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晋玉撩了撩微卷的棕色长发，从维克斯贵族校园里的更衣间里走出来。
她的半跟鞋在空荡荡校园走廊上发出优雅的回音，今天是春假开始的前一日，她不想收到太多共度假期的邀请，于是窝在私人更衣室里喝了杯咖啡。
电梯门在四楼缓缓打开，随着舒缓的音乐进来两个低年级的男同学，其中一个的黑色皮鞋还没完全踏入电梯里，眼睛却睁得溜圆，显然是认出了舒晋玉的身份，他的同伴也有些惊讶，但还保持着作为贵公子的理智。
“克洛伊伯爵.......”黑皮鞋红了脸，想挽回刚才的失礼“没……没想到会在这遇见您，我去过两天前您的晚宴……”
“您好。”
舒晋玉露出完美的礼仪微笑，这种习惯经过多年皇家礼仪老师的培养几乎都快成为反射动作。
黑皮鞋见她面色和煦大着胆子搭讪个不停，他滔滔不绝的电梯演讲里甚至夹杂着一些荒谬的常识小问题，更可怕的是他因兴奋而涨热的脑袋给了他更多动力。
舒晋玉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一点点跳动，她的耐心值也随着电梯从高到低。
“您有任何疑问可以随时致电皇家专线，我们的专员会热情回答您的问题。”
官方标准的回答配上克洛伊伯爵过于耀眼的美丽甚至有些亲和。
“再见。”她说。
在电梯开门的那一刻她大步走了出去，只留下古龙水后调中淡淡的橙花香气。
“我的天！”
黑皮鞋和同伴还呆立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片刻之后他们几乎同一时间开口确认这次电梯偶遇的真实性。
地下车库此时只停着一辆Revuelto跑车，舒晋玉不太满意司机今天的选择。
她在学校里一向不喜欢张扬，虽然维克斯学院非富即贵，这样的跑车还是有些夸张。
她将手中的托特包从车窗扔进后座，从另一边上了车。
“张叔，今天怎么开了这辆……”
她皱着眉抚了抚上车时弄乱了的制服裙摆，直到看清了主驾沉默的男人。
笑意一下子抚平了眉头，也去不管裙摆的褶皱，舒晋玉扑到他的耳边。
“霄云！”舒晋玉实在欣喜“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霄云也笑了，他笑起来精致的眉眼间总有一种玩世不恭的随性，舒晋玉很喜欢他这一点，便想去吻他侧脸的眉，却被他抓住了这个吻，偏头加深成一个法式深吻。
直到她的眼睛有一点点水光的时候秦霄云结束了这个热吻，看着她被熏红的脸问她：
“怎么现在才下来？”
“没什么事。”舒晋玉坐回了后排，“换了套衣服。”
秦霄云发动跑车，在声浪中飞驰而出，他的车技毋庸置疑，城市道路更是如履平地。
“怎么有空来接我，我以为还要几天你才完赛呢！”
她带点嗔怪的口气与他调笑。
“刚完赛下飞机，第一时间我就来接你了”秦霄云从后视镜看着她。
“采访一下秦选手，这次疾速杯您拿到冠军了吗？”
“原来你不看我的比赛。”
秦霄云知道她当然会看，她不喜欢赛车却能记住他每场比赛的名字。
“罚你下次去现场看我夺冠。”
“我还要上学呢！”舒晋玉看着他的笑撇了撇嘴，“你看我学业繁重，连制服都来不及换。”
她在更衣室里只换了校园套装的上身，正肩的版型降低了舒适度换来精致度，下身的制服裙却不一样，柔软的布料轻的像风，其实她很喜欢。
“马上就到家。”
秦霄云轻踩油门，城市景色地倒退。
夕阳的柔光洒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带来一小片阴影，点燃他浅棕色的眼睫。
“晋玉。”
舒晋玉从后视镜中和他对视，最后一点夕阳在他的眼睛里流淌。
“我很想你。”
舒晋玉不答，只哧哧地轻笑。
夜幕完全降临在华都。
舒晋玉弯腰从后座扔来一朵霞云，云降落在秦霄云的裁剪利落的西装裤上。
是几秒钟前还属于她的丝袜。
秦霄云喉咙一紧，一只手不受控地抓住那朵柔软的，带着橙花香气的云。
他听到舒晋玉往前凑了过来，她的唇在他的耳边带来暧昧的热度：
“还送我回家吗？”她问。
他哑声说道：
“坐好。”
Revuelto终于能大显身手，它发出满意的咆哮声。
-
秦霄云在他的别墅里停下。
舒晋玉来过这里，这座别墅有华都最好的海景，庭院大的惊人。
秦霄云知道她喜欢这样的房子，特意为她买的。
跑车稳稳地停住，她听见秦霄云随即下车关上了主驾驶的门。
跑车的关门声和她的心跳一样响，下一秒又听见他拉开后排的门，接着他的气息完全挤了进来，包裹住了她的全身。
舒晋玉看着秦霄云的眼，在夜色中有一点朦胧，她有一点迷醉，伸手去抚摸他的脸，被他抓住了手急促地吻了吻，引导着她往下去解一个更复杂的扣。
她的手触摸到金属的冷意，有一点颤抖。
“别急......”
