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下大乱至今,琼州都处于北、宋、周三大国及其附属国之外的流放地带,是穷凶极恶之人的自由之州,三国治理下的百姓闻之色变的地狱魔窟。
琼州野兽遍布,纵然潜藏各种奇珍异宝,却无一国可以征服。
而雾庄是琼州数一数二的组织 ,它坐落的悬崖,是琼州这一带地势最为险峻的。
崖内含无数机关,非雾庄之人,无法正常进出。
落霜进了庄主的大殿,心口忽然一痛,背后的冷汗冒了出来,全身上下的骨头便如蚂蚁啃一般密密麻麻的痒痛。
到月末了,致命蛊毒的解药还没领。
她不得不回来。
大殿的主位前放着一面屏风,屏风上绣着墨染的千里江山图。
一道虚影跨坐在主位上的扶手上,一只脚踏在主坐,一只脚悬在半空晃荡。
一道清越的声音幽幽响起:“放走任务目标,杀害同僚。落霜,你好大的胆子。”
落霜跪倒在大殿前:“回庄主,属下知错。”
虚影自宝座下来:“这可都是死罪,怎么,活腻了?”
落霜攥紧拳头,不知如何作答。
屏风后走出一位白面书生扮相的人,手捧圣贤书,腰间别着带刺的软鞭子,刺上泛着幽幽绿光。
“倒是比从前聪明些,知道假意行刺让我的人停手。”林淞缓缓走下台阶,将手中的书卷起。
他拿书抬起落霜的下巴:“你可是我亲自挑选的近侍,怎么能随便给别人披衣服呢。”
一块木质的令牌掉落在落霜的脚边,她的额间漫出薄汗。
竟然全部都被看到了。
“是不是很好奇,我当时为什么不杀你吗?”林淞拿书掩面,温润一笑,“后来的我转念一想,杀了一个丁沧云,还有无数的李沧云,王沧云,不如把你放在他们身边,让他们在关键时刻功亏一篑。”
他朝着落霜靠近,附耳低语:“这样也蛮有趣,不是吗?”
落霜眉间一紧:“庄主说的是。”
林淞话语一转,伸手搭在落霜肩膀上:“霜霜,想不想要自由啊”
只见他大笑三声,忽然敞开双臂,蛊惑道:“来,攻击我吧,用萧长苏的招式。”
落霜垂头,林淞的内力远在自己身上,还能控制母蛊,此举无意自寻死路。
她思虑后开口:“萧长苏善用匕首,招式太过阴邪狠毒,属下不敢。”
林淞似乎被取悦到了,轻笑道:“告诉你个秘密,他萧长苏啊,从前使的可是长剑,修的也是至刚至阳的正道功法,如今堕落至此,可真令人惋惜。”
他挥挥手,一副包容的态度:“罢了罢了,看在你逗我开心的份上,免你一死。你即刻潜伏在他们身边,等我命令行事。”
落霜松了口气:“是。”
她伸手正去拿地上的令牌,那令牌却被林淞拿走。
“哎,急什么。”林淞把玩着令牌,手中射出一枚毒针,擦过落霜的脖颈。
毒很快侵入血液,身体里的蛊虫在皮肤下翻涌,导致黑色的血水从毛孔密密麻麻地冒出来,脖子以下,剧痛不已。
落霜身着玄色劲装,看似毫发无损,实则备受煎熬。
她的脸色苍白,额头的汗大滴落下,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
林淞满意地看着,徐徐道。
“你不是把唯一的解药给了丁沧云吗,那么巫山云的痛苦,你自然也要替他加倍受着。”
“当然,你不仅死不了,还能自如行动,毕竟雾庄的蛊,最喜欢这种烈性的毒了。”
“足够惨,才能巩固他们信任。”
“至于说自由……”
他当着落霜的面,将令牌震碎。
“木偶断线,痴心妄想。”
落霜一身狼狈地从雾庄出来,黑色的血污染湿了衣衫。
她的手中握着能维持一个月性命的解药,正颤颤巍巍地走着。
欠长苏的好不容易还清了,不能再欠了。
她将药放进嘴里咬碎。
不仅如此,她还想活着。
不知是走了多久,她望见了一池潭水,正要洗洗身上的血污,却不慎跌落。
黑色的血漫延,她如一只破碎的蝴蝶在水中漂荡。
那一瞬,她忽然感觉,若就这样消失,也好。
忽然,似有一束光打在水面上空。
落霜睁开了眼睛,仿佛见到了萧长苏的容颜。
她忽然惊醒,奋力地朝着岸边游着。
一个渴望自由的魂魄,怎能长眠于困了她一生的地方。
好不容易上了岸,落霜大口喘气,寒风吹拂,湿润的睫毛凝结霜花。
“是你?”
