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一次实验室偶遇后陆廷枢有一周没见过舒晋玉。
“小陆老师,明天你会来吗?”他负责课外辅导的男孩仰头问。
陆廷枢回过神,自己的注意力最近显著降低,神游的内容毫无疑问只与一个人有关。
“明天不行,后天会来。”陆廷枢接过男孩的练习册,帮他批改。
他不喜欢失控的感觉,眉间微动,去揉微微酸胀的太阳穴集中注意。
这家主人很好说话,知道陆廷枢勤工俭学还有其他工作允许他偶尔告假。
“小陆老师!尝尝刚切的水果。”女主人敷着面膜,家里的阿姨在陆廷枢收拾书包离开的时候递上一盘果切。
“谢谢您,太客气了。”陆廷枢推辞,他马上要去咖啡厅的晚班。
女主人坚持让他尝一尝,孩子最近成绩的大幅进步让她对陆廷枢大为赞赏,热情地招呼他。
陆廷枢盛情难却,在门口象征性地挑了一块蜜瓜。
水果的清甜在口腔中弥漫,冲淡了他的烦躁。
夏天到了,他一个人在电梯里这样想。
陆廷枢出了电梯,大厅几个身穿黑西装的男人搬着大大小小的纸箱忙碌,他们井然有序效率很高,专用货梯一下塞得满满当当。
大厅前台的工作人员和他打招呼,接着去帮搬家的队伍,陆廷枢透过玻璃,一辆迈巴赫s级轿车停在门口,高档小区里的豪车不少,纯黑色的迈巴赫算是低调。
他从车头经过,迈巴赫的喇叭短促地响了一声,陆廷枢脚下步伐不停,这样的豪车不会他有什么关系。
“陆同学!”车窗缓缓下降,熟悉的声音叫住他。
陆廷枢驻足回头,舒晋玉坐在迈巴赫宽敞的后座上,她精心盘起了长发,穿着香槟色的高定晚礼服,露出线条分明的脖颈和锁骨。
她对他招手示意他上前,陆廷枢被她手上宝石手镯的光芒刺中了双眼,沉默着走到她的座驾面前。
“要去上班吗?”舒晋玉看出他薄款外套下熟悉的咖啡店制服衬衫,问道。
“嗯。”陆廷枢的回答和他的的眼神一样平静无波。
“我们顺路,上车送你。”舒晋玉知道他工作的地址,她耳坠上的钻石和她的眼瞳闪着一样的光芒。
陆廷枢终于还是上了车,因为舒晋玉话音未落,司机为他打开了车门等他上车。
陆廷枢很高,坐在后排头顶依旧空旷,他坐过许述昭的车,没有这么舒适,空调的温度正好,光线也正好。
司机戴着白手套目不斜视,舒晋玉的礼服露肤度很高,于是陆廷枢也仰头去看车内的星空顶。
“麻烦了。”他道谢。
舒晋玉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举手之劳而已,并不在意。
“今天不用去实验室?”
她看着傍晚的天幕问他,张叔贴心地降低了音响的音量。
“上午去过。”
她问他答,陆廷枢的手指随着钢琴曲旋律轻轻摩挲真皮车座的玫瑰灰缝线。
坐在这样一台车里,还有什么烦恼呢。
他透过车窗,也去看高架桥下的城市景色。
陆廷枢还没有从这个角度俯瞰过海市。
繁华的街道在脚下快速掠过留下残影,他又看到远方天边的太阳渐渐下沉消失在城市的天际线。
最后一丝天光消失时他闭上眼,在闻到香薰柔和香气的同时听到舒晋玉问:
“很想留在GMP吗。”
她平静的语调几乎在说一个肯定句。
“为什么在那个小区。”
陆廷枢避开回答问,转而去看她无暇的侧脸问。
“我现在住在那了,”她毫不掩饰对他的了解,“在你做家教那栋楼的顶层。”
顶层是一间带有复式楼的平层,可以看到海市很远的地方,价格在寸土寸金的楼盘里仍独占鳌头。
陆廷枢阖了阖眼,长睫毛为他的眼睑落下一层青色的灰。
他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再问,也不再说话。
张叔车技绝佳,晚高峰的拥堵没有影响速度,陆廷枢到的比平时要早,在行人和店内其他人投来惊诧的目光中他下了车,立标迈巴赫再想低调也足够引人注目。
他边走边脱下外套露出工作的衬衫,陆廷枢停在舒晋玉的车窗边,立在人行道的边沿。
舒晋玉降下车窗,听到陆廷枢低沉的声音在夜色中带了一些飘渺的味道:
“舒小姐。”他摒弃了同学的身份,“这样不值得。”
他有意让舒晋玉注意到自己身穿印有咖啡店名字的工作衬衫,抬手去解第一颗纽扣,接着他转过身,俯视着车内不属于自己的那个世界说:
“你也看到了,我只是一个服务生。”
舒晋玉抬头和他对视,她的视线扫过他的眉眼口鼻,扫过陆廷枢露出的喉结下颌。
“我的生活很平淡,没有空余时间去演无聊的戏码,”他的话很直接,“如果是朋友,那我很荣幸认识舒小姐。”
陆廷枢头一次深深凝视着她,两个人的视线在夜晚里重新汇集。
她有一瞬间的迷失。
良久她红唇轻启。
“对。”
舒晋玉眸光微动,神色不明。
“我们是朋友。”
她真诚地说。
