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芊每天看公务文书都要看到天明。
简十初站在一旁,正在汇报工作,陈芊一一指出对策。
“关于员工积极性不高一事,首先要按工时领工钱。”
“然后可以取消坐班制,改成轮班制,劳逸结合。”
“关于楼内长期出现财政赤字,需要改善经营情况,发展副业。”
“具体如何操作,可以外包出去,但要做好保密性工作。”
“是,楼主。”简十初在一旁应声答道。
月光冷冷的,寒夜里呼出的气都能变成白色的了。梨花飘雪,像是时间轮转,又回溯到了冬日。
透过窗,陈芊的侧影迎着烛光,目光下视,睫毛如米色的蛾翅,歇落在莹润的面颊上。
“阿姊,夜深露重,早些歇息吧。”
陈泽温了酒水,放在她的案边。
陈芊不作声,还在整理纷杂繁复的思绪:“当务之急,先让闻风楼重新运作起来,先整顿内部纪律。”
“楼主,目前三部首座还没有合适人选。”
“此事日后再议。这段时间辛苦你了。”陈芊捏了捏眉头,已经是很深的夜了。
次日清晨,调查结果便呈到了陈芊面前,一摞摞证据确凿,桩桩件件触目惊心。陈芊一边欣慰于简十初的办事高效,一边又震撼于事务之多,涉及面之广,楼内四部,均有涉及。
陈芊坐在主位上,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每一下都仿佛敲在犯错之人的心头。
“带上来!”她一声令下,几个被五花大绑的叛徒便被押了进来,这些人本还心存侥幸,此刻腿却软得像面条,瘫倒在地。
“你们可还有话说?”陈芊目光冰冷,扫视着他们。
其中一人哆嗦地抬起头,哀求道:“楼主,小的一时糊涂,被人拿住把柄,迫不得已!求您饶命!”
陈芊冷哼一声:“迫不得已?身为闻风楼人,忠诚当是首要。今日若饶了你,往后楼内规矩何在?”
说罢,她手一挥:“按楼规处置,当众行刑!”
刑罚执行之时,楼内一片死寂,只有受刑者的惨叫划破长空。
众人噤若寒蝉,陈芊此举无疑是杀鸡儆猴,震慑住了那些心怀鬼胎之人。
此后,楼内气氛陡然一肃,再没人敢明目张胆地胡作非为。
整顿完内部纪律,陈芊深知人才匮乏也是闻风楼也是一大难题。
于是,她亲手写下招募令,言辞恳切又霸气十足:“闻风楼广纳贤才,不论出身贵贱,只看真才实学。有才者,此处便是施展拳脚的绝佳舞台;有志者,楼内自有青云直上的通天梯!”
招募令张在大街小巷翻飞,一时间,市井内外议论纷纷。
闻风楼的招募处前,人头攒动。
一位身姿挺拔的男子款步而来。他乌发如墨,额前几缕发丝随风轻舞,其间橙色发带飘逸,头带镶嵌着熠熠生辉的红色宝石,似那破晓旭日,夺目璀璨。
“咦?要招新人?人手不足的话,那我可以二次入职吗?”他歪头想着。
他的面容轮廓分明,一双湖蓝色的眸子灵动深邃,有星尘浮动于其中。
他一把撕下那个告示,前去闻风楼。
“楼主,有人来应聘。”简十初推门而入。
桌案上堆满了公务文书,像山丘一般,把后面的人儿压得严严实实,不见踪影。旁边的陈泽应该也是陪着熬了一整个通宵,埋在文书里睡的正香。
“分到哪个部门的,你处理便好。”
陈芊从“小山”后面探出脑袋,发髻不知何时已经散了,如墨的秀发流下。她摆了摆手,对十初说道。
“楼主还是亲自来比较好,此人应聘的是乾部首座。”
“好,我这就来。”
陈芊心想,此人必定身手不凡,不然绝不会如此自信,于是随意披了一件衣服便匆匆赶了出来。
只见那名男子头戴镶宝石橙色发带,身着一袭飘逸的橙衣。肩上的肩甲红金相间,手臂上的金色护臂闪烁着寒光。
如情报所言,他的肩上,一只白羽红喙的灵鸟静静伫立。
“在下安青,平安的安,青山的青。”
他的笑容明媚灿烂,海棠花落,少年出落得越发俊俏。
“楼主,怎么报名当首座?”
