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的申城，空气已经开始变得粘稠潮湿。
剧场内冷气十足，将一切燥热都隔绝在门外。
“第三幕，前后顶灯交替频率要再高一点，灯光要反映演员焦躁纠结的情绪。”
“麻烦顶灯组再做一遍让我看下！三、二、一，音乐起······”
沈令仪给着指令，从剧场侧面快步走上舞台。话音刚落，鼓点分明的音乐骤然响起，灯光配合着节奏忽明忽暗。
霎时间，空旷的舞台被抽象成主角情绪的投影。
“很好！灯光配合着演员再走一遍这一幕。”
“所有演员回到小黑盒，准备！”
随手抹了一把汗津津的额头，沈令仪撑着舞台边缘灵巧地跳了下去。
这部话剧已经到了演出前最后的排练阶段，她即将迎来导演生涯的又一个里程碑。
挑了个居中的位置，她大剌剌地岔着腿坐下。手肘撑在膝盖上，两只细白的手交叠着托起下巴。她的瞳仁在黑暗中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盯着复位道具的舞美人员，期待着剧组带给她的下一个惊喜——
“老大——老大——”
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后台助理小许悄悄冲过来，觑着少女的眼色解释道：“老大，真不是我要故意打扰你。”
他奉上还在震个不停的手机：“沈总来电，起码打了五个了。”
沈令仪挑起细眉，深吸一口气接过手机，对身旁的助导交代了几句便快步离开。
“爸，我在排剧······”
沈君珩冷硬的声音劈头砸下：“今晚七点，N酒店顶层。这次你要是再敢放鸽子，你那破剧场的租金就自己想办法！”
“爸！你不能——”
“嘟—嘟—嘟——”
通话被/干/脆利落地切断，沈令仪张了张欲言又止的唇，重重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父亲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人。而自己卡里的余额······恐怕都不够剧团支撑半个月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沈令仪碎碎念着试图让自己接受现实。
眼下，只能暂时安排助理导演带着演员复盘刚才出现的问题。至于她自己，先混过晚上的见面再说。
-
一小时后，申城的某沿江公寓内。
柚子的香气伴着氤氲的水汽从浴室飘出来，惹得满室芬芳。
水声渐小，磨砂玻璃门被一只莹白的手推开。水珠沿着少女细腻的肌肤汇成一条条蜿蜒的溪流，依依不舍又无可奈何地滴落，在毛绒地毯上留下一朵朵水痕。在热汽的作用下，她整个人泛着漂亮的粉色。
瞥到镜子里自己生无可恋的模样，沈令仪搓了搓脸，抓起手机打给闺蜜秦柠。
视频接通，秦柠被屏幕里成倍放大的美貌惊艳到一时晃神。
女孩的眼眸弥漫着一层淡淡的水汽，长而翘的睫毛在眼尾勾出一个惑人的弧度。
饶是她与沈令仪十载姐妹、修炼多年，仍免不了常常被这小狐狸精击中心脏。
看着对面呆楞的人，沈令仪秀气的眉毛蹙起，喃喃道：“奇怪······难道卡了吗？”
“没卡没卡。怎么愁眉苦脸的呀我的美女仪～”
沈令仪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厅，四仰八叉地歪在沙发上：“别提了，我爸又给我安排了场相亲！”
“我还以为你习惯了呢哈哈哈哈哈哈！多大点事儿，值得我们仪宝这么烦。还是跟之前一样，找个理由放鸽子呗。”
闻言，沈令仪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坐起来，凑近屏幕开始大吐苦水：“我跟你讲，老沈头这次学聪明了！他说，我要是再不去······就停我的卡！”
“你说说，我哪受得了这招儿啊？！身家性命全捏我爸手里，这次不去也得去了。”
一口气吐槽完，她狠狠给了身旁的毛绒玩具一拳。
