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其来一句骂让万江寒有些发懵,他想开口质问,又察觉刀剑以近。
于是抬手挥出一道红光,扔出一颗棋子——袭来的飞剑就此灰飞烟灭,红光落星般坠在棋子之上,忽又裂出青光漫天!
“呼——”
一呼一吸,一收一张。
青光化作半圆结界,闪动颤抖着如同脉搏,律动竟与万里之外人族三十五座城池遥相呼应!
城池之上是天青穹顶,穹顶之外是诡异横行——龙首猫身的神兽高数百尺,将人面贴合在穹顶之上,深红眼珠随着城中人群一寸一寸挪动,涎水流淌到地面,搅和着残肢碎骨,汇聚成腥臭血河。
野旷三万里,灶冷灰清无人烟。
天青是此间人神不越的禁忌,那方神兽寸步不得进,这方以棋为眼的结界就此打开,瞬间将众人推囊到了几十尺之外!
万江寒不顾嬴战有伤,在他面上不重的拍了一巴掌,力度兴许还比不上猫抓,训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吐血吐的都拉不住闸了话闸还关不上?闭上你的嘴,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一腔温柔无疑喂了狗,对这逆子,果然不能给半点好颜色。
嬴战被打的侧了侧头,喉中传出一声轻笑,连眼皮也半开不合,一副欣然等死的样子:“你别管我,我罪有应得。”
“别管你?你说的倒是轻巧。” 万江寒气笑了,手中只余下颗金色丹药,抓往嬴战的下巴就往里塞,恶狠狠道:“你要不是家里独苗谁管你?我只恨当初没多收几个徒弟。”
“不……”
嬴战略微挣扎,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咔嚓”一声响,他下颌剧痛之下愠怒看向万江寒。
万江寒视这眼神为无物。
不得不说,卸掉下巴确实是最简单有效的喂药方式。
他早觉得这门技术该大肆普及了,像他们这种孩子不听话的更应人人精进。
“眼睛睁这么大等着我挖?”他没好气呛了徒弟一句,又摸索着将下巴按了回去,继续奚落:“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离了师父就活不了——简直没断奶啊,宝贝。”
嬴战既闻此言似乎有些生气的,他两颊发烫,耳生赤红,可那神色又实在意味不明,似怒非怒中含着丝嗔怪,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总之万江寒看不太懂。
嬴战忽的开口:“你——”
万江寒熟练捂嘴,笑嘻嘻回应:“我?我是你爹。”
“咳——”
鲜血随着忽如其来的咳嗽溢出指缝,万江寒捂得住口中的话却捂不住涌出的血。
他微愣,只觉这是被自己气吐血了。
掌心传来一阵带痒湿滑,万江寒心虚之下没有多想,收回手,用力在对方衣服上蹭掉血水,又皱眉骂:“这就上嘴了?”
嬴战没回话,他用衣袖抹去唇边血迹,偷偷看了万江寒眼,又很快移开视线。
法寂仙尊出了名的刻薄,也向来不嫌事大,眼珠子一转,又笑嘻嘻说:“早些年,我曾听闻西境有人入了魔,非说一匹老马是自己兄弟。
“宝贝,你这么做,我会觉得你认为自己是只狗,你觉得呢?”
嬴战:“如果师尊想的话,当然可以。”
“啊?”回答意料之外,万江寒的笑僵在了脸上,有些愣怔。
嬴战轻笑了下,又柔声问:“五年未见,我好想师尊,师尊呢,有想我吗?”
万江寒这才回过神来,他打了个颤,差点失手将人扔出去,眼神可谓一言难尽,忍不住问:“你可以正常点吗?”
嬴战却叹:“我已然在忍了,你不该来的,师尊……这下可难办了。”
他的眼眸缓缓由金转红,魔纹自眉心额上生长出来,万江寒略有些诧异,又伸手去蹭。
嬴战神色复杂笑了下,亦是抬起了手,他堪称轻车熟路的抚向师尊面颊,将情绪掩在眼下,低声道:“我可真是平白蹉跎了好多年……
“早知如此,那年便不该走,霜刀地那么好,我做梦都想回去。”
这只手过分冰冷了,兴许是因为失血?
摩挲着眼下触碰到眼睫,滑过了耳垂触摸到脖颈……还怪痒。
万江寒接受了这不重的冒犯,冷笑道:“下雨了才知道要回家,饿死了才知道要找娘,早干嘛去了?
“你推平院里那两间房的时候想什么呢?我到今天都想不明白,你那会抽了什么疯……我现在是真住‘洞府’了,等回去了你可以自己凿个冰窟窿住。”
质问却让嬴战唇边笑意渐盛,他真挚致歉:“弟子知错,那时实在是年少无知,心拙口夯——倘若师尊不弃,弟子愿于洗剑池多添一席铺盖。
“唯愿终日侍于师尊卧榻之下,衣带不解、随侍身侧……以偿当日任性妄为,令师尊平添伤悲之过。”
“我还没病的起不来床,用得着你床头侍疾?”
万江寒将搁在自己面上的手拽下,他用拇指探向对方掌心,皱眉问:“你手上怎么连茧也没?这些年不练剑了?”
