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十一月,和龙城已经下了两场雪,雪拢住城墙、树木、池塘、屋檐,天地一片素白。

    大燕国的皇帝慕容烈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他有十七个孩子,其中十个儿子,七个女儿。可最开始时,他是不懂父亲的,若某个正得圣心的妃子怀了孕,他不会感觉到欢喜,而只是可惜——这个女人无法再用了。

    那些或大或小,或胖或瘦的皇子皇女们,均不曾受过慕容烈只言片语的关怀,若偶尔在宫中小道上碰见,他还会不耐烦的朝某个皇子屁股踢上一脚。

    “该死的东西,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究竟谁家野童?这般没有规矩。”

    贴身太监这时会提醒他:“皇上,这是您的太子啊。”

    “噢?孤有这么大的儿子?”慕容烈粗略算了下年纪,感慨万千:“看来孤年少时的确骁勇。”

    事情的转变发生在十年前,新晋皇后曹馥香诞下一女,取名慕容阿娇,慕容烈抱着那团刚降临人世,粉粉嫩嫩的肉疙瘩,目不转睛地看,痴痴笑了一整天。

    “她生了这样的眼睛,又生了这样的嘴,生了这样的小脸,又生了这样的鼻子,像上天精心安排过的,你们都过来瞧瞧,是不是活了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清秀可人的婴孩?”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较之我的阿娇,其余十六个皇子皇女,乃至和龙城所有的男童女童,都像是用泥巴随便捏出来的玩意,看多了损孤龙目。”

    慕容烈情绪大开大合,笑完后又嘤嘤哭起来,形状特别伤心,贴身太监李图忙捧着帕子劝他保重龙体。

    “你是阉人,无根无后,不会懂一个父亲的心情,想到十几年后,她要议亲成婚,嫁给某个臭烘烘的男人,孤的心,就如被利剑反复刺穿一般。”

    皇帝在伤感的情绪里浸淫良久,没人敢打扰,直到殿内发出噗噗两声,淡淡的臭味。

    慕容烈皱皱鼻子,环顾四周,宫女太监惊吓中纷纷跪倒,冷颤打出风来,伴君如伴虎,何况是如此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君王,谁也不知道何时就掉了脑袋。

    就在众人想象着各自的死法时,李图昂首叩头大呼恭喜皇上,“是公主殿下,她出虚恭了,凤凰仙体,非我凡人,试问哪家小童出生当天就能出虚恭,且那屁声铿锵有力,绝然不凡,皇上大喜,大燕国大喜。”

    慕容烈随即转怒为喜,随手抓了把金瓜子朝地上跪着的宫女太监撒去,“孤的阿娇出虚恭了,她是凤凰仙体,与众不同,哈哈哈哈......孤要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的第十年,慕容烈再次守在十七公主的床边度过无眠的日夜,他的心头爱慕容阿娇出红疹高烧不退,嘴里说着迷迷糊糊的呓语,已经三天不曾睁眼了。

    和龙城的郎中悉数被请进宫,又三五成群地被砍掉脑袋。

    “孩童小病,竟也令你等束手无策,可见无用,活着除了浪费粮食就是污浊空气,给孤拉下去。”

    濒死的郎中在被拖走时大喊:“皇上,并非我等无能,实乃是皇上您不肯用我等的药剂啊。”

    龙颜大怒:“狼心贼子!公主身娇肉贵,岂能用那种猛药,若有闪失,或伤了脾胃,或断了头发指甲,屠尽你九族也难消孤心头之恨,还愣着干嘛,拉下去,斩!”

    李图徒劳无用地劝说:“皇上,再杀,城内就没人能为公主瞧病啦。”

    慕容烈手指着外面漫漫大雪,“那就派人去城外去寻,去成汉或北凉去寻!阿娇生的是区区小病,是他们无能,才迟迟不得痊愈。“

    李图领命出去,从军中拨调五百名士兵一千匹马分几路去寻医问药,安排好种种事宜,刚要去面圣复命,只见一个侍卫匆匆忙忙来求见,偷感极重地请求附耳说话。

    侍卫的话叫李图打了个寒噤。

    “你看清楚了?”

    “卑职看的清清楚楚,这样的大事不坐实哪敢来惊动公公。”

    李图思索片刻,道:“男的杀掉,女的千万看住喽,我这就去禀告。”

    侍卫提起腰间佩刀,“卑职已叫人锁了门,这就去料理了。”

    李图的脸色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又阴又黑,他扭住侍卫的耳朵放到自己嘴边,“走漏一个字,你和你的人都不要活了。”

    “卑职明白。”

    李图将凤鸣殿中伺候的下人通通遣走,噗通往慕容烈面前一跪,边哭边汇报:“奴婢无能,没有替皇上看管好后宫,容妃娘娘她......”

