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疯子

    这可是春日,并非虫蚁横行之盛夏。

    修德小沙弥连连擦汗:“正因不是盛夏,寺院中还未在别院四周撒上药物,这才产生疏漏,让这银环蛇钻了进来。阿弥陀佛,这乃是小僧的过错。还请施主随小僧下山,在禅房中将就一晚。”

    小沙弥也没想到,这么倒霉的事情就被他碰上了。但好在发现得及时,并未酿成大错。

    全乱了,别院附近不能逗留,温泉也不能去了。银环腹含有剧毒,要是不小心撞上,那可是要命的。就连僧人们也不敢大肆驱赶,只能请经验老到的捕蛇人前来清理。

    这下是必须下山了。

    玛瑙同别院的僧人换了盏明亮的油灯,挨着走在姜玉珂身侧。

    浩浩荡荡一群人又往山下走去,姜玉珂回头瞧了瞧,仍觉此事蹊跷,道:“去岁同母亲前来别院泡温汤之时,曾将一套金玉头面落在此处。如今我已为人妇,怕是没多少机会再来。琥珀,你留在此处,等师傅们清理完,帮我取回。”

    琥珀迷茫地看了过去,这别院之中似乎并没有落下什么首饰啊。

    玛瑙低声解释两句。

    姜玉珂眨眨眼道:“一切以自身安危为重,天明下山寻我。顺便长长见识,瞧瞧这银环腹究竟长什么模样。”

    琥珀明白了,退了下去。

    这座别院居于山顶,往下走山路崎岖,黑灯瞎火不好探路。姜玉珂走了两刻钟功夫,瞧见门口山道上路过一行徒步而行的人,正是户部尚书府上家仆。

    为首的妇人年过四十,神色庄严。身后跟着换了一身云锦长裙的陈若雁,脸颊红扑扑的身上带着水汽。两人之间气氛凝滞,像是闹了不愉快。

    姜玉珂见了礼。

    瞧见姜玉珂,陈若雁的脚步不由得放慢了。

    两人擦肩而过,陈若雁的手帕掉在地上,一边嚷着母亲快些回去休息,一边扯着姜玉珂陪着她找手帕。

    姜玉珂低声道:“你想干什么?”

    陈若雁咬着牙道:“崔夫人。”

    这三个字被她咬的很实,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带着一股怨憎。

    待尚书夫人走后,姜玉珂一把推开她,陈若雁摔在地上,一身雪白锦衣沾上诸多灰尘,填了几丝狼狈。

    侍从们离着她们有些远,陈若雁就跪坐在地上低声笑,声音在暗夜中格外阴沉。如泣如诉,似哭非笑。

    姜玉珂道:“陈姐姐,你是中邪了吗?”

    陈若雁:“……”

    她爬了起来,暗沉的夜色将她衬得像个女鬼:“姜玉珂,为什么你已经嫁为人妇,他还是放不下你?”

    姜玉珂沉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若雁冲上来抓着她的手腕,纤纤素指冰凉如水,在雪瓷似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红痕:“我最讨厌你这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

    “我受够了。”

    姜玉珂:有时候真想把她的脑子撬开瞧瞧究竟有些啥。

    陈若雁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是来相看郎君的。母亲都替我相看好了,郎君母亲也很满意。可是……”

    她笑着,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姜玉珂如今是真不解,不就是没相看上,至于变成这样吗?

    再说,与她又有何干?

    她今日可倒霉了,总不可能是要怪她把霉运传染出来了吧!

    做人得讲道理啊!

    “我都已经把地点弄得这么远了,为什么你偏偏今日要来华安寺?就差一点,你们就在寺庙门口碰上了。要不是我机灵……”陈若雁又笑,像是被刺激的不轻,“明明我已经很机灵了,已经把你们分开了。为什么,他还是不给我机会?”

    姜玉珂露出一抹假笑:“为什么你问他去啊,你问我有用吗?”

    陈若雁噎了一下:“你以为我没问吗?”

    “他说他忘不了一个人,姜玉珂,算我求你,你可不可以离卫琢远一点。崔夫人。”

    像是在提醒姜玉珂的身份,又像是在提醒自己,她还有机会。

    姜玉珂瞧着他们来时的方向,似乎是山顶的温泉池。但是在安山之上相见,定然不会约在此处。想必是一旁的桃林,而陈若雁的模样想必是盛装打扮,却铩羽而归,甚至惹恼了尚书夫人。

    但这与她何干?

    这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她见卫琢,可她并非来见卫琢的。

    姜玉珂灵光一现,不可置信道:“随意别院的毒蛇,是你放的?”

    陈若雁眼神躲闪,无异于承认了此事。

    遭受了一系列无妄之灾的姜玉珂:“好……活该。”

    她生气了,这家伙就是活该。

    陈若雁用见鬼般的眼神看她:“我都已经提前半天把蛇丢进去了,谁料你还是不管不顾的要上山。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得要上来?”

