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尊药丸了

    反应快的修士连忙大喊:“降魔阵破——降魔阵破——快拦住嬴战别让他跑了!”

    速度见长的修士凌空而起,又被凌厉剑气所伤,他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猛吐出口血:“赤心剑周身有护剑罡气,不要近身!”

    “赤心剑向来霸道,有护剑罡气怎么不伤嬴战?!”

    满天大能当中,一男子身着水蓝法衣从天而降,来人素手拨弦,于是一个修士砍向万江寒的重剑停在了空中。

    他悬于半空,将手伸向万江寒,柔声道:“江寒,杀一人以全天下,分明是大功德,你和公孙恕怎么会在这事上犯糊涂?”

    万江寒手中凝出冰剑,剑招狠厉,满目厌恶:“家奴走狗也配妄谈功德,你怎么不对着被你害死的百姓谈功德?”

    音波与剑气空中相撞,于是两根琴弦应声而断!

    “神说,轮回之路会重启,这场战事,无人堙灭。”水苏垂眸,看了眼指尖血珠,面上难说是无奈还是宠溺。

    “你果然将连心蛊给了他,如今你们性命相系,我可真是……不忍伤他啊。”

    万江寒瞪大双目,只觉荒唐:“什么无人湮灭,你们真信旧神鬼话吗……”

    水苏不言不语,眼神清明透亮。

    看来至少水苏是不信的。

    万江寒见此发笑:“我真是高看你了,神龛里迈不出的神佛又将你吓破了胆,几年来竟未长进分毫,旧神走狗,天下人中数你最该死!”

    “死?可惜吾生也有憾,死亦有憾,不如你我二人结为……”

    “闭嘴。”万江寒厉声打断了他,恶心的溢于言表。

    剑招更为凌厉,音修一退再退,最终退无可退,他面露无奈,道:“法寂仙尊身上种了上古连心蛊,子蛊宿主为嬴战,他死局已定,万江寒撑不了多久了。”

    声音柔和似情人耳语,伴随灵力散入雪山,传到了所有人耳侧,他话音刚落,万江寒就感到盯着自己的目光骤然生变。

    由忌惮变成了暧昧的诧异和饿狼般的贪婪。

    “难怪他非要救嬴战,他二人竟有私情……”

    “连心蛊都用上了,法寂仙尊……也算用情至深啊?”

    万江寒面无表情看着水苏:“二百年前我真该杀了你。”

    水苏抬手舔舐掉手上血珠,动了动嘴,比了几个口型却并未发出声音。

    他说,你跑不掉了。

    刀剑交错!

    方才还摇摆不定的大能同时加入了战场,生怕晚了抢不到万江寒兵解之后的好处。

    刚挡住了纸符又来了剑气,刚打破青铜钟又来了捆仙锁,箭矢、藤蔓、灵兽各式各样的招数纷来沓至!

    万江寒侧身躲过一个修士刺向他心口的长剑,他皱眉,于是任由手中冰剑砍下对方头颅。

    那修士头颅落地,在雪泥上发不出声响,只化开一片残雪碎冰,血水染的冰面亮若明镜,映照着红衣艳艳如同烈火。

    有那么一瞬,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攻势——恐惧若寒风般尖叫着掠过每个人心头。

    他们终于想起了这人是如何成为正道魁首,三界第一。

    想起北天仙尊仙解之日,他挥出一剑令北海冻结,想起他负剑北下奔袭万里,深入恶土屠戮魔修三万。

    他太多年没有在世人面前杀人了。

    下一刻,他们更加疯狂的看向了万江寒,双目血红身躯颤栗,用出所有能用的杀招。

    不能——让他活着!

    水苏目光悲悯:“江寒,当真不降?”

    万江寒咬牙嘶吼:“滚!”

    剑气如虹开天辟日,惨叫声不绝于耳,化神修士如同烂泥一般被切开!

    他手起剑落行若无人之境,周围是不断倒下又涌上的修士,天穹之上更有源源不断的援兵,但依旧难挡他分毫!

    水苏没有去躲,长剑入体,他面上却甘之如饴,迷离着双眼呢喃:“江寒,江寒——”

    鲜血从口齿涌出,他放肆大笑:“你,马上要掉入化神中期了?”

    “放心,你的命,我总会一并带走。”

    万江寒亦咽下口血,微微皱眉,不叫灵力去伤害心口那枚连心蛊。

    徒弟就跟漏斗一样,通过连心蛊注入的修为灵力九不存一,根本见不了底。

    这很不正常。

    连心蛊忽的在心口一跳,万江寒瞳孔一缩,随即看去,被惊了个魂飞魄散——他看见了嬴战,和嬴战手中打着颤迎敌的赤心剑??

