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枕苍野问。
“随从。”姬影答。
枕苍野迫近,抵在姬影后背,目光极有侵略性地扫视白衣剑客。
男人攥住姬影的腰,有样学样,枕在了姬影另一侧的肩膀。
“我怎么瞧着,他看你的眼神,不算清白?”
枕苍野满是戾气的狼目,正巧得见姬影似清冷白梅的侧颈,细细一枝探出衣领,暗香氤氲,交领间托举着明珠般的喉结。
魇兽所献最为绮丽的美梦,亦不及眼前半分。
牙尖发痒。
枕苍野眯着眼,将那一小片肌肤上淡紫色的血液走向,用他几近干涸的渴望临摹清晰。
他暗自销魂,眼神有些飘飘然。
做狗的时候,不敢放肆。
视线穿越过万军,抵达在荧惑身上,也不敢留下任何痕迹。
荧惑像茁壮生长的树,历经无数风雨,见惯了恨海情天。
于是渴慕他真心的人花样百出,自掏肺腑,为他歌颂他的伟业。
他坐在孤高的王位上,支颐展颜,照单收下那些或是盛赞,或是贬损的虚名。
唯独爱恨,他无动于衷。
现在怀中有伪玉,尽管冷得像随时会融化在掌心的浮冰,枕苍野仍旧爱不释手,他贪恋地赏看。
姬影生得不错,这身皮像画卷,任何颜色在他身上,都描绘出传世的瑰丽感。
枕苍野目眩神迷,却忽然视线一定。
那举止暧昧,枕在另一侧的剑客只得见下半张脸。
此刻,略显冷淡的薄唇。
当着枕苍野的面。
轻吻了那一颗随呼吸轻动的骨肉明珠。
枕苍野耳中的美妙玄音,演变成坍塌的轰鸣,他在瞬间,像被摧毁了美梦,仓惶醒来的囚徒。
他手指发颤,伪玉在他的怀中,因另一个人的厮磨,仰起秀美的脸庞,如同渴水,在狭窄的拥抱里轻喘了一下。
活像他是片薄纸,要被活生生扯得零碎了。
枕苍野眼神直直地,眸底猩红闪过,臂膀处狼纹图腾浮现。
热气吹拂,似一阵缠绵的絮语吻过怀中人薄软的耳骨,危险暗藏在暧昧之中,狼犬的獠牙若隐若现,话语里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意味:
“他怎么同你,如此亲昵?”
姬影侧过脸,枕苍野见他唇下似血殷红的痣微微一动,眼神里滚过冷淡。
谁的面子都没给,姬影拂开二人,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嫌弃无需言语,便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轻柔道:“废话,真多。”
不曾指名道姓,前后两个人听在耳朵里,却都领了这句骂。
声调、语气,都熟悉的枕苍野膝盖发软。
他眉峰一压,心道,我好贱啊。
他一说话,我就想跪他。
枕苍野再没了分庭抗礼的勇气,他斜眼看姬影,姬影却连看都不看他,枕苍野站直了,自觉身份甚高,起码比这伪玉要高。
“本君不喜欢滥情的人,狼王一脉的伴侣,也不会选身子不洁之人,你好自为之。”
姬影:“哦。”
哦?
哦!
