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冷风呼啸,雪花漫天,殿外高阶上的人被吹的睁不开眼,容妃暴露在外的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鸡皮疙瘩上覆盖着雪花,她的神情高傲,是那种绝望后明知已无退路的高傲。

    慕容烈把双手裹进大氅里,望着天际黑压压的云,表情淡漠地说:“看来你准备好要死了。”

    容妃突然高声狂笑,笑声阴冷瘆人,她一把扯开身上的床帐,“是的,宜早不宜迟,我没什么好留恋!”

    李图试图从中缓和,但容妃梗直了脖子,任由风雪灌进身体,并不打算求饶,“反正不论说什么,也更改不了皇帝的心意。一点阳光也见不到的和龙城,一丝人味都没有的皇宫,我早该离开了,只是可怜我的孩子,朝儿才十四岁。”

    容妃将光溜溜布满鸡皮疙瘩的手臂抬起,伸向空无的远方,仿佛要抓住什么东西,“朝儿,母亲对不起你,母亲该为你忍一忍,即使这委屈和寂寞泼天般巨大,朝儿,别怪母亲,我也是个人呐,我实在忍不了了,朝儿!为娘先下去为你扫一扫黄泉的路。”

    慕容烈见此场面如同看戏,没有一丝一毫动容,他只觉得厌烦和寒冷,想快一点回到殿内,回到女儿身边,

    冷酷的皇帝面露不屑,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笑,右手从黑色貂毛大氅下伸出,那双手修长洁白,主宰大燕国的万物,他打了个十分优美的手势,吩咐左右:“成全她。”

    侍卫嗖地一声抽出腰间大刀,刀锋劈在风中,落在容妃脖颈上,她倒没感觉到疼,只觉一股凉气袭来,直扑面门,又觉得脖子上的东西摇摇晃晃有些不稳,便拿手去扶,手还没沾到脑袋,整个人犹如被无形的东西推了一把,栽倒在雪地里。

    这个曾盛宠一时皇妃的死亡没能引起任何东西,侍卫把刀收回刀鞘,李图为主子拢好大氅,风雪照样刮着,皇后的猫闻了闻还未完全冷掉的尸首,嫌弃地跑掉了。

    无人敢为她发出一声叹息。

    慕容玉朝姗姗来迟,这位六皇子虽然才十四岁,但聪慧老成,他深知皇帝的性格喜怒无常,上一秒大赏四方,下一秒可能就要杀人,反之亦然,上一秒在杀人,下一秒就可以要大宴群臣,他抱着微弱的希翼,期望皇帝的怒气能在自己拖延的这片刻时间内消失。

    走到凤鸣殿门口时,慕容玉朝望见脏污带血但空旷无人的雪地,他怔了怔,问李图:“母妃被抬到哪里去了?”

    李图的表情和声音里带着恻隐,“容妃娘娘去她该去的地方了。”

    慕容玉朝鼻子刚酸了一下,立即仰起头,快要掉下的眼泪又回到眼眶里,假笑道:“父王惩治的对,犯错就要认罚,我是母妃的儿子,我也要罚。”

    说完,卸去头发上的额冠、束带,解下大氅,脱去棉衣和棉靴,跪着爬进凤鸣殿,朝着殿上高喊:“儿臣有罪!儿臣领罪!”

    慕容玉朝爬到十七公主的床榻前,破釜沉舟地抱住了慕容烈的龙足,“父王!儿臣恳请一死。”

    慕容烈用余光瞥了一眼儿子,冷漠且嫌弃地抽回了脚,“你既然知道有罪,就随你母亲去吧。”

    慕容玉朝腚坐到后脚跟,脸上煞白无颜色,许许多多准备好的讨饶的话积在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了。

    人生还没刚刚开始,就要完了吗?即便抛却杀母之仇忍气吞声也换不来条活路?

    “还不走?”慕容烈一面万千温柔地为女儿掖好被子,一面对儿子横眉冷对,“你不必怕,容氏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会有许多人陪着你。”

    慕容玉朝愈发感觉恐怖,难以想象眼前这人是自己的父亲,“父王杀母妃不要紧,杀我也不要紧,可容氏满门忠烈,我外公为大燕而残,两个舅舅为大燕而死,您杀他们,岂不要寒了天下人的心?”

    慕容烈轻巧巧地反问:“又如何?”

