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阿婆

    周六踩着秋天的尾巴敲醒尚在睡梦中的何醒,缩在被窝里的头往外探了探,接触到空气里的干冷,猛的一激灵又缩了回去。

    这一幕让章舟联想到前两天在电视上看到的动物世界

    冬天来了,熊妈妈带着自己的孩子进入冬眠……

    他扭回头站在窗边看外面的枯树,一两只鸟立于枝头,似乎意识到有人在看自己,没多久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不远处,一张灰色大众停在院门前。

    一位女士从车上走下来,看着穿着装束年龄似乎在六十岁左右。

    举手投足间却藏有不凡的气质,想必年轻时必是样貌出挑的美人。

    她不紧不慢走进院里,何父何母一前一后迎了出来。

    何语初想要上前搀扶,她甩了甩手表明不用,踩着不急不缓的脚步走进家里。

    章舟这才想起把床上的人赶忙叫起来,自己先一步下楼。

    纵使何醒有三头六臂,脚踩风火轮,等他急忙火燎跑下楼也晚了,只能乖乖等着挨骂。

    挨骂?那不可能,他激动得边跑边扑到女人怀里叫了声“阿婆——”

    后者哎了一声,脸上挂起慈爱的笑容,嘴里状似指责“怎么这么大了还赖床,早起对身体好呀。”

    何醒嘴里咕哝着,满不在意。

    “今天是周末,好不容易可以睡个懒觉嘛,阿婆就不要说我啦。好不容易见到阿婆,你想我了吗?”

    “你呀,就你嘴甜,想啦想啦。”

    何阿婆咯咯笑着,用手轻轻抚摸何醒乌黑圆滚的头,后者紧抱着阿婆的手。

    站在一旁的章舟蹲下身子学着摸了摸棉花糖的狗头。

    棉花糖开心得到处乱窜,在他脚边倒下身子,伸出舌头四脚朝天露出黄毛示意人类再摸一摸它的肚子。

    面前好大个圆溜溜的肚子,章舟不知想到什么不禁笑了起来。

    下来时章舟和何阿婆打过招呼,何语初给他介绍了自己。

    何阿婆就从她闪得发光的钻石小包里掏出一个熟悉的红色包装,拿在手里掂了掂笑眯眯递给章舟。

    低头一看,不是红包又是什么。

    章舟想要拒绝还回去,毕竟拿人手短不是自己的终有一天要偿还,

    他习惯了防御,总是给自己竖起一道防线,将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隔绝在外,包括父母。

    可这里不是冷冰冰的房子,也没有冷漠的爸爸妈妈。

    视线转换,一缕投射到窗户里的阳光落到地上,院内的树影将此切割成几块不规则形状。

    光落到何阿婆的脸上,她依旧挂着慈祥的笑容,但加上她天生向上勾勒的眉峰,不禁显得有些凌厉起来,给人一种天生的压迫气势。

    何家两口也用沉默代表他应当收下这份见面礼,作为小辈也不再好说什么,手慢慢缩了回来,紧紧攥着。

    鼓鼓的,是温暖的形状,沉甸甸的,是内心不安的重量。

    “喂,发什么呆呢哥哥?"

    某位并不知情的何醒同志含着一根牛奶味的棒棒糖坐在沙发上听大人们讲话,虽然知道他听不懂,但也不妨碍章舟觉得有趣。

    看他那故作严肃的样子便知道这家伙肯定在装作大人,一番模仿比划。

    章舟走过去坐在他身边,顺手薅了下小大人的头发,

    软软的,很有触感,像什么呢……

    又看了看何醒怀里的棉花糖,恍然大悟笑出声来。

    “?”

    笑什么呢,疯啦?

