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抽屉拉上，公孙盈拿着手机的充电器走到卧室外的客厅，想找到一个可以充电的插座。
客厅里有一张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木质沙发桌椅，刚刚收拾行李时，她将大部分东西都堆在了桌子上。
现在一看，不久前还是像垃圾堆一样的桌子，已经被人偷偷整理好了，虽然算不上井井有条，但比起刚刚的杂乱无章，已经是令人赏心悦目的程度了。
看着这被偷偷整理了一下的桌面，公孙盈脑中又想起了昨天她睡着后被放好的行李箱。
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盯着桌上摆放好的东西，没吭声。然后好像是想到些什么，她又趿着拖鞋去厕所转了一圈，不出意外地发现了她乱丢在厕所的洗漱用品都被整齐地摆好了。
公孙盈抱着臂，盯着被摆好的一堆瓶瓶罐罐，有些惊奇。
公孙盈接到裁员通知时没有震惊。
发现这只胆小鬼的存在时没有震惊。
她的同事和上司曾经因为她无论何时何地都顶着一副面无表情的死人脸调侃她做人太过严肃。
其实不是她性格严肃，而是她确实很少有情绪上的波动。
此时却像是看到什么有趣的新东西一样，新奇又惊讶。
她回到客厅的桌子旁，盯着桌上的杂物，绕着桌子慢慢走了一圈。
随后啧啧称奇道：“原来还是个田螺姑娘啊。”
半间屋子被吞没在黑暗中，静悄悄的。
但她知道，有“人”在看她。
公孙盈随手拨弄桌上杂物盒里的小物件，好心地给躲在黑暗里幽幽注视她的“人”解释：“田螺姑娘的故事听过吗？”
“传说有个青年，他捡到一只田螺。之后每天回家都能看到热腾腾的饭菜。原来是田螺变成姑娘在暗中做家务。后来青年发现了真相，便和田螺姑娘——”
公孙盈的话音一顿，随后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结为了夫妻，从此二人便过上了幸福的生活。那这可让我发愁了，你是女鬼，我们结不了夫妻，那我怎么报答我的田螺姑娘呢？”
“我想了想，我们也算是室友了。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也总不能一直‘喂、喂、喂’地叫你，毕竟我是个讲礼貌的人。但你又不能说话，我也不知道你姓甚名谁。”
“那这样吧，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吧。”
“小哑巴，怎么样？”
“......”
公孙盈夸张地抖了抖胳膊上被冷空气冻出的鸡皮疙瘩，唏嘘道：“给你取名字你也要生气，干脆叫你小气鬼算了。”
如果有认识公孙盈的人在这，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此时此刻的公孙盈比起平日如丧考妣的样子有活人气多了。
但公孙盈本人只感觉到自己逗了她未来的“室友”几句，便像一块电量耗尽的电池，精力归零。
好在她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被掩在沙发后侧的插座，给手机充上电，公孙盈就着充电的姿势，坐在木质沙发椅上浏览淘宝。
她对照着刚刚自己列的修缮清单，又下单了很多东西家具家电，还有一些生活用品和换洗衣物。
一边选，她还一边跟她的田螺姑娘“商量”，絮絮叨叨的，她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话这么多。
“我觉得咱家还是得大改一遍水电，总得多几个水龙头吧。”
“外面的院子也得用起来吧？总不能就那样空着？你会种菜吗，小哑巴？”
“不说话？那就是会咯？那我买种子了。买三送一？四袋种子，总不能一颗都种不活吧。”
“外面的墙要不要也买点漆重新刷一刷？现在的样子实在是有点简陋了。”
“这村里没啥娱乐活动，我都觉得有些无聊了。小气鬼，你是宅鬼吗？呆在这不嫌无聊吗？”
“没关系，现代科技发达，宅家乐趣也很大。我们也算有缘分，就带你见识一下现代的游戏机和电视机。”
就这样有一言没一语地买着东西，公孙盈的冷笑话瘾莫名其妙地又发作了。
当她正在挑选电视机时，公孙盈划动屏幕的手指突然停住。然后语气不明地说：“电视机可以看鬼片，知道什么是鬼片吗？就是把你这样的小哑巴关进电视机里。这样你就可以和族人团聚了，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只鬼了。”
“....”