    “父王不知唇亡齿寒的道理?若有天成汉或北凉大举进犯,大燕有无良将可用?请父王为了江山社稷,收回成命。”

    “话说晚了,这会你外公和舅舅舅母们应该正在黄泉路上等你,你赶紧去,大燕国的事还用不着你操心。”

    两行泪在慕容玉朝面颊风干,他当下做了决心,要千方百计留下这条命,然后将容家的血仇牢牢记于心。

    胸中的千万波涛被强行按下,他吸了两口气,平复心情,整理语言,直击慕容烈唯一的软肋。

    “既然要死,儿臣不想死的毫无价值,儿臣看过本古书,说热饮至亲骨肉的血可令昏死之人复醒,十七公主久久不醒,数日以来也牵动着做兄长的心,父王,姑且让儿臣试试吧。”

    慕容烈态度大变,眼珠有了亮光,“若阿娇因你得救,孤可饶你不死。”

    慕容玉朝仿佛看见生的大门开了半扇,他用无比谦卑的姿势爬到床边,狠狠咬破手腕,血旋即流出,又滚又烫的血。

    “儿臣僭越了。”慕容玉朝一手捏着阿娇的下巴磕,一手将血滴进其嘴巴里,大约十滴左右,他松开阿娇,用衣袖裹住烂掉的手腕。

    然后就是决定生死的漫长的等待,如果阿娇醒,那么他活,如果阿娇不醒,那么他就多加了一条欺君罪,死的更加得其所。

    所有窗户都关了,风吹不进屋里来,宫女太监垂手侍立,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皇后的猫踮脚踱步,尾巴竖的高高的,李图把油灯拨了又拨,油灯把人的影子打在墙上,个个都在发抖。

    所有人都在等待十七公主一如平时那般伸伸拦腰,揉揉眼睛,或踢烂玉髓瓶,或摔碎白瓷杯,弄出点声响出来。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慕容烈几乎把眼珠子瞪出来,也没在女儿脸上发现一点动静,他的阿娇依然垂着眼皮,微弱地呼吸着,一国之君渐渐感受到被人愚弄的愤怒。

    “孤不该听你的胡言乱语,你是怕死,在拖延时间。”

    慕容玉朝头磕在地上,诚惶诚恐:“儿臣真的在古书上看过,儿臣......”

    “不必多言,你已叨扰我们父女良久,李图,将六皇子拖下去,送他与容氏母子团聚。”

    两名膀大腰圆的侍卫扛起慕容玉朝走出凤鸣殿,走进茫茫大雪中,漫长的台阶还没下完,只听李图在身后呼唤侍卫:“且慢,十七公主醒了,皇上有旨,赦了六皇子的罪,快把他扛回来吧。”

    外头夜幕深到极点,殿内温暖的黄光充满各个角落,气氛与方才大不同,宫女太监们松掉了身体里的那根弦,举止自然许多,皇后的猫也敢喵几声了。

    慕容阿娇趴在慕容烈怀中干呕,“什么味道这样腥?”

    看到爱女不仅睁开眼还开口说了话,慕容烈心花怒放,赶忙叫人用茉莉花泡水给公主漱口,“阿娇你总算醒了,差点吓死父王。”

    阿娇浑身圆滚滚,头枕着慕容烈的肚子,用手去抠嘴巴,“我问什么味道这样腥?哎呀,是红色的,父王,是阿娇吐血了吗?”

    “自然不是,是你兄长的血。”

    “这么腌臜?父王也允许,还说疼阿娇?”

    “兄长的血是用来救你的。”

    “父王瞎说,阿娇只是睡多了,又没有病,才用不着别人救我。”

    听到门口有动静,慕容阿娇抬起圆乎乎的小脸,指着刚刚回到凤鸣殿的慕容玉朝说:“是他的血吗?”

    慕容烈说是。

    慕容阿娇抬起下巴,撅起嘴,挥动小小拳头,“呸呸,脏死了脏死了。”

    慕容玉朝叩首,“是玉朝的错,不该污了公主的金口。”

    这一刻,只要能活命,他愿意说更多没脸没皮的话,做更多卑躬屈膝的事情。

    “父王。”慕容阿娇将毛茸茸的小脑袋拱在慕容烈的咯吱窝,“阿娇不喜欢他的气味,让这个人走开。”

    “好好好,孤颁道旨意叫他永生不能来凤鸣殿。”

    “住在宫里也不行,阿娇鼻子灵,能闻到他身上的腥味。”

    “孤让慕容玉朝迁到宫外居住。”

    “父王。”慕容阿娇捏住精巧的鼻子,“干脆把他赶出和龙城,你知道的,咱们大燕国风大,兴许会把那股味刮到阿娇鼻子里呢。”

    慕容烈惊艳于公主的聪慧刁钻,哈哈大笑,还有什么不依她?

    “六皇子慕容玉朝。”

    听到皇帝召唤,慕容玉朝跪着,用膝盖向前走了半寸。

    “停住!”皇帝说:“你就跪在门槛处,万勿前移,公主不喜你身上的味,孤交待你几句后,即可离去。”

    “儿臣遵命。”

    “你的命,算保住了,但种种缘由,孤不能留你在和龙城,北凉皇帝上月书信与孤,说要互换质子,以求两国友好,不侵疆土,孤犹豫到今才决定,虽说我大燕兵强马壮无需忌讳北凉,但有质子作保,倒也能保几年安稳,省下一大笔军械粮草,这便是你的功劳了。”

    能活命,慕容玉朝已经阿弥陀佛了,没想到还能离开和龙城,离开这个喜怒无常随时随地能要他命的父王,他内心长舒口气,对着座上行三遍大礼,“儿臣领命,愿为大燕肝脑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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