耳边传来呼唤,那声音落霜再熟悉不过。
她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落霜发现自己正呆在山洞里,旁边支着火堆,噼啪作响。
萧长苏正熟练地烘烤她的衣衫,她低头,发现身上盖着之前赠予的衣袍。
她下意识地摸向胸口,还剩件玄色里衣。
旁边丁沧云笑道:“我说你,男女授受不亲这种基本礼仪我们还是懂的。”
“男女授受不亲,什么规则?”落霜困惑。
丁沧云顿住。
一旁的萧长苏耐心地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是宋国的规则,但是犯了又没有那么致命。”
“那犯了会怎样?”落霜再问。
“会…”萧长苏也顿住。
丁沧云双手比划着:“自然是锣鼓一声响,成亲入洞房。夫妻常欢聚,儿孙落满堂。”
落霜:……
她悠悠开口:“听不懂,说人话。”
萧长苏看了丁沧云一眼:“琼州独立于三国之外,只注重规则。她生活在这种环境里,不懂宋国的文化风俗也正常。”
丁沧云恍然:“这样吗,我以为雾庄这种顶尖的组织,培养的杀手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落霜点了点头,一本正经:“也不是不行,要不你替我绑几个教书先生送过来,我付你银两。”
丁沧云噤声,嘴角微抽。
这是什么强盗思想。
萧长苏轻咳了一下,转移话题:“你怎么在湖里。”
落霜将身上的衣袍拢了拢:“我说不小心掉进去的你信吗。”
“不信。”萧长苏答。
“不信算了,把我衣裳给我。”落霜用下巴指着挂在树枝上的黑色劲装。
“你内功伸手皆不错,怎可能轻易掉入池中。”萧长苏话语一转,“你受伤了?”
“没有。”落霜起身,作势要解开衣袍的第一颗扣子。“你看看?”
丁沧云后退数步,心道非礼勿视。
萧长苏依旧站在原地,但还是闭了眼。
他突然心中一惊。
低头一看,落霜的手指已搭在自己的喉咙上,只要用力,便会饮恨归西。
“抱歉啊,我们这种土生土长的琼州人,可是什么阴毒计谋都使得出来。”
“在你愣神的功夫,就已经死了。”
落霜盈盈一笑,将手收回,另一只手牢牢地抓住衣领。
二人的思绪有些烦乱,感觉从前的所见所闻和应对措施,在这一刻被翻新。
他们生活在诡谲的朝堂和战场的厮杀中,大家就算无耻,也不会这么明显。
手段也太脏了。
“你们这样活不下去的哦。”落霜耸肩。
这可是某个雾庄杀手在某国用过的法子,虽然下三滥,但适合一些人。
他们与雾庄为敌,必然要知晓这些,加以防范。
二人同时沉默。
落霜忽然问道:“想好什么时候出琼州了吗?这可不是你们如今可以久居的地方。”
“还需一段时间。”萧长苏模糊其词,“你呢,不回雾庄吗?”
“我刚回了雾庄,庄主让我潜伏在你们身边,当卧底。”落霜如实相告。
二人震惊,空气静默。
丁沧云笑出声:“哈哈,不是,哪里有卧底见面自曝家门的啊。”
“是真的。”落霜语气认真。
“这也是规则?”丁沧云有些不可置信。
“你想多了,也有可能是弃暗投明。”落霜道。
丁沧云温声道:“无妨,你既然救过我们,我们没道理不信你。”
萧长苏不语,温声笑笑。
外面又下起了风雪,寒风凛冽。
萧长苏没有内力,只能围着火堆取暖,丁沧云则拿出一张羊皮地图,似研究着什么。
落霜换回了劲装,从野外找了个兔子窝,整回来几只野兔,丢在了火堆旁。
萧长苏自告分勇去处理食材。
三人围着篝火,咬着新鲜的兔肉。
“你叫什么?”火光映照着萧长苏的脸庞,他顺手递给落霜一块肉。
“落霜。”落霜接过兔肉,放在嘴里咀嚼。
“落霜,其实我并不信你。”萧长苏的面容在火焰后虚虚实实。“我刚给你喂了毒。”
落霜暗道大意,将口中的兔肉吐掉,手扶着崖壁准备催吐。
“没用的,是第一口肉,毒差不多已经见效了。”萧长苏缓缓说道,“如果不吃解药,一月后会死。”
落霜放松身体,已准备好迎接痛苦。
结果等了半天,食毒而生的蛊虫没动。
根本没下毒呀。
她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庆幸。
如今的萧长苏虽有阴霾,但到底没有前世最后那般癫狂。
她真有些,不习惯。
“我们如今需要你,但是我不够信任你。”萧长苏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落霜,“我不知你最终的目的,但我劝你,不要耍花样。”
落霜同样站起身,将计就计:“有何吩咐。”
萧长苏从一旁看戏的丁沧云胸口扯出羊皮卷,摊开给落霜看:“我需要你帮我找几个地方,告诉我他们组织的规则。你是琼州人,比我们熟悉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