她浅浅挣扎了一下，像搁浅的鱼。
马上他的吻就埋了下来，唇舌之间的交融彻底搅乱了舒晋玉的思绪，搅热了车里温度。
她最喜欢的制服里多了一只温热的手，那只手上的薄茧和同款的钻戒激起她心里的一层层浪。
作乱的手好像迷了路，有时候停在在她衬衫的纽扣上，有时停在纽扣的背面，于是她也迷失了时间和维度，尝试着去找他俯身下来温热的唇。
舒晋玉感到自己的时空都被折叠翻腾，秦霄云挤了进来，恍惚间的某一时刻她忽地感受到了最直接的体温。
耳边是秦霄云低低的喘息，她的眼睛被欢愉点上了温度逐渐模糊。
舒晋玉仿佛听见海浪的声音，一层层冲进她身体里，她坐在秦霄云划的小船上，随着他不断挺送地划动被一点点推向浪潮的顶峰。
舒晋玉去拥他被汗水打湿的颈。
“霄云……”
她呢喃，跟随着他一起。
她听见秦霄云低沉的嗓音里浓烈的欲色：
“晋玉，下次还穿这条裙子。
-
海市短暂的雨季带来湿润的空气。
舒晋玉看着手中的咖啡杯。
她最近总是频繁地想起秦霄云，每次突如其来的回忆都把她的思绪冲地七零八落。
她想起他轻轻落在自己手上的吻，习惯性地去看无名指上的对戒。
只剩下戒痕，空落落的。
自从他出事后舒晋玉再也没戴过属于自己的那只戒指，手指上刺眼的空白将她拉回现实世界。
她没有尝一口散发醇香的咖啡，反而去看奶泡里微小的气泡，手指去寻找颈间的吊坠。
金鱼形的小吊坠悬在铂金链上，秦霄云知道她不喜欢夸张的饰品。
红钻点缀上的颜色给了它不菲的身价，舒晋玉还记得秦霄云帮她戴上时手指的温度。
“一只小金鱼，特意为你选的。”重点是金鱼，秦霄云强调。
他低头含笑神采飞扬，于是舒晋玉也变成一条小小的鱼，去啄他的手。
“晋玉！谢谢你等我。”
姜馨从卫生间里小步跑出来喊她。
她一向活泼爱笑，舒晋玉的回忆上了岸，笑着对姜馨招手。
“今天坐我的车，司机待会就来。”姜馨说。
舒晋玉的父母一向疼爱唯一的女儿，她继承了母亲舒昭瑛作为公主的尊贵皇室姓氏，而父亲切斯特公爵对公主从来都是言听计从。
秦霄云出事后父母有意让她出门散心，便从维克斯学院到了海大研学。
皇室向来注重隐私，出了s都那个上层的小圈子几乎没人了解皇室成员的家族内情，公主夫妇便拜托海市的亲戚照看金枝玉叶的舒晋玉，对外只说是亲戚借宿。
舒晋玉独自住在新建的高级公寓里，只是照看她的梁叔叔生怕她磕着碰着出事，坚持派司机每天护送她回程。
这次有姜馨和她作伴舒晋玉也乐得如此。
姜馨是本市富豪的女儿，她开朗大方和舒晋玉非常投缘，两人常常相约结伴出游。
“晋玉，下周的选修课我和你坐一起……”姜馨挽着她一路聊到咖啡店门口。
瓢泼大雨急急地打在地上，溅起的水花挡住了姜馨的限量玛丽珍皮鞋。
“什么时候下这么大的雨呀！”
姜馨撅嘴抱怨着坏天气，下一秒她看向店外眼睛一亮，乐观起来。
“司机到了！走吧晋玉！”
舒晋玉透过雨幕看到姜家司机打着伞小跑过来，司机身后是一辆红色的panamera跑车。
红色的跑车让她最不愿回想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
她不动声色地缓缓抽出被姜馨挽着的手臂，轻轻深呼吸保持冷静。
“馨馨，你先回去吧。”
舒晋玉歪头对她微笑，“我想听完这支钢琴曲。”
“好吧好吧，我真不明白你晋玉。”
姜馨也不多问，吐了吐舌，“那你下次一定要和我一起哦！”
她躲进司机撑起来的伞里，与舒晋玉挥手告别。
舒晋玉微笑目送她离开，重新掏出手机约司机来接。
短讯刚发出，她就收到来自姜馨的消息：
【晋玉，陆廷枢就在你旁边诶！】
舒晋玉抬眼快速看了一眼旁边的人。
他穿着咖啡店服务生黑白色的制服，沉默着站在店口边，突如其来的暴雨同样困住了他。
显然陆廷枢高出她很多，舒晋玉刚入学就听过他的名字，优异的成绩和同样优秀的脸庞让他的大名风靡校园。