    这更不正常!!

    嬴战眼中并无多少情绪,似乎已经恢复了神智,而本命剑与主人心意相通,万江寒能感受到它不在状态中的彷徨,还有对主人忽然入魔大开杀戒的惊恐。

    万江寒怒吼:“赤心你个蠢货,你认不出谁是你爹!?”

    赤心剑委屈的“嗡——”了声,然无人听得懂它在表达什么。

    他头疼极了,斩落数人后冲向嬴战,一把拽住他的衣领,骂:“你回来做什么?找死吗!”

    嬴战没有闪躲,他抬剑击落万江寒身后偷袭的修士,平淡道:“解蛊。”

    万江寒只感匪夷所思:“你有病吗?你为这事回来的?”

    嬴战:“嗯,不解你日后会后悔。”

    万江寒眉头皱起,越发不耐,松手甩开他:“不可能解,快滚,别逼我扇你。”

    嬴战:“万江寒,你心悦我?”

    什么玩意?

    万江寒愣了半晌,将这句话翻来覆去念了三番,这才骇然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头皮发麻,立刻将二人之间距离拉出数米,吓得那处修士四散。

    他企图从对方脸上找到点开玩笑的意思,然而却并未找到分毫,见惯风浪的法寂仙尊一经开口,连声音都拐弯打颤:“你没毛病吧?”

    对方轻飘飘道:“略有。”

    这哪是略有……

    万江寒不太确切的问:“你是不小心碰到了降魔咒吗?”

    早些年,他曾听闻清净寺有降魔咒,会将碰到的魔修降智成傻子。

    不久前消散的魔纹再次闪烁浮现,嬴战长叹了口气,周身魔气如有实体涌动着,挤压空气,发出噼里啪啦一阵响,每响一声都让万江寒眼皮一跳。

    这魔气醇厚到不可能被清净寺开过光。

    嬴战只是轻笑:“弟子愚钝,竟不知师尊于我用情至深如此……竟连这连心蛊都能找来,用在我这个徒弟身上。”

    他眼神晦暗不明,像是在犹豫,一句话在嘴里含了半天,最后暧昧的吐了出来:“如今——竟还要和我生同衾死同穴。”

    “闭嘴!黄口小儿也敢目无尊长大放厥词,你找死!”

    水苏面目狰狞,暴怒之下魔音声起杀机毕露!铮铮琴音尖利刺耳且敌我不分,周围竟有不少修士被震得七窍流血!

    刚刚僵持下来的战局因水苏的出手再一次焦灼起来,他的出手是信号也是号召,周围修士若蚁群上涌,二人亦被人群冲散各自为战。

    在无人注意之时,水苏自琴中抽出一把长剑,起招收势同万江寒成名之剑像了六成。

    在剑招距嬴战越来越近时,万江寒手中冰剑却应招而碎——

    利刃入骨!

    万江寒胸口埋剑,剑周渲染着一片看不真切的暗红,鲜血挂在唇边来不及咽下,连珠成串滑过惨白脖颈渗入衣领。

    水苏瞳孔一缩,下意识想要拔剑,反应过来又连忙松开手,他浑身颤抖,蹒跚后退:“你做什么?”

    “你怎么……你怎么……“他的双目遍布血丝,忽然眼神一凝,愤怒又怨毒的嘶吼:“万江寒!你是故意的?!”

    残微灵力撑起了濒临破碎的结界,万江寒无有回应,嬴战颤手相扶。

    结界之外攻势减弱,众人皆知这是画地为牢的牢笼,没有人想在此时出头,做那个逼死困兽被玉石俱焚的人。

    嬴战声音颤抖,忽的开口乞求:“师尊,您别怪我,我……”

    “闭嘴!”

    歉还没道完,就被万江寒一声严厉呵斥打断,他呼吸一滞,无了动静。

    “不眠,过来。”

    唤水苏这声倒是和颜悦色。

    周遭即刻乱了起来。

    “水阁主不要上前!”,“是闭月宫秘术,快按住他!”,“水苏,轮回之路即将重启,你切莫冲动啊!”

    水苏面无血色,冰冷护甲卡入掌心骨骼,又从手背穿出,徒留一地嫣红,他在喧嚣声中匆匆上前,额角青筋暴起,又挣扎着停下。

    万江寒的神情柔和,将往事娓娓道来:“二百年前,在灵鹈山,我本心……”

    他叹了口气,将话就此打住,那双手沾满血液的手上忽现一根碧色发簪,他盯着水苏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轻声道:“不眠,我还有话对你说,离我近些好吗?”

