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雾气渐渐浓重,天色也暗了下来。霜九独自一人沿着周边巡查,脚下的落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午后,队伍只剩霜九和王峰进山收尾,他们这里靠近洞口的地方被张宣划掉,只让他们退到更外面做好清缴。这里已经做完了驱赶,地方宽阔,任务不重,只需要撒撒药砍砍树。
两人便分头行动,霜九背着长弓左手提着药囊右手绑着绷带沿着标记巡查。
忽然,前方树丛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他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
不久,树丛后走出两三个身材各异的汉子,粗布麻衣手持短刀,脸上带着狞笑。
霜九面无表情扔掉药囊,抽出别再腰上的长刀,静静的盯着这几个来者不善的人。
三个大汉被这小哥儿冷静的样子惊讶,又看看小哥儿居然只用左手拿着长刀,像是把玩一样轻松颠了颠重量?其实只为了适应下左手的霜九……
拿着短刀的几个人瞬间觉得受到了来自小哥儿的轻蔑。
为首略壮实的啐了一口唾沫,连开场的狠话环节都忘词了,正准备重新想个更加凶狠的,还没开口……但这口唾沫就像是进攻信号,身后两人就已经恶狠狠地对这个小哥儿冲了过去。
霜九在人冲来时,紧绷起了身体,全神贯注的对付这几个有备而来明显不想让他逃走的人。
只见跑在最前细眼塌鼻一脸凶残狰狞,势必要拿下首刀给这个小哥儿好看,霜九看着几人的动作,身体反而放松很多。
他轻叹,抬起长刀格挡住汉子别扭的招式,一脚踹在紧随而来的另一个精瘦汉子肚子上,精瘦汉子回握着短刀的手还没来及做姿势,人已经腾空而起消失在了原地。
长刀落下却没有丝毫缓下的趋势,细眼眼看那闪着寒光的重刀迎面而来,目中震颤,身体却还在顺势往刀锋上冲去,脑子已经恐惧得不断呐喊:快停下!快停下!
细眼被巨力惯到在地时,感觉魂魄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转了手腕横握刀把的霜九顺势挽个刀花,刀面变成刀尖正对最后面前最后一个人。
林间风起,不过几息的动作间局势扭转,吐沫为号的壮实汉子意识到这小哥儿不简单,他心一横计上心来,迅速抓起一手泥石向小哥儿脸上扔去,眼看哥儿就要闭上眼睛趁机就抬起了手中的刀……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公孙亭远远看到这人的刀朝着霜九面上划去的一幕,心中一紧,他加快脚步冲了过来,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温润的面孔变得冷若冰霜。
他太过急切,以他的身手却被脚下一块突出的石头绊住,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胸腹钝痛,手掌被磨得生疼,但他来不及顾自己的狼狈,心中生出了悔意没让非白静语过来这边查探。
公孙亭急忙抬头看去,只见霜九闭眼后退,提起脚边药囊,以眼还眼——顺着风的药粉全部扑到冲上来人的面上,被糊了眼睛的歹徒惨叫声起了一半就戛然而止,失去了动静,人已经被霜九踩晕过去。
只见霜九已经安然无恙的走到他面前,那双安静纯然的眼睛正疑惑担忧的望着他。
霜九面对三个刀尖相向的歹徒内心平静,看见倒地的公孙亭心中却焦灼起来,他狠狠踩住这人的脖子将人快速踹晕,赶忙走到公孙亭身边。
注意到一身温雅的人被石头划破了衣裳,手掌擦出一片通红的血印子,胸腹硌在石头上显然是受了伤。霜九皱起眉头,还未开口询问,脸上传来一丝凉意,是一滴雨水。
他顾不上别的,急忙捞起身后的蓑衣盖在公孙亭身上。
公孙亭还未开口的话被霜九一系列动作打断。
这时天空中响起一声闷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酝酿了几日的雨来势得又急又猛,公孙亭只感觉身体腾空而起,他竟被霜九横抱起来,随后听着他脚步急切的走动着。
公孙亭身体一僵,掀起盖在头上的蓑帽,抬头看去,只见倾盆的雨将哥儿浇得透湿,雨水划过那张白皙的脸,长睫盛不下雨滴的重量垂落,晕过紧抿的红唇。
公孙亭哑口无言,只抬手将帷帽送上霜九的头顶,另一只手微微用力握住衣袖。
赶来的静语和非白正好看见这一幕,只见九哥儿抱着他们公子快步走着,静语的大眼瞪得快掉出来,被雨水打得生痛的眼睛都不敢闭上。
“哈哈,那什么,非白,我什么都没看见,大概是这雨水模糊了我的双眼罢。”
一向沉稳的非白也有些愣怔,最终飞快回过神,看着地上的痕迹和“四散”的三个人,迅速做出判断:“将这几个东西带走,尽快来接应公子。”
两人急匆匆赶来,冒着雨将要被雨水淋醒的大汉再次扇晕,又急匆匆的利落拖走。
霜九抱着人走去上午发现在周围的废弃山洞,周围还是一片狼藉的原样,那个巨石还稳稳静默在旁边。
霜九没发现来躲雨的野兽痕迹才谨慎的走进去,山洞内干燥挡住了外头的狂风暴雨,耳边冲刷的雨声瞬间远离,两人都静默无声。
寻了地将人放下,霜九看了看周围,外面天色阴沉洞中更是昏暗一片,看向洞中更深处,黑洞洞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你怎么样?”