“首座毕竟是首座,自然与别人的考试不一样。”陈芊抬眉一笑,有心试探。
“你先和简十初打一架,看看谁能胜出。”
陈芊暗自思忖,十初是我亲自选出的侍卫,武功自然不在话下,如果连十初都打不过,那还谈什么首座,正好让我看看,是否像楼中那些浑水摸鱼的清水玩意。
“当然。”
只见电光火石之间,安青挑起长剑,目光一凌,刷地展开架势。那柄长剑看上去极重,剑身宽阔厚实,幽冷寒光在刃上凝而不散。
简十初并未有半分怯意,只见他按剑在手,步伐沉稳,向安青劈去,有破风之势。
二者剑招连绵不绝,剑与剑相击,铿锵作响,火花四溅,剑光无畏。
可惜这少年力气实在是大,简十初有些吃劲,踉跄了一下。安青看准机会,猛然冲出,向十初侧面扑去。
长剑猛地劈下,刀风烈烈,横在简十初的脖颈之上,额前青丝飘落,简十初败下阵来。
“咱们点到为止。”安青大笑飞扬,眼中熠熠流光。
“楼主,如何?”安青望向楼主。
“画凌烟,上甘泉,自古功名属少年。”陈芊夸赞道,眉眼微抬,赞许着这风流少年。
“前乾首座安青,可来闻风楼报到。”陈芊微微笑着。
海棠花落,石暖苔生。
那为少年竟是前乾部首座安青,只是当时召开例会时他不在场,后来就被楼主除名了。
不过现在,乾部首座已就位。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眼下坤部首座之位尚虚,叫陈芊犯了难。
“阿芊,要不我来当吧。我也想帮帮你。”
陈泽毛遂自荐,眼中尽是恳切,可陈芊蹙眉摇头,深知他难当此任。
陈泽自幼在自己身边长大,从学宫开始就是自己在护着他,他是那种宁可不吃,也不愿吃苦的性格。坤部首座岂是儿戏。
斟酌一番,她目光落定在一旁沉稳的简十遇身上。
简十遇是十初胞弟,也是陈泽的贴身侍卫。面容比他哥哥更为清秀,眉毛修长,但眉宇间的坚毅之色甚是突出。
简十遇陪伴陈泽数十载,在学宫上学的时候就也是展露才华之辈,他为人处事稳妥,承诺必践,周全考量。是坤部首座不二之选。随即,陈芊立即拍板让其出任首座。
“十遇,我任命你为坤部首座,你可答应?”
“公子的命令不敢不从。”简十遇颔首示意。
时移俗易,在陈芊的殚精竭虑之下,闻风楼渐呈欣欣向荣之势。楼中众人一扫颓风。各部齐心合力、渐入佳境。
简十遇的密信刚送至陈芊手中,她迅速拆阅,目光扫过。
“尸体为蒋弦无误,佛头是皇上分给各个世家的赠礼,不过不知为何会在到蒋弦身上。而且,各个世家的佛头上并未刻字。”
陈芊低声呢喃,指尖不自觉摩挲着信纸,眉心紧蹙成川。
紧接着,情报后续又点明蒋弦身上刀柄花纹,乃是北胡商人献给广川王的露陌胡刀,线索如乱麻,此刻却都诡异地指向一处。
陈芊轻咬下唇,暗忖道:“袁温身死裴州,蒋弦不知所踪,如今蒋弦身死王府。王家必然脱离不了干系。”
话落间,烛火明灭,暗流汹涌。
恰在此时,王家大小姐王璐的消息接踵而至,信中直言宴席刺客一事,竟是因陈泽无意撞破漕运贪腐,广川王欲杀人灭口。
陈芊眼眸一亮,心头算盘打得噼啪响,眼下可不就是联手的绝佳时机。
佛头来源成谜、广川王野心勃勃,桩桩件件都搅得江湖朝堂不得安宁,单枪匹马难成气候,合作才是破局之法。
她当即铺纸提笔,书信飞向王家,询问合作意向。
未等多久,王璐的回信便到,欣然应允,让陈芊紧绷的心弦松了几分。
既然线索齐指广川王,避无可避,陈芊霍然起身:“奸细不除,闻风楼难安。”
语罢,身影隐入暗夜,一场剑拔弩张的交锋悄然拉开帷幕。
又是一夜月明,闻风楼自是依旧灯火通明,流光溢彩。大堂里乌泱泱的,挤满了宾客。
大堂里,八仙桌上,托着醒木。傍边的小木凳上,托着一那说书先生。说书先生单凭着那一张嘴,便能托起铁马冰河,春夏秋冬,百川万海。
“啪”的一声,醒木重重落下。砸地众人不敢出声。
“书接上回道,列位看官!今儿个,咱可得唠唠这江湖中一桩不得了的大事!”