    有什么好笑的也不告诉我,讨厌章舟。

    午饭后,全家人其乐融融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沈修臻起身接了个电话后到玄关换鞋,匆忙拉开驾驶门,看样子是公司有事,妻子不忘叮嘱,走到车窗前,

    “路上慢一些,安全最重要。”

    说完也不在意还有家人在一旁看着,低下头两人短暂接了个吻,沈修臻驾车离开。

    何醒睁着纯澈透亮的眼睛扯了扯章舟衣袖,

    “爸爸妈妈在干啥呀,为什么要这样?“

    “……”

    他装作不知道,嘴里含糊着“我也不知道。”

    这不是你该看的,小屁孩。

    这时阿婆发话了,笑容满面,整个人也显得精神不少。

    “他们呀,是因为互相喜欢才这样,小醒,等你长大以后就懂了。”

    阿婆说完笑容越发明朗,眼神柔和起来,望着远处的芍药树陷入回忆。

    “救命啊——”一声尖叫划破天际。

    鱼肚白的黎明已然破晓,

    晨光照在何予曼淡褐色瞳孔中,她抬起手遮了遮太阳,微弱的光线直射让她眯起眼睛。

    看着前方抓着女人手腕的男人,霎时冲过去一脚踹中男人腹部。

    男人身子不稳向后退了几步,捂着肚子,痛苦地皱起眉。

    等他缓过劲直起身来,便看到女人叼着皮筋随意扎起棕色长发,面容干净并未化妆,在初晨的阳光下皮肤呈现健康的颜色。

    “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算什么本事,和我打一架,我赢了你就不能再纠缠她,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怎么样,敢比吗?”

    ……这什么中二小学生发言?

    “……”

    “你搞错了女士,我看到她包里有东西掉出,追上去是想告诉她。”

    “哈?”

    原主站在一旁狐疑地检查自己包里东西,果然少了一样。这时扯不下面子,故意反驳

    “谁知道是不是你偷的!先还给我。”

    伸手便要去拿,男人见状递了过去,却是一朵芍药。

    “这不是我原来那朵……算了。”

    她今天要去参加朋友的婚礼,却不曾想半路遇到这种事,

    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无比焦急,话还没说完就走了。

    留下来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女人抽出支万宝路夹在指间,这会安静下来倚靠在墙边细细打量他。

    外搭着灰色针织衫毛衣,内里的白衬衫洗得一尘不染,深蓝色牛仔裤将双腿衬得笔直,

    再看到那张线条柔和的脸,却长了双多情眼。

    男人似乎察觉到她一直盯着自己,不自觉笑了笑,明媚且温柔。

    “实在不好意思,既然是误会的话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嘁,狐狸吗这是。

    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何予曼点燃了手中的烟。

    这是他们的初遇。

    后来男人知道了女人的名字,何予曼。

    予、曼。许昀寒嘴角浮起明显的微笑,很好,记住你了。

    许昀寒今天有课,换了身衣服便去往学校。

    他兼任A大的教授,主修英语专业,

    因为本人长得温柔多情,气质出众,彬彬有礼好相处,同学们宁愿不上早八也不能错过他的课。

    今天他给大三的同学上课,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才清清嗓

    “你们的教授有事,今天由我代课”

    “Now,Beginning a class”

    何予曼从公司下班回来,开着车拐进长相街。

    快到家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近了身发觉这人正站在自己家门院子外,一墙之隔折了朵芍药,俯身嗅鼻凑了上去。

    正欲转身,看到女人从车上下来,不紧不慢朝自己方向走来。

    “你是来?……”

    刚要开口,许昀寒便将芍药花递了过来。

    “汝之芍药,不及朱颜”

    “……”

    什么意思?怎么说话文绉绉的。

    还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我家的花。

    “别说些有的没的,你故意的是吧,知道我家里地址,还上门偷花。”

    “我是特意来登门道歉的,上次的事是我不对,希望你能原谅我,至于这花,我是看开的正艳,便情不自禁摘了下来,与你正好相配。”

    “顺便,交个朋友?”

    “……”

    阳光照在身上暖乎乎的,何醒又吃了颗糖,舒服地喟叹出声,舔着抹不去的甜腻砸吧着嘴,两条腿前后在凳子上来回摆动。

    幅度略大,发出吱呀的声音。

    章舟坐在他的对面,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担心他会不会砸到自己。

    “小醒,坐稳了,等会摔着了我可不抱你。”

    何予曼被他危险的动作晃过神来,严肃提醒道,何醒嘴上应着,身体却很诚实,依旧重复着先前的动作。

    不多时,便听见“咔”地一声,

    木头断裂的声响清脆传开,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章舟心里骂了声。

    刚想起身躲开,就被迎面而来的同等体积的生物砸了个结实,头顶闪出好多星星。

    当事人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怎的,仍趴在章舟身上装死。

    整张脸埋在他的锁骨处,双手紧紧抱着侧腰,章舟想让他赶紧起来,

    何醒动了动,发丝不经意蹭到脖颈,瞬间升起一丝痒意,吓得章舟猛地推开了他。

    “啊你干啥这么突然,我还想多躺会呢。”

    “……”

    拿我当靠背呢?

