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次女，你可认罪？”

    公堂之上，胡子灰白的判官怒目横眉，肉拳捶在桌上，震得桌面直颤，发出沉重回响。

    堂下女子面色惨白，双眼紧闭，唇间微微发颤，却因多日缺水喉中沙哑，发不出声。

    “回话！”

    惊堂木猛然拍下，跪在殿中间的沈知微猛然惊醒，额间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她眨眨眼，眼前的景象让她彻底懵了——

    前脚还在国际仲裁庭上理直气壮地做着辩护，怎么眨眼间，就跪在古色古香的衙门公堂成了被告？

    正堂主位的判官一袭黛青圆领官服，胸口孔雀补子金线交错，华纹晃眼。堂后列坐官员几人，神色冷漠，目光如针。

    头顶“明镜高悬”的匾额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衙役列于两侧，水火棍在手，杀气森然。

    沈知微低头望向身上的破旧细纱裙和冰冷铁镣，脑中仍是一片空白。

    “沈氏，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坦白从宽！”堂上判官冷声呵斥。

    “我……我……”沈知微一边努力拖延时间，一边竭力冷静下来，试图搞清状况。

    就在这时，一段段陌生记忆汹涌而至，让她立即明白了自己身处何地——

    这里不是什么寻常衙门，面前的更不是寻常判官。

    这里是大理寺公堂，而坐在高位上的，是判天下重案的大理寺正卿。

    同名同姓的原身乃刑部侍郎庶女，家中父兄皆任要职，嫡姐十六岁封妃，而她二十五岁未嫁，终日埋首书册，被视为家中异类。

    但原身并不在乎，只因家中生母和家主父亲对她满口赞叹。父亲时常夸赞她聪慧，准许她沉浸于书海。

    这么一看，怎么不算是个古代好爹？

    只不过家里最看不惯她，每日张口“女子无才”，闭口“温良贤淑”的二哥沈知怀，此刻正坐在殿侧的“证人席”上，满脸写着不在乎。

    她忍不住瞪了沈知怀一眼。

    记忆中的“沈知微”只是一个跟随家中长辈步伐，泡在国法条例中的书呆。没机会也没胆量犯罪，记忆里莫须有的事，凭什么认罪？

    “我不认罪。”

    她是律师，不是替罪羊。

    她要理清罪名，一条一条，逐笔打回去。

    堂上冷哼一声，语气不屑：“不认？可笑。”

    “赌坊暗设，聚徒为恶；伪造地契，欺公乱典；擅用官印，通权作伪。皆为重罪！你一介庶女，胆大妄为，与外人串通牟利，盗印批文，三罪并犯，罪无可赦！”

    他目光如刀，字字诛心：“案发上达天听，沈大人已被停职查办。念其功勋，陛下宽仁，未及连坐……已是仁至义尽。又看你年幼无知，从轻发落，罚你流放三千里，终生不得归京。你还有何话可说？”

    沈知微嘴角微微勾起，听完了正卿的一通斥责，心中愈发笃定。

    “三项罪名皆非事实构成，证据不足，我不认。”

    判官眯了眯眼，拿起手中一张纸：“这契约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你沈知微的大名。再加上你嫡兄亲口证实你曾与赌坊老板私下交流，擅入书房盗走印章。还敢狡辩？”

    他抬手一挥，命证人席上的沈知怀上前与她对峙。

    “沈公子，将你当日看到的情形阐述出来。”

    “是，大人。”沈知怀站起，慢条斯理走至堂中，拱手欠身，声音铿锵：

    “大致两月前，洪崖县一名张姓商人拜访家父，言欲投资酒楼。此人侃侃而谈，令家父不由升起一丝怀疑，于是命我查其背景……”

    沈知微闭上双眼，开始同步回想原身记忆。

    “沈知微”虽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对家中事务接触颇多。父亲欣赏她，偶尔还会与她讨论政事。而二哥虽为刑部司务，但能力尚且不足，还时常需要她辅助。

    这个商人底细就是沈知微扒光的。

    “……不久后，我便查出其用心，便让父亲回绝了。”

    可笑，真的可笑。

    沈知微悲哀摇头。

    而身侧的沈知怀瞧见自家妹妹闭眼摇头的认命模样，神情隐忍叹息。

    “谁知我送客途中，家妹却端着一碗甜汤在门口撞上那人，仿佛早有准备。之后竟以‘衣物染污’为由，将那人带去厢房更衣。因我有公务在身，只得嘱她临时照看，谁知竟引狼入室……”

    甜汤？

    沈知微猛地睁眼，脑海中浮现出原身记忆。

    那日她端去的，并非寻常甜汤，而是因夜读劳神请大夫开的提神方子。用后精神大振，想到父亲熬夜劳累，便亲自煮了一碗送去。

    方子她至今记得：党参三钱、白术一钱半、茯苓三钱……

    因父亲年纪渐长，身体虚弱，她还特意加重了羌活和莲子心的分量。

    大夫当时还颇为得意：“此方乃家传偏方，独此一家。”