    “容妃?”慕容烈想了好一会才想起容妃是谁,可此时哪有心情理会什么容妃,“阿娇的病不好,孤腾不出空听其他人的事,后宫中若有女人孩子死了残了你先替孤料理了,容后再说。”

    “可,容妃不是死了残了,她......是偷人。”

    “偷人!”慕容烈弹跳而起,跳到一半,忽想起怀里还抱着慕容阿娇,复又坐回到床上,尽量压低着声音说:“朗朗乾坤,浩荡皇恩,她胆敢辱没我大燕皇室,辱没孤。”

    李图顺着慕容烈的话说:“容妃娘娘糊涂哇,闯了这样的祸。”

    “她如今在那里?”

    “已被侍卫控制住,等待皇上发落。”

    “□□之徒,人人得而诛之,何必等我发落,就地砍了就是。”慕容烈话音落地片刻,又叫住李图,“等等,孤忽然想看看她□□的模样,你亲自去,不许她更衣,不许她梳头,将犯事的床一并抬过来。”

    李图低头退下,“奴婢领命。”

    须臾,八人抬着大床呼哧呼哧地攀上台阶,来到凤鸣殿,殿门不如床宽,故而慕容烈恋恋不舍地放下慕容阿娇,大步跨出殿门。

    那是张梨花木床,长两米,宽两米,床周雕着繁复的花纹,床帐一半挂着,一半掉落,床上是衣不蔽体的容妃和冷冰冰已经死亡多时的奸夫。

    容妃年纪在三十左右,容貌艳丽,即便生产过也没改变她凹凸有致的身姿,论色相,只略逊于皇后两筹。

    “皇上,妾知道错了,可妾也有妾的苦衷哇。”

    慕容烈冷冷道:“你说说,都是什么苦衷?”

    容妃光洁的臂膀挡住半边脸,流下一串眼泪,“妾二十岁进宫,得皇上垂爱,过了两年令人羡艳的日子,可自从生了六皇子,您就冷落我,多年不曾沾过这张床,妾是个活生生的女人啊,怎堪寂寞?妾算算日子,自己很快就老了,再过几年,眼角会爬满皱纹,眼珠子会变黄,肥肉会在肚子大腿堆积,届时,不仅是皇上,连大燕国最普通卑下的男人都不会多看妾一眼。”

    容妃哭的越来越大声:“妾不甘心就这样默默无闻地老死,妾想有人疼爱,有人怜惜。”

    慕容烈大怒:“所以你去偷人!”

    “皇上不来,妾有什么法子?”

    “来人,快将这个女人杀掉,方才那帮庸医也不曾把孤气成这样。”

    一听要死,容妃终于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眼泪流的更加动人,她扯掉半边床帐裹在肩头,爬着下床,双手握住慕容烈的左腿,企图能唤起过往的一些情愫,“皇上,您是真龙天子,你若肯看妾一眼,给妾一千个男人妾也不换,妾与他人偷欢,实则是太想念皇上所致。”

    “这话,你自己信吗?”

    “妾的嘴,妾的心,都未曾骗过皇上,皇上,妾诚心诚意侍奉过您,往日恩爱的种种,您全忘了吗?”

    慕容烈不为所动,满脸的不耐烦,好像下一秒就要叫人将她砍死。

    “皇上。”容妃最后一搏,“请看在朝儿的份上,饶了妾这次吧,妾以后削头发毁脸袋,再也不敢行这样的事了。”

    慕容烈扭头问李图:“朝儿是谁?”

    李图:“是皇上您的六皇子慕容玉朝啊。”

    “不提我倒忘了这个畜生,为母者不端,为子者岂能置身事外?慕容玉朝也难逃一死。”

    李图跪下死谏,说皇子血脉关于国运社稷,不可轻易折损,请皇上收回成命,可慕容烈岂是随随便便就被说动的人,他大手一挥,差人将慕容玉朝带到凤鸣殿,准备同时处置掉两母子。

    容妃天塌一般,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匍匐在慕容烈龙足下捶地:“虎毒不食子,你为何这样狠心?里面那个是你亲生骨肉,难道朝儿就不是了吗?”

    慕容烈鼻子被气冒烟,“休拿旁人与阿娇相比。”

    “为何比不得?大燕国十七个皇子皇女都是慕容家的血脉,都是皇上亲生,她阿娇凭什么比别人高贵?凭什么独得你所有恩宠?因为她是皇后嫡出?哼,老大老二都是先皇后嫡出,他们又怎样?大抵已经有有日子没见过皇上了吧?”

    “庸庸之辈,白费了皇族圣血,同孤的阿娇是云泥之别,岂可相提并论?”

    容妃的笑声瘆人,“皇上尽管宠爱她,骄纵她,且看慕容阿娇会被养成什么模样?她蛮横不讲理,举止言语与乡间野人无异,对身边人动辄打骂责罚,此番生病之前还罚一个太监跪在雪地里,才两个时辰,那太监就冻死了,如此不知道爱惜人命,与皇上还真是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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