    水苏盯着那根发簪,不敢置信道:“你……你还留着?”

    万江寒笑应:“当然……咳咳!”

    血液上涌将话打断,水苏神色慌张,终于不管不顾冲向了结界,周围有人欲拦却皆被琴音摧耳七窍流血。

    众修士七窍犹带着血,见此只得心道“玩完”,咬牙切齿准备应战。

    万江寒自魔域带出的功法居然与剑术同涨,这可真始料未及。

    而那侧万江寒眉梢眼角褪去锋利,一如修为低微时柔情,这是在他修为渐高后,世上再也无人得见的光景。

    这兴许是因那柔情本就为假——只堪为势弱之时夺人性命的毒药。

    “不眠,让我为你簪发,好吗?”

    水苏眼神茫然,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十九岁那年午后,朝闻道满天桃雨,二人于亭中初见。

    三百余岁的水苏俯首,任由万江寒为他换上发簪,温热血液顺着自己的鬓发滑下,在触及面颊时留下一片湿红。

    身影重叠,对方的调笑已然辨不清年月,在岁月中被洗的迷糊泛白:“抬头,让我看看这簪子合不合你。”

    水苏心弦颤动,终究还是抬起了头。

    那一刻,眼前世界顿时扭曲,只见水苏手中出现一碧绿长笛,忽的冲破了结界——剑指盟友!

    与此同时,万江寒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伴随着涌出的血液,嘶哑发令:“赤心,开域!”

    嬴战手中的赤心剑闻此号令一声剑鸣,脱手而去——

    散出的红光海浪一般翻涌开来,所有的法器有如百川归海,先是坠入其中不可自拔,下一刻就对着自己的旧主杀机毕露!

    法寂仙尊剑域——归宗。

    万江寒终于卸了力,猛地咳出口血,止不住的喘息,连说话的声音也开始磕绊起来:“蠢、货……还不走,等我、送你?”

    嬴战没回话,他颤抖着去触摸万江寒胸前伤口,对方“嘶”了声,终于缓过来了劲,在他耳边低声叹:“算了,你走不掉了,和我死在一处吧,别太远。”

    “……好”

    万江寒仰着头,他靠在嬴战身上,露出惨白脖颈,看着碧空万里,云深蔽日,不知几重:“我好恨……我好恨啊,两千年,死了那么多人……只换回这样的结果?”

    修长的手抚过嬴战脸颊,他满目愧疚:“玉韫,你别怪我,伤了你的人,我没法全部杀掉,业火……不能烧起来,那会死太多的人。我得给后来人留后路,留力量,日后总会有人想通。”

    嬴战眼下湿润,他伸手想抹掉脸上水痕,手指划过面颊,却只在脸上多添几片惨淡血印,颤声道:“我从未怪过你。”

    他面上深红浅红一片,竟将满腹愁苦的万江寒逗笑了,平白叹道:“是不该怪我,总有人说我待你不好,可我当真将你……视若亲子,北天他们就是这么对我的,这事怪他。”

    嬴战痛苦的神情僵在了脸上,下一刻却是被气笑了,问:“视若亲子?”

    二人深情凝望,万江寒心下柔软,眼神慈爱,复述:“视若亲子。”

    伤势到这一步已经不怎么感觉得到疼痛了,但胸口异动和破骨声还是让万江寒拧着眉吸了口凉气。

    嬴战的声音有些沙哑:“好一个视若亲子。”

    万江寒低下头,愣愣看向胸口那把长剑,剑身之上却是嬴战皮开肉裂涌着血的手。

    这么深的伤,他手不疼吗?

    不对……剑柄已经这么近了,那余下的剑身会在哪?

    万江寒不解道:“你在做什么?”

    对方终于松开了手,展现在眼前的手掌已然白骨裸露,他一声不吭,将手顺着剑身移向剑柄,继续道:“我爱你,我会和你死到一起。”

    胸口的洞漏走的好像是脑子,万江寒一时竟判断不出他在做些什么,他看见嬴战抓住剑柄,手背青筋暴起,再次往里狠狠一按!