枕苍野气极,扭头离去。
别尘悬手执狂潮,低垂着脑袋,杀心轻跳。
姬影捋顺袖子的下摆,揣手在怀,像抿嘴的猫一样眯着眼打个哈欠,踢了下别尘悬:“你想什么呢。”
听见姬影的声音,别尘悬眼珠很缓慢地移动到姬影的脸上,声音很轻地问:“他咬了你。”
“……”姬影:“你咬过的次数,还少吗。”
“我?荧惑,咬你的人,只是我的一部分,那不是我。”
别尘悬笃定,指腹压在狂潮剑锋,一滴血肆意流淌,荡开一线红痕,他俯首窥剑,里面是不堪入目的妒夫相。
别尘悬单掌遮住侧脸,他不敢看姬影,顶着年少的脸,静静道:“我不好看了。”
“我像疯子。”
别尘悬自言自语道。
“……可他冒犯你,那便该死。”
别尘悬脸上没有笑意,空洞的像被蠹虫吃空了眼窝里的血肉,只剩下鸩毒一般的妒忌在沸腾。
男人视线压低,睫毛挡住了微弱的光,薄灰色眼珠绽开暗金竖纹。
他轻声重复:“他要死的,荧惑。”
狂潮这等神兵利器,却仿佛是屠宰场的断头刀,别尘悬拎在手里,似掂量着趁不趁手,轻轻歪了下脑袋。
满头乌发随身形轻晃而滑落,靴子碾在地上,别尘悬慢慢地抬起手掌,灵气如潮汇聚,墓道内如梨花卷雪,阴气被涤荡肃清。
别尘悬,起了衍天剑式。
此剑若出,必有雷霆降世,可化天堑,可斩仙身。
撕开这层仙风道骨的苍白皮囊,里面只剩下一个连拈酸都要找借口的痴情愚钝之人。
姬影站在原地,抬起手指,对光仰看。
他全然不在意剑风扫过,淡淡说:“别尘悬,我好冷。”
别尘悬硬挺如竹的后背一僵,站在原地,听懂的瞬间便收起了狂潮仓惶转身。
姬影神色如常,向前走了一步。
他微有踉跄,当着男人的面骤然跌倒。
别尘悬瞳孔紧缩,瞬间前扑半跪在地滑了寸余,接住了姬影,他掌心按在怀中人瘦得可怜的脊骨上,紧紧地拥住姬影的腰腿。
墓道内有通风口,地底本就阴凉,受风一吹,更是堪比寒冬腊月。姬影五根手指搭在别尘悬的肩上,用不成力气,滑了下来。
别尘悬捉住了他的手掌,放在心口。
姬影恹恹地:“这里好冷。”
别尘悬将姬影抱在臂弯里,托举姬影在怀中,熟悉的抱小孩儿姿势。
他用鼻梁蹭姬影的腰,暗自将惊出来的眼泪蹭到了姬影衣衫上,再抬起头,又是冷淡傲然的那张脸。
“我抱你回去,暖和起来就不难受了。”
姬影:“我留他有用的。”
别尘悬低头:“嗯。”
“嗯嗯,嗯嗯嗯。”姬影也跟着嗯。
别尘悬:“……好,我不动他。”
姬影:“怎么不硬气一回,同我吵架?”
别尘悬半晌才道:“他是你的人。”
千金血喂到嘴里,化作一股暖流,姬影才觉得舒服了些。
姬影咳嗽两声,将手掌从别尘悬衣领后伸进去,摸他的后背取暖。
别尘悬解下外衣,罩在姬影身上,掩住了姬影虚弱的面容。
白色重衫兜头罩下,加上他抱人的另类姿势,像抱了个披着白凤冠的新娘子。
姬影掌心轻撩,衣衫便像珠帘被他挑起,他轻靠在别尘悬肩膀上,疲倦地闭上眼睛。
别尘悬声音沉而稳,哄人的时候更是有股年纪轻轻误入歧路做了爹的耐心。
“魂魄不稳常伴有肢体失调之症,在太清天灵气充裕,发作较少,地下阴寒,你受不住,我先带你离开。”
他顿了顿,道:“别怕。”
姬影靠着男人的胸膛,蒙在外衣里,闷闷地轻笑,“应是你不要怕……手别抖了,般般。”
搂在他腰间的手,更紧了一分。
炙热灵力烘烤着姬影,将他脸烘得透粉,甚至有些昏昏欲睡。直到别尘悬忽然开口:
“在棺椁里,为何待了那么久。”
姬影:“以什么身份,同我较真?”
“你的随从。”
简简单单的随从两个字,竟然记到现在?
姬影惊讶,假惺惺道:“无心之语,帝君怎可记恨我?”
他说的是假话,别尘悬自然也奉陪道:“不曾记恨。”
“大庭广众,暗处不知有没有眼睛盯着,帝君那根龙尾巴却偏要出来捣乱。缠得这么紧,不曾记恨,莫非是无心之过?”
衣衫起伏,粗硕龙尾自大腿下钻入姬影腰间,浮起一片狰狞扭曲的纹路,似蟒蛇藏匿,游移不定。
别尘悬道:“两手,抱不稳。”
鳞片滑腻地裹缠,将隐晦的不安从龙鳞轻微倒翻的状态里传递给姬影。
雪衣翻搅,层层墨鳞轻蹭。
焦躁所致,衍天帝君这位苍龙,常有些不自觉地用尾根圈住喜爱之物的恶习性。
姬影掐住别尘悬的脸,唇珠距离镶嵌穿孔银链的耳骨只有毫厘,若有似无的撩拨,激起了墨色渐生的鳞片堪称狂乱的颤栗。
姬影微笑:“旁人看见了,要如何解释?”
走出墓道,幽冥夜色掩去了别尘悬外泄的全部情绪,他的痴迷也散于寒星照彻,只剩下尾音断续的一句:
“……我是你的,何须解释。”
姬影在他耳边轻声道:“好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