    “你说说,这是第二次了吧,我给你在底下垫着。”

    “唔……对不起嘛哥哥,我错了。”

    认错倒挺快,不过没用,这次要好好教训他。

    “不行,你……”

    何醒耷拉着脑袋站在一旁,像被老师惩罚的学生一样背着小手,话也不说,认错态度挺好。

    又是这样,小孩被骂了句就不出声了。

    装乖吗,我才不吃这套。

    ……好像是挺可怜的。

    最终章舟还是输给了对方,不断宽慰道是因为自己大方不计较,和气地看着何醒重新坐上新换的凳子,也一同坐下来。

    只是这次他离何醒远远的,隔着何阿婆在中间。

    何予曼好笑又无奈地看着他们打闹,思绪又回到了从前。

    她和许昀寒的偶遇或许可以用缘分来解释,但后来三番五次两人遇见,

    在商场,咖啡厅,体育馆……这总不能是巧合吧?

    随着一天天的相处下,某些道不清说不明的情愫早已悄然萌生。

    或许他们都早已心知肚明,在哪一天呢……

    是稀疏琐碎的早晨“早上好啊,予曼,下来一起去吃早点吧,我知道城西有家新开的店。”

    又或是下班后微醺的夜晚“予曼,上次说的sweet酒吧……”

    “好,我和你去。”

    谁都看得清,谁都道不破,彼此攻略、沉沦。

    究竟是强劲败给了温柔,还是温柔早已失陷其中,不得而知。

    如果说许昀寒是杯裹挟枫红色的长岛冰茶,看似温柔,人畜无害。

    实则只要染上一小口便沉沦与遐想无数。

    男人的软刺一直都存在,只是仅有的、为数不多都被他很好裹藏起来,不愿伤害到他喜欢的人身上。

    相反,何予曼是血腥玛丽。

    浑身充斥着危险符号,

    骨子里的坚韧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在家教极为严厉的管教下,逼迫她成长为这样的人,

    父亲亲自将女儿送上武术馆,教她自保的能力,也是玫瑰的武器。

    灵魂的共通之处在于即使身为截然不同,大相径庭的两人,冥冥之中总能被对方吸引,或在于某种特质,或一无是处,无关风月,他们就是彼此的风月。

    ——仅此一眼便是万年。

    芍药花瓣落到何予曼眼前,她回过神来看着身旁的家人。

    何语初看着母亲缓缓站起身,朝屋子一步步走去。

    神采依旧,却不似当年。

    晚风吹起少年人的额发,蝴蝶不请自来,落于章舟指尖,

    刚想伸手触摸它扇动的翅膀,一翕一合间,如枯叶入地化腐般飞往了属于它的自由天地。

    “吃饭了——”

    保姆张姨朝院子大喊,何醒听见吃的就迫不及待跑进家门,刚到玄关处想起什么似的朝章舟做了个鬼脸。

    “你好慢哦章舟,哈哈哈哈——”

    "这小调皮蛋……”何语初笑了笑,用无奈的口吻说道,

    “挺可爱的。”

    随后章舟也跟着进了门。

    “妈,今天修臻不在家,明天我亲自给你们下厨。”

    何阿婆听罢装作不高兴的样子,埋怨道“合着是做给丈夫吃的,你可真偏心呀小初。”

    “我哪敢呀,妈你这话说的可真酸,连你女婿的醋都要吃吗,小醒,告诉阿婆我平常在家做饭的次数。”

    边说边拿筷子拣了点菜放到何予曼碗里。

    何醒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最终比了个四。

    “不是吧女儿,这样的话做出来的能吃吗?"何予曼难为情地看了她一眼。

    “指定能吃,但别为难我了,明天我和修臻一定给你做顿好的。”

    头顶上方的暖光灯衬得这场晚餐无比温馨热闹。

    章舟心里暖洋洋的,这大概就是大人们常说的人间烟火气。

    在这,总有一家灯火为你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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