    当然药方不是重点，重点是所谓“甜汤撞人”，纯属意外——

    叮咚！

    一道清脆的提示音在她脑中突兀响起。眼前闪出一道半透明绿色光幕。

    【原创鉴定系统启动中……】

    什么？

    【获得线索：沈知怀证词一】

    【获得线索：药方】

    【“沈知微伪契案”证据链生成中……】

    紧接着，面板上一个一条弯弯曲曲的线条出现，连接着好几个灰色光团，而最前面的两个光团瞬间亮起。

    这是什么解谜游戏吗？

    沈知微一时间哭笑不得，如果这真是沉浸式游戏就好了。

    沈知怀还继续着他的证言：“……家妹贪财，从小追在我们身后想要与我们一样的物件。只是我也未曾想到她竟会动歪心思……”

    【恭喜宿主成功解锁线索！成功升级Lv.2! 】

    【获得新探索次数+10！共计20次】

    【可鉴定笔迹、指印、血迹、身体体征……】

    一连串弹窗让沈知微顿时怔住。

    她目光下移到“是否要现在进行探索”后面的确认键。

    顿时，视野里众人、物件上方浮现出一个个淡蓝色“+”号。

    “……之后，我亲眼见她趁父亲上朝，再次潜入书房……”

    她掠过眼前严肃的大理寺正卿，转而看向他右侧一位身形高大，坐在暗处里面容模糊的官员。

    小窗口浮现在他头顶。

    【姓名：？？？（需更多线索解锁）】

    【职位：？？？（需更多线索解锁）

    【体温：35.8℃】

    【年龄：28】

    【身高：187cm】

    【体重：81kg】

    【体脂率：9%】

    【心率：78bpm】

    ……什么鬼，知道这些有什么用？

    又不是乙游男主。

    好在这系统倒还厚道，不是那种见一次就得废一次探索点的抠门设定。

    男子心率时起时落，数据仍在缓缓变动，显示系统正持续监测中。

    她试着转移注意，点开手腕上的镣铐进行提取。

    【物品：铁制镣铐】

    【使用记录：186人】

    【表面残留：陈年血痕 12 处，未清理唾液 10 处，混合汗渍与油脂 43 处】

    【备注：过去两月内，使用者中有疫疠记录者】

    沈知微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血、唾、汗和陈年铁锈味仿佛从手腕钻进喉头——她猛地一哕，当场吐了出来。

    当然，打断了二哥深情惨痛的阐述。

    “……她心术不正。我虽兄长，亦难……”

    殿内鸦雀无声。

    “噗嗤”一声从正卿右后方传来。

    主位上的老头子轻咳一声，忽视了后方的不正经。

    “此处非你胡言乱语之地。沈氏，你对你兄长所言，有何异议？”

    沈知微自然也知刚刚的反应在古人看来颇为失礼，但她并不对这位满口谎言的便宜哥哥有什么歉意。

    “好一个兄长。”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说得像模像样。只可惜，你敢说你看见的，却不敢说你做的。”

    沈知怀面色一僵。

    “若说我送人更衣，领人出门，你倒说说，自己当时所谓的‘急事’，究竟为何？我又是几日后去书房？手里拿的是何物？”

    沈知怀一时语塞，强撑道：“这、这些我如何记得清？我事务繁杂，每日文牍成堆……况你一介女流，擅入书房，本就不合规矩！”

    “拿规矩说事，你也就这点——”

    判官冷声一断：“肃静！堂上不得争吵。沈氏，若无物证，强词夺理，扰乱公堂，当按律加杖十！”

    沈知微叹了口气，直视堂上：“我敢言，便自有凭据。敢问大人，可否容我一观所谓‘确凿证据’？”

    “妹妹，你……你别说了！”

    沈知怀眼眶泛红，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正堂长揖到底：“大人息怒！家父年逾五旬，一生清正，如今因女儿惹祸心力交瘁，还请念在他为国为民、又与您乃同乡故交——”

    沈知微冷眼旁观：“签名、印章、指纹。你们凭这几样，定我死罪？可我连一眼都未曾见过，更没印证过，凭什么？”

    看着沈知微语速加快，便宜二哥脸色骤白，刚要伸手，却被衙役拦下。

    他急得转向她，手虚虚抬起，声音微颤：“你……你莫非还妄想抢了契据毁证——”

    话音未落，他猛地住口，脸色一僵，仿佛自己都没料到说漏了嘴。转头慌张看向正卿左侧的大理寺少卿。

    两人交换眼神后，少卿冷哼一声，抱臂讥讽：“大人，依卑职之见，沈司务所言并无不妥。沈氏此时索看证物，分明是意欲撕毁抵赖。再让她开口，只怕是徒增诡词。”

    “你说得对。”沈知微抬眼，看着眼前这帮男人胡说八道、着急跳脚的模样，嘴角勾起，“我确实疯了。”

    “疯到知道自己清白，却要被莫须有打成通贼。疯到证物未审，只凭一张嘴就能判人生死。”

    “那可真是疯。”

    正卿蹙眉，正要开口，忽听右侧一声轻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大理寺主位右侧，那位玄青官服、佩金腰章的青年缓缓起身，背光而立，气息沉稳。

    他步履从容，走至光下，容颜俊朗、神情闲雅，眼底却透出一丝寒意。

    他抬眸，声音平淡，却让满堂霎时寂静无声。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