    “你能不能离卫琢远一点。”

    姜玉珂控制不住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对玛瑙道:“以后出门先查查黄历,避免遇上疯子。”

    陈若雁气得在身后跳脚。

    她不是要姜玉珂的命,就是想赶她走。没想到这人竟然又上山来,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积攒许久的怒火突然蹦上了顶峰,她拉着姜玉珂的手腕就不让人走。

    两人在路边拉拉扯扯,姜玉珂不欲多说,只想把她的手拉开,却不知怎的拉扯着她的力气越来越大,两人一道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身后的侍从纷纷急红了眼,灯火在姜玉珂的眼中越来越远。

    碎石草木划破了她的衣裙,冰凉的触感沾上裸露的肌肤。火光在她的眼前变得越来越小,意识却变得无比清楚。这个时候姜玉珂的头脑冷静得过分,她想,以后有陈若雁的地方,就没有她。

    上次这人坐在自己旁边,就被陛下注意到,赐下婚约。

    这次在华安寺门口碰上,便在别院之中丢了毒蛇,顺便还掉下山崖。

    她这辈子,下下辈子,再也不会跟她出现在一个地方了!!

    万幸,此处并不是悬崖。

    姜玉珂并未晕过去,她护着自己头滚到了山底,轻轻的动了动身子,剧烈的疼痛从身上传来,膝上最甚。她蜷了蜷身子,摸到了一手的黏腻,还有淡淡的血腥气。

    她害怕的缩了缩身子,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来。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耳边只剩下了猎猎的风声,在夜间格外的清楚。没有鸟叫,没有蝉鸣,也没有奇怪的声响。

    她似乎被抛弃在了崖底,连侍从们呼喊的声音也听不到。

    一同滚下来的陈若雁也没了声响。

    姜玉珂试着喊了两嗓子,窸窸窣窣的声音让她不由自主噤了声。巨大的寂静和恐惧围绕着她,眼中蓄满了泪珠,又被她倔强的伸手擦掉。

    明明怕的要死,却还是不想坐在原地,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月光照耀之下,连一条路都看不清。

    她终于控制不住呜咽:“呜呜呜,这都与我何干?陈若雁发疯为什么一定要带上我?”

    “爹爹,娘亲,呜呜呜,我再也不想一个人出门了。”

    “这是哪儿啊,呜呜呜。”

    夜间的冷风吹得她一哆嗦,腿上的剧痛让她没办法挪动。只能在寂静之中等待审判,她一边哭一边想:这里离别院这么近,一定有人来找的。

    玛瑙和琥珀就在山上,别院之中那么多人。

    她只要等着人来救就好了。

    会没事的。

    暗夜滋生的恐惧还是淹没了她,冰冷和疼痛一并席卷了她。

    姜玉珂姿势别扭,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听见耳边有落叶踩踏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渐渐靠近的声音……

    安山之上多密林,冬日虽是一个泡温汤的好去处,但夏日蛇虫鼠蚁巨多。她不知道在何处,不会出现什么大型猛兽吧。

    姜玉珂不敢在动,视野中渐渐出现一只巨熊。

    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完了。

    别往这边来。

    熊往这边来了。

    姜玉珂往后一缩,剧痛扯得她龇牙咧嘴。而落叶被碾碎的声响,成功吸引了这只想要觅食的野兽。

    它爬了过来,姜玉珂站起来,拔腿就跑。

    身后的熊似乎被什么激怒了,狂追过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姜玉珂从未独自一人在外,更何况遇上这么一个大家伙。她忍着恐惧,终于克制不住尖叫,蹲下来,害怕随时会落下的巨掌。

    耳边传来刀刃入肉,还有熊剧烈的嘶吼。

    没事?

    她慢慢的睁开一双眼,身躯因害怕而不断颤抖。喉咙干燥得几乎渗血,但最糟糕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那只熊跑了。

    姜玉珂回头,瞧见了一个人。

    黑衣几乎让他隐藏在黑暗当中,腰间仍旧别着那把绣春刀。他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浓烈的血腥味迎面扑来。

    姜玉珂想:他此时定然浑身是血。

    可她想不了那么多。

    崔肆蹲了下来,怀里陡然扑进来一个人,一双带着香风和泥土腥味的手臂环上他的脖颈。

    姜玉珂在发抖,浑身发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那双手臂越收越紧,越收越紧,似乎要把整个人都嵌进他的怀里。

    姜玉珂带着濒死的恐惧,抱住了此时唯一的浮木。

    一双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耳边的声音变得越发的温柔:“别怕,没事了。”

    姜玉珂攥着满是血腥的玄衣,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终于放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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