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说了,黎金玉怎么可能已经死了?难道跟我在一起生活的是幽灵吗?”楚采蓦然打断了阿珠的回忆,她控制不住地想要提剑直接刺死眼前胡说八道的鬼灵。
依照阿珠所言,十年前的事,彼时黎金玉24岁,正是从福利院将她接回家的那一年,人明明白白活得好好的。
“楚道长!阿珠从不说谎,你听她解释!”乔涵连忙挡住她的剑,犹豫地看向阿珠:“阿珠,是不是她已经离开结界了,就像小时候的我一样,只是你没有发现?”
阿珠摇摇头:“她死了,我很确定。”
黎金玉被我摆在仓库里。
我不能接受她像最开始那几个人类一样腐化溃烂,于是每天都耗费一半的精力在维护尸体上。
又是平凡的一天。
一大帮人涌入了结界,这些人互称道长,似乎与杀掉妈妈的那些家伙是同一类人。
一种名为仇恨的东西突然涌入我平静的内心。
若不是这帮道士,我怎么会失去妈妈,失去小毛孩,最后又失去了黎金玉。
像是被镇压在雷峰塔下的白娘子,毫无自由,荒芜度日。
我控制着情绪,不想伤及无辜,书上写过:即使是同一个种族,其中的个体也有好有坏。
最开始他们倍感新奇,在街巷里乱窜。
他们口渴,我便下一场大雨,将河流灌满。
他们寒冷,我便散开云雾,让微弱的阳光撒进结界。
次数多了,他们便发现了我的存在,于是祈求我能放他们离开。
我还想离开呢。
我没有现身,两次与人类交往,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遗憾,所以我现在拒绝接触这个短命的种族。
修道之人,体质确实超凡脱俗,一个月过去了,他们虽然瘦得皮包骨头,但仍然精神抖擞。
可惜,终究是肉体凡胎。不多久,就有人相继死亡。
一个午后,我从书本中抬起头,发现他们在吃一种红红的东西。
每个人的表情都带着痛苦和犹豫,但又坚决地咽了下去。
这是可以吃的吗?
书上没有记载,但有道是存在即合理,我虽然心下莫名反感,但也没有现身阻止,只是强行关闭感知力,减少对他们的关注。
直到有一天,我照常推开仓库的大门。
那张硬板床上空空如也。
黎金玉不见了。
我发疯一般到处寻找,甚至忘记启用感知力,或者说我恐惧知道真相。
等我找到时,她已经变成了一地白骨。
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肉,仿佛生来如此。
我捡起一根骨头,心底的寒意已经直冲大脑。
到底是我疯了,还是这群人类疯了。
谁能给我一个答案?
形销骨立的道士们跪在地上给我磕头,此起彼伏地膜拜着信仰已久的救世主。
阿珠眼神空洞地坐在地上,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楚采薇目眦欲裂,几乎要咬碎一口牙。其他人亦是惊恐地看着地上的女人,空气陷入了一片死寂。
“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所说的话是实话?”楚采薇厉声质问。两年来关于师父生死的猜想从未在她的脑海中停止过,现在告诉她,黎金玉二十年前便变成了一堆枯骨?
“我没有必要骗你,难道你会因为我和你师父的旧情,放弃你的朋友吗?只是突然想起来那些旧事,忍不住倾诉两句罢了,更何况,”她裂开嘴角露出一个极其恶劣的笑,“你们这些道德高尚的人,在这里也活不过多久。”
人面蛇身怪们没有听懂她语气中的讽刺,也跟着森森笑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把好端端的人变成这副模样?”苏然惊悚地问道。
“小子,你说话注意点!我看起来有那么变态吗?”阿珠气得跳脚:“说实话,我也感觉很奇怪,为什么都越来越像我了。”
乔涵在一旁不赞同地摇头。
“大概是因磁场混乱导致的。”楚采薇突然出声替她解释。
阿珠诧异地看向女孩:“你相信我?”
楚采薇抬手抛出龙珠,珠子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落在女人的怀里。
“楚道长,你这是!”边缘已久的苏掌门捶胸顿足:“糊涂,糊涂!怎么可以还给她?没有龙珠,蓝小子岂不是呜呼哀哉?”
