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神向前一步，她周身泛起一圈又一圈涟漪，但浓重的黑暗挡住了她的去路。
方道夜皱眉，单手掐诀，再试了一次。
她仍在一片狼籍的房间内，没有任何变化。
是维克多的心防太重，所以她才没办法进入他的梦境，也没办法叫出他的精神体吗？
……这片黑暗，似乎有点熟悉。
*
“谢谢你们。”
帕妮丝摆摆手，爽朗笑道：“这有什么，福尔特校长不是都说了我们要互帮互助嘛！”
薇诺娜她们也在微笑，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们的眼神中好像闪动着一丝期待。
“那我们就按求援铃了？”靠在礁石上的学生道。
“按吧！”康斯说，“我们会等你们被接走后再走的！”
“你们人真是太好了……”
受伤不轻的几个学生一脸感动，还有个趁机对莫娜道：“多谢你为我止血，我可以加你的联系方式么？等联赛结束，我请你吃饭好吗？”
莫娜：“……你们的伤要紧。我做的止血只是暂时的，还是早点找专业人士来比较好。”
天呐，多么贴心，多么温柔！
那人还想再说，被队长给了一手肘，不情不愿地安静下来。
队长怼完他，干脆道：“我这就按求援铃，但是来的会不会是方老师可不好说。”
他说完便按下了手中的按钮，下一秒，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老师！！！”
“方老师！！”
欢欣的呼喊声引得不少注目。帕妮丝她们从落到海中后，薇诺娜的虎鲸精神体一直在不断发出信号，提示同样落在附近的学生哪里有最近的陆地，吸引来了不少人，而莫娜和瑞安的精神体都是鸟类，负责辨别海岸线的方向，作为带路的前哨。五人组行动利落，配合默契，不少和她们相遇的学生都觉得她们很靠谱，纷纷加入了这只海上漂流大军。
于是她们的队伍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扩大，等上岸时，五人组身边除了联邦军校的学生外，还多了不少另外两所军校的学生。
不就是一个医疗部的老师，怎么这些联邦的学生这么激动，像是见了什么偶像似的……
等等。
有什么从那位女老师随身斜挎的布兜里探出头来，眼睛亮晶晶的，湿漉漉的鼻子喷了两口小小的气。
那是什么？她的宠物？不是吧，现在人养宠物都是这么养的吗——不对。
那不是只精神体吗！！而且看气息很明显不是她的精神体啊！！！这样把别人的精神体随身揣着真的没问题吗？？
“哦，是米米啊。”
联邦军校的学生对这只主人不明的小毛茸茸倒是接受良好，有些熟悉的，还会走近点打个招呼。
“老师，你把米米都带着了……”也有人语气幽怨，“妮可很久都没见过老师了……”
利落简单处理完坐倒在地的学生们，方道夜站起身，一下就明白了帕妮丝的意思，笑了起来：“好，我也很想妮可，你让它出来吧，大家一起玩一会。”
“好耶！！”
联邦军校的学生们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喊出了自己的精神体。
“你们疯了吗？！！”
另外两所军校的学生吓得倒退数十米远，仿佛她们放出的是什么炸弹：“就算你们对精神体的掌控能力很强，但是这么多精神体同时出现——啊？”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精神体只是环视了周围一圈，很快适应了环境，接着一个一个在那个女医师面前排起队来，被她摸了摸头后再心满意足地跑开，有几个甚至直接跑回了队伍最后，等着再被她摸一次。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好亲切……”一个维科特的学生出神道，“给我一种妈妈的感觉……”
“其实我也……”
刚刚散去的人重新聚拢，有人试探着放出了自己的精神体，很快感觉到了什么，眼神一亮。
方道夜面前的队伍似乎永远不会有尽头，她干脆坐了下来，布兜里的米洛动作飞快地跳进了盘膝而坐的方道夜怀中，对着晚来一步的红狐狸吐了吐舌头。
可恶啊！！
帕妮丝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猛地转身对悄悄放出自己精神体的他校学生喊道：“不许白蹭我们老师！！给钱！”
方道夜被她喊得一愣，其实接触这些学生的精神体也算是她和教授商议好的计划之一，但帕妮丝这么一喊，要是给这些学生提供了不将精神体放出来的理由，事情就不能按照她计划的进行了。
“多少钱！！小爷要包场！”很快有人回应，喊得比帕妮丝还大声。
方道夜：“…………”
“我呸！多少钱你都包不起！”帕妮丝更怒了。
“好了好了，别吵了，我能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该走了。”方道夜连忙对她招手，“走之前快过来给我检查一下，你们没受什么伤吧？”