公孙盈感觉手机上传来一股力，像是要把她的手机打掉。
“啧。”
公孙盈鄙夷没有半点幽默细胞的鬼。
感觉到手机又要脱手而出，她才阴恻恻威胁：“它摔坏了的话，我可就要换最新款的水果机了，12999人民币，换算成冥币，够你当三辈子田螺姑娘了。你再摔它一次，可就要把三辈子都抵押给我了。”
事实上，一台水果机的价钱最多也就够请两个月做饭收拾的“田螺姑娘”，远远没到“三辈子”的程度。
但不了解人间事的胆小鬼却不知道资本家的邪恶，简简单单就被公孙盈恐吓住了。
果然，她一说完，施加在她手机上的力度就没有了。
公孙盈没有半点愧疚，继续施展她的CPU大法：“你看，你今天给它摔了一条缝，这就损失了它80%的价值，而我却没有责怪你，也没有将你超度去投胎。你不懂得感恩就算了，竟然还想再伤害它一次，实在是让人闻之伤心，让鬼听之落泪。”
施展完CPU大法，公孙盈在屏幕上轻轻一点，下单了能让她未来的农村生活没那么无聊的大屏液晶电视。
“马上入夏了，要不要买两台空调？”公孙盈看着淘宝给她推送的图片，“你虽然有制冷功能，但也不能24小时压榨你吧？”
一瞬间，公孙盈又被冻了一下，十分客观地评价道：“你的制冷效率已经超越了世界上99.9%的空调了，小气鬼也算有一技之长傍身了，不用担心未来失业饿肚子了。”
“....”
公孙盈人生第一次体会到如此神清气爽的感觉。
难怪曾经在公司时，上司总是不夹枪带棒阴阳怪气就好像不会说话一样。
一天到晚有事没事就挑几个倒霉蛋出去骂一骂，CPU几下。
原来让别人不开心是这样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尤其是那个“人”还拿你没办法。
公孙盈幽幽地舒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没有罪恶到真让小哑巴去当制冷空调，下单了两匹空调后，又挑选了几件方便人生活的电器。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公孙盈敷衍地安慰了一句，“我买了几套书，你大概也是个不识字的文盲鬼，以后有时间我就读给你听，学点公序良俗，以后也要一直做个好鬼。”
挣钱痛苦，花钱快乐，公孙盈眼睛都不眨地一个小时消费了几万块，正要把手机充电器拔了回房间睡觉，就看到淘宝“居家必备”的清单推送里的防狼神器与紧急报警器。
她想了一下，还是买了一套。
虽然家里有个超现实室友存在，但看着“她”胆小的模样，躲在这屋子里没被人抓去超度了已经算是运气好，公孙盈压根不指望这“人”能保护自己，“她”能保护好自己都已经是祖上在地下烧香了。
买完东西，公孙盈关了手机，伸了个懒腰。
鬼大概是不用睡觉的。但她需要。
“我睡觉了。”
扔下这句话，公孙盈就进了卧室，爬上了床。
大概是为了方便奶奶起居，卧室里的电灯开关专门用加长电线做了一个躺在床上伸手就能够到的开关。
公孙盈躺在床上，看着墙皮斑驳脱落的天花板，半响才伸手关了灯。
关了灯之后，她也没睡，就这样睁着眼发呆。
而她关了灯后没几分钟，公孙盈便感受到了黑暗中如有实质的视线。
她想到昨天迷迷糊糊睡觉时感受到的床边不明存在，头一扭，看向空无一物的床边。
关了灯，只剩下透进来的月光带来的一点点光明，没让整个房间全然陷入黑暗。
就着这点月光，公孙盈清晰地看见房间依旧空荡荡。
看着看着，她的睡意上来了，嘟囔道：“怎么还有怕一个人睡的鬼呢？”
老式的木床很大，她往床里面挪了一半，然后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不敢一个人睡，那就跟我一起睡吧。”
“不许趁我睡着了夺舍，也不能大半夜顶着鬼脸吓人。”
说完，公孙盈翻了个身，背对着她留出来的位置。
“我三岁开始就一个人睡了。没想到现在马上奔三的年纪了，竟然开始跟鬼睡了，真是...”
真是什么，她没说，进入了梦乡。
她又进入了奇怪的梦。
梦里的她就躺在这张木床上，紧闭着眼，有着清晰的意识，却动弹不得。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感觉到身旁还躺着一个人，那个人的身体冰冰冷冷的，却十分柔软。
而这具柔软的躯体紧贴着她，头抵在她的颈窝，鼻尖是馨香的味道，一双柔若无骨的手圈着她的腰。
公孙盈皱着眉，努力挣扎着从梦里醒来。
清醒后，她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梦里那个抱着她的神秘女人。
而是——
“说好的，不许鬼压床呢！！！！”她朝门外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