    这下终于完成了个完美的对穿。

    腰身环上了双结实的手臂,力道大到万江寒难以呼吸,什么东西贴合在耳边一阵柔软,潮湿与热气一同滑过。

    万江寒心惊胆颤,他忽然发觉——起初手心的湿润并非无意。

    嬴战垂着头,浅笑着开口:“谁好人家师父这么对徒弟?又亲又抱、眉目传情——让人心痒。”

    亲吻细密,尖牙利齿印在耳廓,轻痒微痛:“总是拨云撩雨、巧意勾引,却不负责任。”

    他缓缓的抱怨着,一桩桩,一件件,言语确切到像是在列举罪名,写诉讼书。

    “你说说看——哪家徒弟忍得住?”

    这便是判刑了。

    艹!?!

    万江寒瞪大了眼,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哪怕早就透心凉也拦不住心慌。

    一瞬间伤都要被气好大半,只怕这是回光返照,他抓紧时间张嘴就骂:“你个狗东西,我x你的,没到晚上你就做上——”

    很不幸,这又是一桩生也有憾,死亦有憾的事。

    粗暴的暧昧和解不开的歧义停滞在了嗓中,显然人之将死都是一样的,天道不会因他是半步金仙就给他个面子,多给他一句嘱咐遗言的时间。

    意识涣散,数百年未有过的困意催促着他速速入眠。

    最后,有人将手放在了他双目上。

    狗东西叹了口气,喉中似有哽咽:“我就说吧,你总是勾我……”

    万江寒没心思搭理他。

    心道,随便吧,爱咋咋。

    他已经几百年没有睡过觉了,真的——太困了。

    “咔——”

    空中传来响动,结界应声而破。

    众修士一喜,连忙呼唤:“结界破了,快杀了他,他撑不了多久了!”

    嬴战抬眼看向众人,忽的勾唇一笑,那把贯穿二人的长剑竟随之散落成沙。

    他抱起万江寒,面上柔情就此散去,面容平静和缓,陈述:“要开始了。”

    巨大的法阵自此展开!

    法阵黑红气息不祥!

    阵符精妙旋似飞星!

    不过须弥,黑云撕咬下雪光,狂风携石碎林——是长鞭牧羊,将修士赶入阵中,阵法还在飞速扩展延伸,似乎想将整个天下收入囊中。

    修士的直觉让他们使出绝技想要逃离,却在屡屡碰壁后生出无计可施的绝望。

    众人慌忙失措:“这是什么鬼东西?”

    尖叫嘶吼:“跑!别被吸进去!”

    风势越来越大,飞砂走石白浪掀天,直到卷起参天巨木与万江寒砍断的山脉!

    有人抬头,看向四分五裂,透出暗红光芒的天际,黑云波涛汹涌着如同海浪,他绝望的大喊:“天要塌了——”

    “嬴战你做了什么!?”

    周围喧嚣一片,风声震耳欲聋,伴随叫嚷声怒吼声,往日高高在上的修士继众仙的碾压后,又一次沦为待人屠宰的牛羊。

    “多美啊,万江寒。”嬴战埋头在万江寒颈侧,与他耳语:“这可比霜刀地我送你的焰火强多了,怪不得那时你不欢喜。”

    “你怎么不说话?还是说要用火法?啊……是要用火法,你最喜用冰火二法。”

    道子玉律,言出法随——他的话音刚落,便有火光在天际闪现,瞬时燃烧起乌黑的云,烈火透过崩裂天际,瓢泼大雨般落了下来。

    “无根之火,可以融化霜刀地落了万年的雪吗?”

    他话语中似有甜蜜缱绻的幽怨:“我的师尊啊,总是不理我,真是郎心似铁……”

    他悲极反笑,又叹:“可偏偏——妾意如绵呐。”

    天火触雪而不化,很快,雪山被烫出了湍急的瀑布,下一刻化作万丈狂澜向山下奔涌而去!

    水苏在万江寒力尽之时已然回过了神,他盯着法阵中心的二人,环视了眼自地面涌起吞噬着自己的黑气。

    他喘了几口粗气,将琴狠狠一摔!

    颇有些玩不起不玩了的意味。

    水苏指着那个真正玩不起掀桌的人,癫狂大笑:“你竟真敢……你竟真敢?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天道垂怜的天生道体?嬴战啊嬴战——他们说得对,你是个天生的坏种!可悲的兽类!

    “若是他早知今日,怕第一个杀你的就是他!”

    嬴战只笑了笑,黑色衣摆迎风而起,发丝在空中随怀中之人纠缠四散。

    面上血迹与赤色眼眸衬的他犹如恶鬼,嬴战的神情说不上清醒,脸上的笑更是分外恶劣:“蠢货,心盲眼瞎也自诩聪明。”

    “诸位,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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