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茜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生命树裸露的根部,瞬间被吸收得干干净净。她抬起头,月光下希尹的脸显得格外苍白。
“你早就知道......”希茜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却一直瞒着我?”
希尹伸手想擦掉她脸上的泪痕,却被一把拍开:“告诉你又能改变什么?让你每天活在痛苦里?”
“所以你就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活着?”希茜突然提高音量,“看着我整天傻乎乎地缠着你问东问西?”
生命树的枝条剧烈摇晃起来,那些垂落的丝状物像活物般缠绕上希茜的手腕。希尹急忙掐诀念咒,丝线才不情不愿地松开。
“不是这样的。”希尹深吸一口气,“最初每一次你转生都会有人试过告诉你真相,结果每次你都......”
“都怎样?”
“都选择自我了断。”希尹别过脸去,“最惨烈的一次,你用自己的魔角刺穿了喉咙。”
希茜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腰撞上一个坚硬的物体。她回头看去——是块半埋在土里的石碑,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日期。最近的一个是四个月前,正是她这具身体苏醒的日子。
“这是......”
“历代为你献祭的族人。”希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每当你即将苏醒,就会有十个族人死去,她们的心脏通过生命树输送给你深埋于树底的“心脏”。”
她的转生需要族人的心脏,她的存活也需要族人的心脏,但没有她族人也活不了。
希茜的胃部一阵绞痛,她跪在地上干呕起来,却什么都吐不出来。是啊,一个连心脏都没有的怪物,又能吐出什么呢?
难怪她的记忆都很模糊,她还以为是她自己不愿意去到人类世界,静静待在生命树地下等待灵力消耗完,等待死亡。
原来,她死去的方式这么痛苦吗?
明明这些都不是她自愿的,明明她也是受害者,却要一次又一次的赎罪,最让人难过的是她根本没有办法解脱,解脱不了族人,也解脱不了自己。
对了林默……
“林默……”她突然抓住希尹的裙角,“他在这件事里扮演什么角色?”
希尹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林家的走狗!他们世代负责监管生命树,确保'心脏'的正常运转。”
本来她们还以为希茜只是转生才需要族人献祭,但后面花了好长时间才发现人类不仅俘虏了不少幼年魅魔供人取乐,还把一些玩腻的魅魔丢弃给林家做实验,利用转移咒抽取生命力,然后挖去她们的心脏。
拥有足够的生命力的生命树才有能力吸收他们提供的心脏里的营养。
树根突然翻涌起来,露出一个隐藏的暗格。希尹从里面取出一本皮质笔记本,封面上烫金的“林”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这是从林默实验室偷来的。”她翻开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数据,“看这里——'第七十二次实验证明,魅魔心脏的最佳采摘期是月圆之夜,此时魔力纯度可达97%'。”
希茜的视线模糊了。她想起地下室里那些魅魔锁骨下的烙印,原来不是普通的伤痕,而是采摘标记。
“所以那些被囚禁的族人......”
“一部分被达官显贵买去当玩物,”希尹的指甲掐进笔记本的皮革封面,“另一部分被送来当养料。”
“但……他为什么要做这种对我……”希茜停顿几秒,又艰难地吐出她难以问出口的问题,“有利的事呢?”
他采摘族人的心脏都是为了给她提供营养,但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她呢?
生命树,是非她不可吗?
眼看她钻了牛角尖,希尹嗤笑一声,冷声道:“是为了他们自己,不是为了你。”
“这件事我们也调查了很久,我说过一部分魅魔回被达官显贵买去当玩物吧?他们家就是魅魔交易场所,无论男女,都逃不过他们的魔抓。”
“要是没了你的心脏,魅魔一族灭亡,他们上哪儿做交易?”
“原来是因为这样吗?”希茜早就察觉到魅魔过于依附人类,没有自由,束缚感很强,所以她总是不愿意勉强自己。
要是没遇到顾听澜,估计自己早就灵力耗尽消散了。
到时候又要害族人为她牺牲。
“所以,你们是想继续活着,还是在期待着其他的东西呢?”希茜冷静下来之后,不打算逃避,反而想要全部询问清楚,这样她才能寻找一个最好的解决办法。
“我们期待魅魔灭族。”希尹风轻云淡地说着。
希茜怔愣片刻,她斟酌地问,“是你们高一级的魅魔做的决定,还是所有族人心之所向?”
希尹没想到她会这么谨慎,眼神柔了下来,声音却铿锵有力,“所有族人。”
“那为什么还要选择献祭族人助我转生呢?明明不管我就好了。”希茜问。
“因为那不是献祭,那是生命树的命令,只要它从林家人那里获得了生机,它有能力对我们进行束缚。”
“所以,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破坏林家人在月圆之夜的采摘计划对吗?”
“嗯。”
看着希茜已经面不改色的表情,希尹突然有点后悔告诉她了,明明她过的很开兴,或许再晚点告诉也行。
但也因为她的镇定和决心,希尹由衷地觉得这次族人终于可以永久解脱了。
“你……不害怕吗?”希尹转身要走,又停下,背着她问。
“什么?”希茜疑惑。
“亲手抹去自己的存在。”
“……”希茜沉默了。
如果早点,如果在他遇见顾听澜之前告诉她这件事,那她将毫无遗憾,可偏偏是在她认识顾听澜之后。
之前还在烦恼顾听澜不能陪她太久怎么办,没想到是她先离开他。
不过,或许顾听澜会什么办法呢?
“没什么好怕的。”希茜说道。
至少她过的比族人好多了,她有什么好害怕的。
——
希茜站在楼下,突然不敢上去了。如果连希尹都在骗她,那顾听澜呢?那个总是温柔注视着她的人类,又在盘算什么?
“打算在下面当一辈子蘑菇?”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希茜抬头,看见顾听澜靠在阳台上,手里拿着她最爱喝的草莓牛奶。月光给他镀上一层银边,看起来美好得不真实。
“你……”她的嗓子哑得厉害,“都知道是不是?”
顾听澜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转身进屋。片刻后,房门“叮”的一声打开,他穿着拖鞋走出来,脖子上还挂着那条可笑的胡萝卜围裙。
“先上去再说。”他伸手想拉她。
希茜猛地后退:“回答我!”
夜风吹散了她的话音。顾听澜的手悬在半空,最终缓缓垂下:“是,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