她沿着小石子堆成的河岸朝村门的方向散步,直到瞥见岸上半截粗麻绳,也不嫌弃湿透的绳上沾满沙土,兴冲冲地一步接一步拉动绳另一侧的物体。

    也不知是不是在梦里的缘故,秦青岚身上也湿漉漉的。

    她毫不费力地拉拽上麻绳那头拴着的,原是一艘木船,想来是梦乡里渔家顺溪流入江捕鱼所需的一叶之舟,不知怎的搁浅在河沟,有些木板已经破败腐烂,船侧也生了不少青苔。

    秦青岚颇有逻辑地想着要把船带回村里修补,自己好乘舟观赏江景。

    分明她尚且未瞧见那江。

    分明她还在梦里。

    秦青岚美滋滋地把小船的纤绳扛在肩上,继而沿河畔步履不停。她听着汩汩春水流淌,脑海中不由得浮起一个念头。

    此时要是船上有个眉眼弯弯的妹妹就更好了,她们两个还能你一句“妹妹你坐船头”,我一句“哥哥在岸上走”对山歌。

    直到。

    “陶江…”

    绵软而又倦怠的女声又不知从何处飘荡进秦青岚的右耳,简直就是俯身在她右后方正对着耳侧轻念。

    隐隐约约有热气拂过她的颈后,稍纵即逝。拉长的尾音却幽幽不止,从右耳悠扬过左耳,激起秦青岚一身冷汗。

    她不可置信缓慢地朝后转过头,身子陡然一僵硬,气力尽失,肩上的纤绳便滑落在雨后的草地上。落地时绳子发出一声悲鸣,却没法唤回秦青岚的注意力。

    船上当真有个妹妹。

    虽然看不大清面貌,但那如柳似羽的身段倚在船沿的姿态,那阴湿微卷着披散紧贴身躯的淡茶褐色长发,以及不合常理但转念一想,都是在梦里了还有什么不合理,便偏就合理的及地丝绒黑长裙。

    妹妹,或是姐姐,她低垂着头颅,一直举起双手捂面,一味吃笑不语。

    船身离岸过远,秦青岚听不见那女子的笑声,没法确定刚刚那声“陶江”是否就是从她口中抛出来的。

    她认错人了吧。秦青岚这般想道。

    轻舟被流水推动渐远,陌生姐姐的身影也模糊在笼罩着河面的水雾中。秦青岚同痴汉一般不禁踮着脚向前,试图再多捕捉半分娉婷袅袅的少女裙摆,随风摇曳的景色。

    她的神智已然不甚清明,她的心跳动如擂鼓震耳欲聋,她眼前再难容下他物,她的魂魄沉溺难救。

    以至于她也被迷雾吞噬,白茫茫一片不见天光,连同溪流声也被吞吃殆尽,只余满地死寂。

    秦青岚还来不及思考乡村的小河怎么会有雾气弥漫,下一刻她便被人从背后重重拍醒。

    不是陈笙。

    等等,我还在做梦吗?

    她腾地睁开眼,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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