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昏暗的房间里,一个男子正在低头摆弄着眼前的录像机,偏长的头发在动作间垂下,将整张脸遮住了大半。
“早知道就该让他留下来帮我搞好再走的。”他喃喃道。
凭借着记忆看按下最后一个开关,录像机发出“咔哒”一声。
男子长长呼出一口气,渐浓的寒凉让他不禁拢紧了身上的衣服。
随着一阵嘈杂的电流声,男子坐到正对录像机的桌案之后,他敛了敛心神,看向对面的镜头。
接着一阵倒带的声音过后,滴的一声轻响预示着录制正式开始。
“嗯...你们好啊。”面对着镜头,男子显得有些局促,他顿了一会,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继续说道,
“我是一个作家,其实也还不算是。因为我将要开始书写的,是我的第一本书。我选择将这个过程全部记录下来,也许在数年之后会有人看见这些录像。如果真是那样,我会很开心的。”
说到最后,男人的声音里带上了些许笑意。他站起身,将录像机的镜头对准桌上早已准备好的纸张。
做好这一切,男人重新回到座位,房间里录像机工作的声音与男人极浅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莫名让人觉得心安。他拿起笔,清秀却又不失张扬的字迹跃然纸上。
【初遇】
厄历67年暮令9月3日凌晨4时23分
彼时刚刚结束一天工作的亓时安正打算休息。距离他的上一次睡眠已经过去了34个令时。困倦完全占据了他的躯体,但是强烈的洁癖让他不得不强撑着精神花些时间洗漱。
凌晨4时59分。
就在这时,亓时安终于完成了所有事情,躺在了他早已思念许久的床上。困倦瞬间淹没了他的身体,坠入梦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明天一定要睡到自然醒。
他的梦中是交织的火光和朦胧的呼唤。
现实里的亓时安似是有些难受,借着微弱的烛光能隐隐看见他紧锁着的眉宇 。
“咔哒”
墙上破旧的时钟依旧敬业,此时的时间来到了清晨六时整。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这让睡梦中的亓时安更加不安,他翻了个身将背部紧紧靠在墙上试图让自己安心。
“砰!”“砰!”“砰!”
接连的三声枪响,将亓时安从梦中无边无际的火海里拽了出来。就在他惊魂未定的时候,房门被猛的敲响。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的人又急又猛,这对于本就破旧的房门来说更是雪上加霜。外面的风随着动作间漏出的缝隙涌进屋内,将桌上的笔吹落,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似是因为没听见回应,外面的人又用了更大的力气敲门。
再敲下去,这门怕是今天就要罢工。为了自己贫瘠的经济亓时安不敢再耽搁,快步下床,随手裹了件衣服就匆匆赶到门口。
毕竟他的钱包可不支持他换门。
他拉开一条缝,谨慎地看向门外。天还没亮,凭借着门口的灯光,勉强能看见一个浑身染血的人影站在门外,他抬起的手正要再次向门敲去。
“有什么事吗?”亓时安透过打开的小缝看向那人,他的个子不高,浑身上下又满是血污,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实在是看不出什么。
听见他的声音,那人突然冲过来跪在他脚下,一双眸子在门口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
“救救我,求你,救救我。”是一道带着颤抖和恐惧的女声。
亓时安有些惊讶,但不等他有什么反应,不远处响起了嘈杂的脚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男声。
“散开找,这地就这么大,我还不信这臭娘们能凭空消失了。”
听见这些声音,那女人抖了一下,双手猛的扒上房门。
“救救我...求你...求求你了!”
指甲划在木头上发出的声音并不好听,亓时安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却还是闪身开门放女人进来了。
“多谢,多谢。”女人连声道谢,以最快的速度进门,跪下,磕头,一气呵成。
亓时安看着跪倒在地的女人叹了口气,在示意女人坐在桌边后,迅速用之前随手裹的衣服,擦去了门口残留的血迹。
做完这一切,亓时安这才关上门,转身看向桌边的女人。
见对方愣愣的看着虚空眼神呆滞,无奈下亓时安只能去自己房间拿端了一盆水出来,让女人简单清洗一番。
他不喜欢自己的地方有任何的不干净。
回到桌边,趁着女人擦脸的功夫有些嫌弃地看着自己沾染了血迹的衣服。
马上要变天了,而自己就剩这一件保暖的衣服了,比起这个他似乎更接受不了穿染血的衣服
看来只能天亮的时候搞点水洗一下了。他的身体一直很弱,现在天气又降温了,也不知道这一次洗完手又会疼几天。
就在他还在为洗衣服而头疼的时候,一边的女人已经收拾好了。
“那个,真的很谢谢你。”女人的目光落在亓时安手中的衣服上,声音里带着些歉意,“这个衣服我帮你洗吧,或者...或者...。”
原本女人想说赔对方一件新的,却又想到如今她在哪里都不可能找到一件新衣服。
“不用了。”亓时安放下手里的衣服,转头看向女人,她的年纪看起来不大,应该还没有成年,没有了血污遮掩的脸精致漂亮的可怕,就算是放在在男人身上也不违和,如果不是有明显的女性特征,怕是会被人认成男生。
看着这张脸亓时安心中隐隐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安。
等正在努力思考这种不安来自于哪里的亓时安反应过来时,女孩已经离他很近了,对方的手已经快要触到亓时安的脸。
?