“苏掌门,你已经布设好离开的法阵,不是吗?”楚采薇眨眨眼,指着地上规律散落的香灰。
“从刚才,我就一直很好奇,你为何想方设法地激我杀掉蜃龙,蓝柯与你们苏式结伴,真的是偶然吗?”楚采薇从怀里摸出一颗温润透亮的白色珠子,珠子在空中化成一片白雾,钻进蓝柯微张的嘴唇,
这可是她花了三十万从漆雕礼那里赎出来的。
“蓝主任,你可真是命大,要是没有这颗安魂珠,今天你可要交代在这里了。”楚采薇低头看着怀里幽幽转醒的男人,语气是难得的温柔。
“唔。谢谢你,楚经理,”蓝柯回答的声音很小,似乎还未完全清醒,楚采薇点点头,示意他再休息一会儿。
“师父虽从未提过与蜃龙相识,但她的随身笔记中,有一段不起眼的文字,记录着她和一个鬼灵女孩的奇妙过往,那个女孩的名字是,珍珠。”楚采薇看向蜃龙。
阿珠没有说话,想要表现得毫不在意,眼眶不可抑制地变红。
“虽然我不清楚为何在你的记忆里,黎金玉已经死了,但她确确实实还活着。”楚采薇眼神冷了下来:“你不是见过她了吗,就在前几天。”
阿珠愣了一瞬,随即收起悲伤的神情,一字一顿:“那不是她。”
楚采薇不置可否。
“她的容貌、记忆、甚至灵魂,确实并无偏差,但我可以肯定,那不是她。”
“为什么?”
“感觉,蜃龙的第六感,你懂吗?”阿珠撇撇嘴,“我不想在她的徒弟面前抹黑她,但我们初见时,她就是一个菜鸟修士,偏偏心地善良、正义感爆棚。”
女人的脸色复杂起来:“可我遇到的是什么,一个道法高强、心狠手辣的混蛋,你没看到她杀死同类的样子,手起刀落!”
雨雾聚集成画,一道投影显现在众人面前。
画面中挥刀狂砍的女人正是黎金玉,她显然已经杀红了眼,浓稠的血浆透过投影几乎凝成实体,泼洒在众人面前。
蓝柯虚弱地抬起头,看向楚采薇充满担忧。女孩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投影画面,面色凝重得滴水。
“不可能。”楚采薇喃喃道,手掌不由得收紧。
“楚经理……”蓝柯拍了拍对方紧握住自己肩膀的手,轻声安慰道:“我们不清楚黎经理遭遇了什么,或许眼睛看到的也并非真相。”
他和黎金玉虽没怎么正面接触过,但也从同事那听说过她的处事为人,肆意潇洒,豪爽仗义,并不像视人命如草芥的人。
楚采薇长出一口气,压下心底地不适:“对,我不能妄下定论。”她的眉头紧皱,无论是什么原因,她都不希望黎金玉出事。
只要她能平安地回来,就像她无数次悄无声息地离开,又嘻嘻哈哈地出现在她的面前,除此之外她别无所求。
眼看楚采薇与蜃龙化干戈为玉帛,苏掌门急了。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投影画面上,他握着降龙杵偷偷地靠近阿珠。
蓝柯抬起头正好看到这一幕,他眉头皱了皱,想要阻止却不知为何张不开口。
苏掌门举起法器,对准阿珠的后心口蓄力扎下,蜃龙脊背一凉,警觉地侧身避开,可对方速度极快,下一攻击紧接而来,她收起温和的神情,想要出手了断这个不知好歹的人类。
没成想,一只手伸出挡住了降龙杵的攻击,苏掌门大惊失色,急忙收力,可锐利的尖端还是狠狠地扎进了那掌心,霎时血液涌出,染红了法器。
“乔涵!”苏掌门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明晃晃的红色让阿珠慌了神,她不知所措地将乔涵的手捧在掌心,被法器撕裂的伤口血肉模糊,狰狞见骨。
“阿涵,你傻了吗?他怎么可能伤到我……”说罢,阿珠金色的瞳孔泛起怒意,抬眼阴冷地看向苏掌门:“你这个老道活腻了吧!我今天一定要送你去见阎王!”
“我没事。”乔涵用另一手温柔地摸了摸阿珠的脑袋,对着苏掌门开口:“苏叔,求你不要再继续了。”
“叔?”阿珠不解。
苏掌门难掩失望神色,抚摸着山羊胡,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一味地叹气,手中沾血的降龙杵掉落在阴湿地草地上。
“乔涵,你们是什么关系?你要不要解释一下?”阿珠摊了摊手。
乔涵深知躲不过去,他沉默了半响,终于下定决心、娓娓道来。
“三百多年前,苏氏师祖祖祖苏浅下山历练时,与伪装成人类的蜃龙相爱。可那蜃龙生性好战,一生树敌无数,毫无防备的苏浅被他的敌人设下龙血幻境,连带她腹中的孩子也受到诅咒。”
“所以你是那个孩子?”阿珠疑惑地打断。
“不是!你没见过小时候的我吗?”乔涵无语地看着她。
“那倒是。”
乔涵继续道:“蜃龙届时正忙于与宿敌争夺龙主之位,并未察觉其异常,反而为保苏浅周全,强行跟她断了联系。
待回到苏浅身边时,她已然化为枯骨,蜃龙欲追随其进入轮回,离世前将孩子托付给苏浅的妹妹苏澄,也就是苏式师祖祖。
苏澄有意让那孩子远离道门,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平凡人,便将孩子寄养在当地有名的富户家里,那孩子也如她所愿娶妻生子、科考高中。”
“听起来是个美满的故事。”楚采薇评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