“且看那江湖传闻里的闻风楼,好家伙,名头一亮,四方贤才跟那潮水一般,纷纷往这儿涌啊!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
“好!”堂中有人在高呼叫好,全场气氛甚好。说书先生得意起来,捏了捏山羊胡,身体略微后仰。
“那闻风楼的楼主,更是当世的翘楚、人中龙凤!一袭黑袍,目光如炬,往那堂前一站,周身气势仿若渊渟岳峙,镇得住场子,也拢得住人心。”
楼上掌声雷动,先生抬头望了望,楼上雅座珠帘后,坐着一个橙衣少年。说书先生门儿清,顿了顿又道。
“再瞧瞧楼上雅座,乾坤首座那几位爷,威名在外,跺跺脚江湖都得颤三颤。如今,也都稳稳当当落了座。”
“诸位心里都门儿清,此番聚首为的啥?哼,自是涤秽除奸呐!那朝堂暗流涌动,皇都里头魑魅魍魉扎堆,百姓苦不堪言。”
“闻风楼众豪杰拍案而起,立下宏愿,势要涤荡这腌臜污垢,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把那正义之光,直直照进皇都去!”
“往后这江湖,究竟要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咱且拭目以待!”
堂中掌声雷动,惊穿了房梁,惊透了穹顶。
橙衣少年拉开珠帘,清了清嗓子,扯着嗓子大喊:“先生这故事,讲得太妙!”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甩手朝台上扔去,“赏!今日这场,可算没白来,往后还盼先生多讲,爱听!”
银子在空中划过一道银白弧线,“哐当”一声落定,惊起台下一片艳羡惊呼。
说书先生忙不迭收了银子,满脸堆笑,连道几声谢,手中折扇一摇,又起了新篇,场子愈发火热,众人听得愈发入神。
“先生,先生!”台下有人猛地站起身来,扬手高声问道。
“如今这朝中,听闻藏了不少魑魅魍魉,可到底是哪些魑魅魍魉在作祟啊?”
台上,说书先生手捋胡须,微微一笑,今日他兴致极高,抬眸说道:“哟,你今儿可算是问对人喽!”
说罢,他踱步至台前,神色凝重了几分。
“诸位可知,南方有个叫广川的主儿,盘踞一方,势力跟那漫山野草似的,广而不息,根基扎得极深。”
“原本呐,靠着他妹妹远嫁和亲,捞了不少政治资本,权势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攥到了手里。”
先生说到动情之处,冷哼一声:
“谁能料到啊,这人呐,野心就像开春的麦苗,蹭蹭疯长,区区一条小蛟龙,竟妄图翻江倒海取代龙王!”
“拿这漕运一事来说,诸位想想,南来北往的商船货船,一艘接着一艘,浩浩荡荡,要是都得乖乖从他的腰包里头走上一遭…”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咂舌,齐声说道:“不得了,真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