不是
这是什么意思?
亓时安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椅子摩擦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刺耳。看着僵在原地的女孩他觉得些无奈,,“我觉得我们应该保持距离。”
“啊?”女孩有些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了,她急忙解释道,“不是不是。”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右侧的脸颊,“这里,有东西。”
亓时安抬手在自己脸上蹭了一下,手上多了一摸黑色,想来是刚刚没注意蹭到了哪里。
亓时安无奈,“你先坐下,直接告诉我就行了。”
“啊...好的好的。”女孩坐回自己的椅子,想来是发现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些冒昧。红晕迅速攀上了她的脸颊,耳尖更是红的仿佛能滴出血来。她低低地埋着头不敢看亓时安。
看着她这样,亓时安觉得有些好笑,但他更想解决了眼下的事情回去睡觉,“那些人为什么追你?”
听了他的话,女孩把头埋得更低了,“我不知道,也许...,也许是因为我的脸。”
一时间,亓时安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如今的下层区越来越乱,暴乱频发,每走几步都有概率看见尸体。无数势力盘根错节,大街上基本看不见女性。对于这些事情他多多少少有所耳闻,更有甚者连一些比较瘦弱的男性都无法幸免。
但他总归没有亲眼见过,毕竟如今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居民,他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想到这,他看向女孩的目光更加柔和,“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伤到哪里吗?”
女孩摇摇头,或许是还没有从刚刚的状态中缓过来,她只看着桌面上有些浑浊的水,刚刚用来擦拭的毛巾被她叠成一朵有些怪异的花,淡红的水渍为那朵花增添了几分妖冶。
“我没有受伤,那些血也都不是我的,。”
“什么?”亓时安的目光也落在毛巾上,隐隐的他总觉得那朵花有些眼熟。
女孩依旧是摇了摇头,“他们追我追到一半,又有另一群人突然冒出来跟他们打起来了,所以我才能有机会跑出来,我身上的血就是他们的。”
很有冲击力的回答。
亓时安隐隐有些头疼,“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明明他刚刚还睡的好好的,现在就突然的收留了一个女孩,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把我追到了这里,这只有一个死胡同,除了找你我无处可去了。”
“……”
说实话,他活了23年还是第一次这么迷茫。
亓时安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6时37分。
好像也没有睡的必要了,既然确定不再睡了,亓时安干脆站起来从房间里找出另一件稍微厚点的衣服,又从箱底翻出来一条围巾。
换好自己的衣服,亓时安又翻出一套衣服递给桌旁的女孩。
“带我去你遇到他们的地方看一眼。”
女孩愣了一下,随即接过衣服低声道谢。
亓时安先一步出了门,把空间留给女孩。很快,女孩就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亓时安有些惊讶,自己的衣服对她来说居然很合适。但他只是看了一眼,随即示意女孩带路,自己则不远不近的跟着。
7时的街道很时安静,此时的天还没亮,只是隐约有了些光亮。其实这下层区的白天与黑夜在光线上并无太大区别,只是能看清东西与不能看清的区别罢了。
路的两边满是残破的建筑残骸,其实所谓路的东西也只不过是障碍物较少的地方罢了。
想到这亓时安不禁陷入了回忆,其实最早的下层区还不是这样的,曾几何时下层区也是充斥着明亮与生机的地方。
厄历47年,也就是距今20年以前,那时还没有区分上下层区,只是那年的暮令时九月发生了一件事改变了这一切。
其实简单来说就是一场实验导致一部分人的基因排序发生了异变,获得了超乎自然的能力。
这部分人被称为谕者。
神谕者。
而另一半没有获得异能的普通人则对于谕者产生了巨大的排斥。为此他们将谕者驱逐出家园,被逼无奈的谕者在原本的家园也就是现在的下层区的上空建立了新的家园,即上层区,二者以一座高塔为连接。
但是在这之后的厄历49年,下层区发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爆炸,生灵涂炭,一场大火带走了下层区百分之八十人的性命。据说这场爆炸是谕者所为,这也导致下层区的人更加排斥上层区,并彻底封锁了高塔的大门。
也是在这之后下层区彻底开始堕落,因为缺乏物资无法重建,再加上爆炸导致下层区终日不见光以及众人的排斥。上层区的谕者也不愿意下来。
久而久之,这里就变成了犯罪,欲望的天堂。
这么想着,前面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亓时安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建筑,他记得这里。
下层区最大的交易中心——阿奇斯。
他的目光落在女孩身上,终于知道自己心里的不安源自于哪里,他曾经在阿奇斯见过她一面。以客人的身份。
当时他因为工作去过阿奇斯一次,并有幸见到了这里的最高管理员。那时在场的还有对方手下的两名杀手,两个杀手站在对方的两侧浑身上下只漏出了眼睛。
难怪亓时安第一时间没有认出来,如今一看这女孩的眼睛和当初的那个杀手一模一样。
刚想到这,身前的人就有了动静,不算柔软的布料带着奇特的香味捂上了亓时安的脸。
意识变得昏沉,他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哪里惹到了阿奇斯,却没有任何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