“手伤可还好?”
两人同时开口询问,撞到了一起,公孙亭看不清霜九面色,他们隔着一段距离。
午后他过来后就知晓了上午发生的事,听说霜九手伤了还是进了山,心中不禁担忧和静语非白率先走过来他们的方位分散寻人,没成想就遇到先前一幕,他救人没成反倒自己伤了,公孙亭被霜九抱起时有那么片刻想用袖掩面。
内心复杂不言而喻,起先还有些窘迫现下反倒是有些好笑,看着山洞没了雨反而和他保持了距离的霜九,身下已经淌了一圈水痕。
公孙亭叹口气,扶着墙壁站起身,神情比往日更温和,眼中流淌着温柔轻声道:“我无事,你的手怎么样?”
那个人影静默片刻,就听到霜九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站立身影缓缓走过来:“我无事,你擦药。”
只见霜九从怀中拿出什么递过来,他的衣裳湿透贴在清瘦的身躯上,凑近了看到他面色不太好,唇色苍白眉眼倦怠。公孙亭心下一惊,伸手握住霜九递药的手腕。
一片冰凉。
霜九松懈下来后身体十分疲惫反应有些迟钝,他慢吞吞沿着公孙亭温热的手看去,见他头发湿漉漉的身上还算干爽心中缓缓愉悦起来,如升腾的小气泡泛着轻快。
还是这么好看,霜九反应了一会,垂着目光缓缓抿出一丝笑。唇边一个小小的丹靥隐隐若见。
他在迟钝的思绪中不知想什么,只坚持不懈的将手往前递,清冷沙哑的声色嘟囔着一句:“擦药。”
霜九手中递过来的不是什么药而是一个荷包,公孙亭垂下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怔住。
只听洞中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温润如兰的人接过那只绣满元宝的荷包然后轻轻揽住身前人。
忽而想起什么,从袖中摸索出一份已经摔得稀碎的糖,捻出一颗还算完整的送入霜九嘴中。
外面大雨倾盆,昏暗的洞内阴冷,霜九却觉得湿的衣裳贴在身上感觉不到冷意,身体像是被包裹在另一个温热体温中,他有些犯困。
垂着迷茫的眼看着眼前的熟悉布料,鼻间充斥着熟悉的幽兰香,不是想象中的冷香而是温暖的味道。
霜九也不知自己有没有昏睡过去,听着洞外哗啦不绝的雨声,时辰都像被隔绝在了雨里,只有洞中这一片像永久静止了般。
不知过了多久,霜九迟钝的思绪渐缓过神,他意识到自己正和公孙亭靠得极近,近到耳边能闻到他的声息,沉稳温和。霜九在后知后觉中闷出一片绯红。
在静默一片里,霜九渐渐听见一微弱的叫声,像幼崽的哀鸣,忽隐忽现渐渐明晰,霜九一惊,抬起头来,对上了一双温润的黑眸。
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坐下,霜九被公孙亭轻轻揽在身前,蓑衣挡在霜九背后。
公孙亭见霜九清醒过来,对上他潋滟清透的凤眼,温雅的公子红了耳尖,有些局促的将揽住人的手放下,面色羞赧。
霜九盯着眼前的面孔,心绪却在那处微弱的叫声中,凝神听了一会儿,确认没有其它动物动静,他撑起洞壁慢慢站起身。
公孙亭意识到什么,抬眸看向洞中方向。见霜九欲往里走,蹙眉拉住人。
“九儿,洞中有异,黑不见影,非白他们快到了,可否等他们来再行事?”
霜九却对他摇摇头:“午前已探查过,我没听见其它野兽的声。”
见公孙亭担忧的眉眼,他便多安抚了一句:“放心我直觉很准,你等我。”
公孙亭见他执意上前,只好站起身道:“那我陪你一起去,信你。”
听公孙亭相信他,霜九不知为何跟吃到甜糕似的,他点点头带着人慢慢往里,又轻声嘱咐公孙亭:“慢慢跟着我,小心石头。”
身为男子被哥儿如此细心叮嘱照顾,公孙亭心下有些无奈又觉的霜九如此可爱。
越往里越狭窄,倒是没有危险出现,洞穴不长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声音的源头。
在晦暗狭小的地方,干草堆中蜷缩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狼崽。
霜九看见这还闭着眼的毛绒幼崽,下意识抬头看向公孙亭,目光带着惊喜的愉悦。
公孙亭第一次见到霜九如此外露的情绪,他好像看见那双欣喜的双眸中盛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