舒晋玉对这些不太感兴趣，没去看陆廷枢脸上的表情，当然也不打算开口和他交谈，低头回姜馨的消息。
【他估计是刚下班。】
手机屏幕马上亮起来，姜馨发来一个星星眼的可爱表情。
【早知道我跟你一起听曲了！】
舒晋玉想到她的神情勾起嘴角，回了姜馨一个同样可爱的表情结束了这场无厘头的讨论。
司机李叔很快赶来，他匆匆下车为舒晋玉撑起雨伞。
雨太大了，雨滴早就成了雨幕，舒晋玉的发丝似乎都沾上了雨水的潮气，她躲进干燥温暖的车里，心也安定下来。
“辛苦了李叔。”
李叔开车开得神采熠熠，让舒晋玉不用在意。
“这么大的雨在海市很少见啊！”李叔看着前方拥堵的车流小声的说。
舒晋玉放松下来去看雨中的海市，海市的气候向来怡人，只不过暴雨笼罩的城市冷了一个色调，气温也冷了下来。
暴雨影响了交通，李叔开车很小心，黑色的轿车缓缓地跟随着前方的车灯。
她视线终于透过雨帘到了门口那个黑白色的身影上，陆廷枢站的笔直，身影在雨幕中模糊，显得有些单薄。
模糊到舒晋玉甚至觉得熟悉。
雨声很大，豪华轿车隔音很好，视野也很好，舒晋玉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有模糊的五官。
舒晋玉闭上眼睛。
半晌她开口：
“李叔，麻烦你。”
她又考虑了一秒，接着说：
“给他送把伞吧。”
李叔下车的时候舒晋玉听到密集的雨声哗哗作响，于是舒晋玉的心也哗哗地响起来。
她重新闭上眼抚摸脖颈处躺着的那只小鱼，任由思维随意地发散。
很久以后她终于想起来海市这场难得的雨，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陆廷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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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大的各类选修课从来都是座无虚席，额外的分数加成对学生们颇具吸引力。
“幸好我们来的还算早！”姜馨干劲十足，拉着舒晋玉急匆匆坐下。
提前半小时到达座位已经靠后，姜馨知道舒晋玉不喜与陌生异性靠得太近，座位选在了两个同级女孩旁边。
女孩们笑着互打了招呼，终于落座。
舒晋玉翻看着姜馨带来的教科书，这本书前几页还有姜馨做的阅读记号，外往后就空空如也了。
“这种全英的书到底是不是给学生看的！”
姜馨看到这本书头都大了，不想再多看一眼，“不过晋玉你肯定会帮我的对不对！我知道你是无敌的！”
“那怎么来的这么早？”
舒晋玉有些好奇，姜馨家境富裕，根本不需要成绩排名争夺海大的优秀奖学金。
“当然是为了可恶的学分！”
咬牙切齿地说出了学分二字后，她又神神秘秘地凑到舒晋玉耳边：
“我爸说学分够了就让自己一个人住！”
姜馨势在必得，舒晋玉也被她感染精神振奋，拿起笔帮她在书上做起注释。
皇家的商务产业由专业经理人打理，舒晋玉对这些不感兴趣，但翻译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当上课的铃声响起时，她已经浅浅阅读了几个章节。
姜馨马上严阵以待，拿着笔目不转睛地盯着教授的讲义，舒晋玉觉得她可爱，时不时帮她翻动教材跟上当下的教学内容。
偶尔会有前排的男生假装不经意地回头观察她，舒晋玉感受到总是有人投来惊叹的目光。
舒晋玉不在乎这些，作为皇室成员克洛伊伯爵从小就是被拥簇着长大。
艳羡是皇室必须的补剂。
姜馨苦学的精神没坚持半小时，耐不住学习的痛苦左顾右盼开小差。
她小声地对神色悠然的舒晋玉私语：“圈子里的那些人都来了，估计也是学分不够来凑的。”