嬴战眼神一暗,意味不明盯着二人相牵之手,一边用五指回扣师父指间,一边若无其事笑应:“当然练,同在霜刀地一般,日夜不休,茧……原本是有的,弟子只是怕,怕唐突香雪。”
万江寒丈二和尚摸不著头,头顶冒出三个问号,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骂:“不会说话就闭嘴,打什么哑迷,真疯了是吧?”
嬴战笑叹:“略疯。”
这哪里是略疯?分明是全疯。
万江寒沉默了片刻,深深看了他眼,忽道:“那你当务之急是治治脑子。”
话落,他猛然将人铐牢,不顾嬴战惊呼,指尖溢出赤色微光,急急忙忙就往他额头上印!
“嘶——”嬴战躲避不及,又是一声痛呼,魔纹随之淡化,他眼眶却蓦然一红!下一刻,竟神态可怜的向万江寒掌中蹭去,分明是有意讨好!
指畔触感令人心惊,万江寒一阵毛骨悚然,直接在心底尖叫开来!
啊啊啊啊啊!!——
差点跳起来将手缩回,细思之下又觉失态,于是他匆匆抵住对方额头,冷声命令:“不准蹭我!”
“师尊,有些疼,摸摸我吧……”
万江寒面色发白,他确实被恶心到了,如果嬴战是故意装疯卖傻恶心他,那么已经成功了。
于是他不再顾及颜面,即刻就要收手闪躲,“啪”的一声响后,又就被人抓住了手,放在了对方面颊之上。
“还我!”万江寒大惊失色,用力去抽,却不想一下竟没抽得回来!
不是??哥,你不是正重伤着呢?!
嬴战哼唧了声,在手心里蹭了又蹭,忽的抬眼问:“我是好狗吗?”
万江寒思绪紊乱,心如死灰,彻底不动弹了:“……”
无人理睬,他倒也不沮丧,又问:“师尊,可以亲我一口吗?”
“你这……”万江寒欲语凝噎,终于麻木了,神色复杂,一边顺着力道摸对方面颊,一边叹说:“这要求,你八岁时倒也提过。”
而他那会……不太成熟。
趁机报复,一口见血,咬的嬴战吱哇乱叫,哭了半个时辰。
他的错。
别人入魔梦香车美女,他徒弟入魔想抚平童年阴影。
锁链自万江寒袖口探出头来,游蛇般攀上嬴战脖颈,冰冷让嬴战神色一凛,即刻就伸手去扯,又生生停下了动作。
万江寒轻捏了下那只手,安抚道:“玉韫,乖一点,等会亲你好不好?”
对方果然束手就擒,任由锁链栲住全身。
他面带薄红,低声细语:“你很少这么叫我,总是连名带姓叫,我不太喜欢。
“我希望……你亲我的时候,可以叫我声别的。”
万江寒没回话,他拧眉扫了眼晃动的结界。
嬴战依旧在絮絮叨叨:“我经常去看你,每个……”
“我知道。”
嬴战微愣,看着他。
万江寒瞪了他眼:“裴清酒窖里的酒被掺了糖水,我不是傻子。”
嬴战笑说:“……酒色伤身。”
“以后不喝了,他留下的酒……已经喝完了。”
锁链终于收紧,百丈金身刹那溃散,狂风乱舞,发丝吹散,万江寒摊开手掌,将涌来的星光攒在手中。
他的指尖划开嬴战颈侧皮肉,又因那声吃痛的“嘶——”轻笑,评价道:“娇气。”
金珠陷入血肉,转瞬消失。
万江寒跪在地上思索了会,这才取出赤心剑,伸手拨弄,又若有所思:“当年帮村□□猪仔,我也是这么捆的。”
衣物带起微风,刮在面上,嬴战瞳孔一缩,因入魔而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
心中念了一百句“色令智昏”,他甚至恨不得起来抽自己两巴掌!
“啧。”万江寒不耐烦的拍了拍他的脸,命令:“别乱动。”
挣扎无果,嬴战脸色发白,慌张的显而易见:“师尊,你这是做什么?”
“亲你啊。”
清脆的一声“啵”,让嬴战瞳孔一缩再次陷入愣怔,刚找回的脑子瞬间被丢到九天之外。
柔软的触感顺着额头转移到脸颊,分明对方眼中不带半分暧昧,却让他心若擂鼓,连呼吸都不敢了。
他生怕心跳声惊扰万江寒,又或是惊醒自己。
一触即离,头发被人揉乱,脸颊被拽的生疼,他又听到对方碎碎念了声“随我”。
行云流水不过几秒,嬴战便也愣怔了几秒。
赤心剑忽的升高,一声剑鸣后向着远方风驰而去!
这太突然了……什么都很突然。
身边早已空无一人,他想要说话,又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下了不语咒。
遭了。
嬴战面色发白。
又……色令智昏了。
耳边呼啸着寒风,那是北境霜雪不化酿成的悲苦,是人群哄乱澎湃出的怒意。
是结界破了?
神识本能的展开,他看见了四方驶来成百上千的飞剑,有凌空的大能从天而降。
诧异道:“万江寒,你……变弱了?”
是援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