帕妮丝立即将其他小事抛之脑后，和其他四人齐刷刷站在了方道夜面前，被她拉着手挨个看了一圈，看起来乖得不行。
“很好。”方道夜说，“我看到你们这一路的行动了，做得非常好，我为你们骄傲。”
“老师……”五人泪眼汪汪。
“不要让自己太辛苦啊。”方道夜压低声音，“抱团行动很正确，但是要小心，提高警惕，多注意各种异常的细节。”
“好。”她们认真点头。
“你们呢？”
“啊？我们？”
“对，你们也还好吧？联赛要加油啊。”
夜游神站起身，米洛灵活地从她怀中跳出，一晃便不见了，不过大家的注意都集中在方道夜身上，倒没什么人关注到体型娇小的它。
方道夜环视一周，所有学生都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在自己的脸上有片刻停顿：“你们是希望。这次联赛虽然有些难度，但是我相信，你们不管碰到什么样的事，都能齐心协力，渡过难关。”
“认清自己的同伴，认清自己的敌人。”
“知道了～老师！”
五人组率先回答，其他人在那殷切的目光中，不知怎么也开口答应了这位让他们的精神体情不自禁想接近的医师：“知道了，老师！”
方道夜转身欲走，被人弱弱地叫住：“老师，是我们按的求援铃，你不带我们走吗？”
“啊！”她差点忘了，连忙解释道，“你们现在有三次按求援铃的机会，只要不是受伤到动弹不得，都要继续参加联赛。所以不用担心自己的比赛资格被取消，需要帮助的时候，尽管按求援铃就好了。”
那几个学生脸上绽开了大大的笑容，一下连背都挺得更直了：“谢谢老师！我们知道了！”
方道夜对他们点头示意，微微俯下身，撑开布兜让回到自己脚边的米洛跳了进去，接着如来时一般迅速离开了。
目送她身影远去的学生中有人议论：“三次求援机会啊，看来福尔特校长还是手下留情了。”
“真的是手下留情吗？”也有人不同意他的意见，“只要不是受伤到动弹不得，都得继续比赛。这不是和上战场差不多吗？只要不到不能战斗，就要拼命到底。”
“这次联赛的难度，确实比历届都高啊。”
“是发生了什么吗？”
方道夜并不知道她身后的学生们都说了些什么。如果她听到了，一定会露出欣慰的笑容。
是的，有什么发生了。也许他们来得及阻止一切，也许已经为时已晚。
正如福尔特校长在开幕式上所说，所有人都应为即将到来的风雨做好准备。
“米米，怎么样？”
“嗷！”
“没有是吗？那就好。”
方道夜迅速回到了医疗部，三天时间已过，但医疗处却反而比平时要清闲一些，不过还是很忙就是了。
“方老师回来啦？”
“对！”
“方老师动作好快，跑两趟的时间才够我跑一趟呢！”
“哈哈，我就是脚程比较好。”
方道夜一路和脚步匆匆的医师们打着招呼，回到了自己的值班室。
“你辛苦了。”
坐在里面等待她的里希特将温度恰好的花茶推给她：“休息一会吧。”
“我没事。”方道夜也不客气，端起茶杯啜饮几口，“好喝，谢谢。维克多的情况怎么样？”
“追踪器暂时没被发现，他现在在宜居区内移动，看行动轨迹没有目标，只是随心散步。联赛情况怎么样？”
“没有异常。”夜游神轻抚杯沿，像在思考什么，“但是那三个维科特的学生似乎太倒霉了。上次我去过一次后，他们的行动更加谨慎小心，但还是碰到了又一只高级虫族，已经按了第二次求援铃了。”
“好的，我会多关注他们的情况。”
值班室内短暂安静下来。
里希特最初只以为是那些利欲熏心的贵族们和星盗或者黑市贩子达成了协议，为了夺权，用人做实验，妄图让人的□□拥有那群丑陋的虫的力量，以便组建一支足够强大的军队，好赢得这场单方面掀起的内斗。
但一桩桩事件很快让他意识到，不止如此。
他缓缓开口：“你说……虫母没死，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虫母。”
方道夜提起“虫母”这个词时非常干脆，像是对它不了解而毫无畏惧，又像是知道它的底细的淡然自信：“反正一定是只等级很高的虫子，而且它的力量很柔，跟泥土一样可以根据不同的环境被塑造成各种姿态。维克多那种程度的异化，只可能是这种特性的东西造成的。”
她能确定他们第二次去驻军处时，她在地下实验室遇到的那股臭的要命的秽气和维克多身上的味道有百分之七十的相似，而且它似乎勾动了里希特精神海深处的那东西，形成了共振，导致教授那时突然疼痛到连脚步都凌乱起来，还不肯让她抱回去——等等，跑题了，重点不是这个。
教授的精神海……对了！
她第一次想进里希特的精神海时，也没能成功，导致夜游神被当场抓了现行，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之后第二次其实她仍没能走进去，只不过她在黑暗中徘徊的时候，米洛出现了，有它带路，方道夜才成功进入了里希特满目苍夷的精神海中。
所以问题再次回到了原点。
维克多只要是想自救的，他的精神体应当就会被她的法诀惊动才对。为什么当时她掐诀却毫无反应？
……是因为，他的精神体已经不再是能接受她的呼唤的形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