舒晋玉点点头。
她明白姜馨的意思，虽然海市的富豪圈层她没有亲自接触过。这些二代子弟总是成群结队，趾高气昂的像开屏孔雀。
这位上课老师在海大以严格著称，所以孔雀们没法翘掉这节课，只能在前排翘起二郎腿。
当课程接近尾声，姜馨早就忘记了开场时的斗志，刷起手机抢起销量包包，将豪言壮语抛到了购物车里。
舒晋玉却越听越觉得这位老师非同一般，原本枯燥的内容让他诠释的十分精彩，她不自觉地跟着写下笔记，准备结课后深入了解。
“接下来是讨论环节，同学们自行决定是否参与，待会会请两个小组轮流上来演讲。”
教授放下手里的激光笔宣布。
“老师！”
前排孔雀团的一个男生高举起手在空中挥舞。
他衣服上的奢侈品字母图案和夸张的肢体动作吸引了众多的目光，他的同伴们早有预料挂着玩味的笑意，为他鼓掌吹哨。
全英的授课方式对大多数学生来说都是一道门槛，教授也不希望自己的课程冷场，便示意他上台做好准备。
字母男和他的一个朋友双手插兜走上了讲台，他早有预谋径直走到授课用的话筒前，挑衅地看着座席上的一个方向。
“听说陆廷枢同学知识渊博，不如我们来交流学习，切磋切磋？”
舒晋玉随着他的目光，终于看见了陆廷枢。
他一个人坐在前几排的人群里，棉质卫衣帽衫遮住了他大半身影。
舒晋玉坐在他的斜后方，他利落的短发遮住了他的眉眼，辨认不清他的神情，舒晋玉只看到他微抿的唇。
姜馨也被这场大戏吸引，放下了手机为舒晋玉解说：
“赵立新是从国外回来的，学习不怎么样但是口语没问题。”
姜馨也不喜欢这些人故作姿态，评价道：
“他早就扬言要陆廷枢出丑，今天逮着机会发疯了。”
舒晋玉又看向陆廷枢，她依稀能看到他教材上几种颜色密密麻麻的标记。
英语对于家庭条件不理想的陆廷枢来说是弱项，留学多年混迹风月场的赵立新当然明白。
教授不愿自己的课堂被这样扰乱，准备打个圆场出言阻止，陆廷枢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站了起来。
“你先来还是我先。”
他的音色像薄冰，割破了焦灼的气氛。
说完陆廷枢离开座位，他穿着普通的灰色帽衫看起来竟身形优雅，三两步走上了台。
终于他也面向了教室里的观众，引发了又一轮的私语。
舒晋玉先看到了他的背影。
接着他转过身的时候，她看到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舒晋玉猛地盯住了他。
周围的一切包括时间都安静了下来，她听到自己的心跳，随着陆廷枢的转身缓缓跳动发出巨响。
接着她看清了他微垂的长眼睫，看清了他琥珀色的眼。
看清了他极其淡漠的下半张脸。
但她再也移不开视线了，天旋地转之间，所有的情绪断裂。
这是一张她曾经吻过无数次的熟悉面容。
这样荒诞无措的场面从未发生在舒晋玉高贵的生命中。
舒晋玉想不顾一切冲上前去拥抱这个熟悉的身影。
残存的理智刺痛她的心脏将她拉回现实。
她不知该作何反应，握住笔的手指因过于用力而发白，她终于感到麻木的疼痛。
她神情崩坏，几乎要流泪。
姜馨一向粗线条此时正津津有味地观战，没注意舒晋玉的失态。
深呼吸的氧气给她带回了失去的感官，赵立新流利口语也从远处渐渐地传进她的耳中。
理智短暂回归，舒晋玉想起陆廷枢书本上的标注，大脑却又一片空白，呆呆地注视着立在一旁的他。
直到陆廷枢的脸终于与秦霄云的脸完全重合。
在赵立新自信地结束时，她的行动再也不受控制。
舒晋玉感觉自己的唇上下开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处传来：
“等等。”
“我和他一组。”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