车窗重新上升,隔绝开她和它的世界,迈巴赫重新行驶,给站在原地的陆廷枢留下远去的车灯。
直到消失在他的视线中,陆廷枢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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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晋玉参加完酒会已经是深夜,作为梁氏可有可无的亲戚少了很多社交的繁琐。
克洛伊伯爵不需要出现在这种等级的晚会上,太过显赫的身份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其他人陆陆续续地离场后,梁若成亲自送她上了车目送她离开。
海市的名人今晚基本全部出席,同龄人很多,舒晋玉免不了拒绝一次次的共舞邀请。
姜馨也来了,除了她还有很多同在海大的同学,年轻人们聚在一起气氛活跃起来,舒晋玉对他们玩乐的话题不感兴趣,和姜馨一起坐在吧台边。
许述昭从开始就注意到了舒晋玉的身影,他从其他富二代的玩笑里抽身,走向吧台。
“舒同学!”他走过来,带着欢快的气氛。
“我是许述昭,GMP实验室,我们见过的。”
他打个响指,示意调酒师:“香槟,和舒小姐一样的。”
“我可以坐下吗?”他礼貌地询问。
舒晋玉点头,对他介绍身边的姜馨。姜馨和他打过招呼,见他有话要和舒晋玉说,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舒小姐那天是代表梁氏来实验室吗?”
许述昭问她,毕竟今天她是和梁氏一起出席。梁氏在本市算是龙头企业,如果能得到梁氏的帮扶当然大有裨益。
“算是。”的确也算,舒晋玉想。
她嘴角挑起一个带着疏离的弧度:“许同学,我们今天不谈工作。”
许述昭碰了钉子,但他不在乎小小的挫折,接着说:“舒小姐下次来GMP,可以联系我带你参观。”
“谢谢。”舒晋玉小幅度举杯。
“毕竟陆廷枢这家伙记性不好,我拜托他推我的联系方式给舒小姐,他每次都说忘了。”他正义地说。
陆廷枢这家伙不讲信用,许述昭告起他的黑状也不手软。
舒晋玉好像被他的话逗笑了,许述昭第一次见她真心的笑容,舒晋玉眼眸弯弯,摇晃的香槟酒液里有破碎的灯光,倒映在她的眼睫上。
“你们是朋友吗?”她终于看向他问。
“当然了!”许述昭被她的笑容晃了神,下意识地回答。
“陆廷枢这种脾气也就心地善良的本人能忍了!”他自豪地指出自己的宽容。
“舒小姐也是他的朋友,朋友和朋友之间应该统一战线。”
许述昭冲她眨眨眼,推过来自己亮着名片二维码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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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述昭的朋友圈像一本花哨的日记,舒晋玉靠坐在迈巴赫后排一点点翻看。
大部分是他各种造型的自拍照,另一部分是和各类女孩结伴出游的合照。
偶尔在他抱怨课程的牢骚里看见熟悉的侧脸,陆廷枢的表情在照片里显得更不生动了,淡漠的脸完全突兀地出现在许述昭朋友圈里。
舒晋玉想到他之前有关许述昭小小的谎言。
她莞尔,伸出纤细的手去抚摸车窗外温暖的夏日夜风。
“小玉,张叔有些话能问问你吗?”
张叔开着车斟酌着开口,他有些犹豫。
“您说。”
舒晋退出了许述昭的朋友圈。
“之前那个人,那个陆同学……”
张叔透过后视镜去看她的脸色,下定决心开口。
“小玉,你不觉得他很像……”
“张叔。”舒晋玉在他说出那个名字前打断他,“我们是同学。”
“张叔知道你和他,可他……”
张叔不知怎么继续,也没弄清自己究竟想说的是哪一个。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您不用再说了。”年轻的伯爵小姐闭上眼,微微扬起下巴。
车里的气氛随着沉默一点点降到冰点,张叔见她面色不佳不再多言。
舒晋玉关上车窗时,想起陆廷枢站在窗边的眼神。
陆廷枢眼里的认真和固执给原本就八分相似的五官添上熟悉的既视感。
她短暂的陷落后,张叔的话又将她拉回现实。
舒晋玉忽的有一点疲倦,抬手去摸颈间的小小金鱼,只碰到它冰凉华丽的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