“这次又是谁？不会还是那什么顾总吧？”
“不知道，说是申城的科技新贵，江总。”
沈令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搜了半天没找到照片，这得丑成什么样儿，别是个倭瓜吧！”
手机里传来“扑哧”一声。
“······”
“对不起没忍住，你继续。”
“靠！你还笑！我都怕我晚上对着那张脸yue出来，我多颜控你也不是不知道。老沈头还给我发消息，说什么脸不重要balabala。我呸！”
“还有，别看找不到照片，关于他如何用狠辣手段杀出今天地位的传言可比比皆是，拿捏我，不跟拿捏小白鼠一样轻松？”
原本绸缎般披在肩上的头发，被来回打滚儿的沈令仪折磨得纷纷起立抗议。她娇艳的双唇还在喋喋不休。
望着屏幕里像只炸毛小猫的女孩，秦柠强压着疯狂上扬的嘴角，接话：“我问了几个相关行业的世家朋友，感觉······这人是个工作狂魔啊！海外白手起家做到公司上市，最近刚回国接手家族企业，不近女色，甚至不近人情。这样的人，怎么会来相亲？”
“我也正奇怪呢！”
“依我看······八成······是迫于家族压力想找个挡箭牌吧。”
一瞬间，沈令仪福至心灵，直接从沙发上跳了下来，刚刚降温的瓷白面颊也染上了激动的红晕。
“那我穿大胆点儿，把他吓跑，不就行了？”
-
晚上六点五十分，一辆埃尔法停在N酒店楼下。
门口的侍应生颇为恭敬地拉开后车门，一只踩着9公分满钻高跟鞋的脚伸了出来。
夜色中，这条骨肉匀亭的腿泛着瓷器般的光泽。随着车上人俯身下车的动作，波浪般的乌发从她白皙的肩头倾泻滑落，遮住了锁骨下方的无限风光。
晚风吹皱她红云般的裙摆，沈令仪抬起头站定，露出一张无比精致的小脸。
谢过司机陈叔，她裹好披肩缓步走进大堂。
侍应生引着她走到电梯前，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沈小姐，江总包下了顶层，您可以乘坐这部专属电梯上楼。”
沈令仪礼貌颔首，拎起裙摆施施然走了进去。
电梯门阖上的瞬间，她脸上的笑容彻底垮下来。
穷奢极欲的资本家！难道生怕别人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吗？
她脱下披肩挂在臂弯，露出整片莹白的后背。透过四面环绕的镜子，她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精心挑选的“作战装备”。胸前起伏的春色被正红抹胸包裹着，整条裙子仅由一根挂脖系带支撑，看起来十足十的大胆。
她今天的目标很简单——
就是让这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江总知难而退。
听到“叮咚”一声，沈令仪拨了一下耳侧的头发，袅袅婷婷扭出电梯。
-
除了刚刚经过的交响乐队，沈令仪走了半分钟，一个人影都没瞧见。厚厚的羊毛地毯让她的鞋跟很难找到一个踏实的落点，正如此刻她不上不下的心情。
正要忍不住雀跃对方可能放鸽子的时候，她瞥到了窗边的一个身影。
？
宽肩窄腰屁股翘，这人的背影······怎么这么像她昨晚刷到的变装擦边男菩萨？？？
沈令仪放慢了步伐，细细打量着眼前人。
深灰色条纹马甲勾勒出男人劲瘦的腰，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包裹在剪裁妥帖的西装裤中。黑色衬衫挽起，露出青筋蜿蜒的小臂和冷白的腕骨。紧绷的袖箍下是勃发的肌肉，嗯······好像还穿了衬衫夹？
嘶哈嘶哈——
沈令仪挑了下眉，嘴角疯狂上扬。
这是她不花钱就能看的吗？！！
她摸出手机，准备给好姐妹也送送福利，却不想——
“喀嚓”。
没关闪光灯。
那人循声转头，正巧对上她的视线。
在看清男人长相的瞬间，沈令仪狠狠踉跄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