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言这才发现林攸很冷,手冻得像冰碴,鼻头和脸颊也冷得通红。
室外风大,林攸一直咬牙忍着不让自己发抖,不想显得太狼狈。程嘉言的手很热,顺着手腕传上来的温度让人觉得熨帖。
林攸侧头冷眼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随后视线上移,看一眼程嘉言便将视线挪开,倔强地一言不发。思绪万千,说出口又都觉得矫情,也没有立场。
“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这边已经可以穿羽绒服了。”程嘉言松开握着她的手,准备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
热源离开的刹那林攸没忍住打了个冷颤,随即裹紧外套扭头就走。
程嘉言手上拿着外套大步追上,直接从身后将衣服披在林攸身上,然后转到林攸面前将帽子拉起来。
林攸视线虚空的看着地面石砖的裂缝,程嘉言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对不起。”
林攸这才抬头看他。
最初见着人的时候一直处于愣神的状态,吃饭的时候也没有认真看过,现在仔细看着,还是那么个长相,这么多年过去没有长歪也没有发福,还在她的审美点上。五官没什么变化,面部轮廓分明,眉眼深邃,发型是从前自己给他推荐的短碎发。或许是因为生活境遇发生巨变,人比从前消瘦了不少,双颊微微有点凹陷,肤色也黑了不少。高中军训的时候都没见晒黑的人,现在居然成了古铜色。
林攸脱口而出:“你去美黑了?”
程嘉言一时没跟上林攸跳脱的思维,反应了一会儿后说:“没有,我前几年外派去了非洲,那边紫外线比较强,晒的。”
外派到非洲,那应该是为了赚钱帮家里还债,林攸没有再追问,提起脚步继续往酒店的方向走。
三两句话气氛已经缓和,两人沉默地并排走着。
对不起就行了吗?林攸在心里问自己,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甚至都不用他多解释什么,过去这么多年自己已经给他想了千千万万个理由。只需要他道歉,她接受,好像就能就此翻篇。
程嘉言不知道林攸此刻所想,只觉得松了一口气,好在还是愿意跟他说话。
程嘉言思索着开口:“我没忘记,我记得我们约好出成绩那天在毕业季见,也记得我们要去江州。只是当时家里出了点事,我来不及去找你。”
毕业季是开在一中门口的一家奶茶店,也卖甜品餐点,老板是往届的一位学姐,颇受一中学生的喜爱,一般三两朋友聚会都会约在这。
林攸点点头,没有往下追问。
村里就这么点大,谁家出点什么事都不用过半天就传遍了。他家的事情林攸后来回村里看爷爷奶奶的时候就听说了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版本,真实性有待考究,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家出事了,把房子卖了,举家搬走。现在既然他不愿意说,那她就不问。
林攸看他穿件毛衣在寒风中哈着白气,作势要将衣服还给他,程嘉言抬手按住,“我没事,你穿吧。”
没再推辞,林攸一面低头套袖子一面解释道,“我是临时决定来呼市的,出来得急,没来及做攻略。江州现在都还可以穿单衣,我想到这边会更冷点,但没想到会这么冷。”
程嘉言笑了:“这可不像你会做的事。”
“什么才像我会做的。”林攸问。
程嘉言笑着回答:“列一个表格,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返程、每天穿什么衣服、几点出门、去哪些景点、坐什么交通工具、去哪里吃饭,全都写得清清楚楚,然后按照计划表严格执行。”
林攸听完也笑了出来:“我是这样的吗?”
程嘉言扭头看着她没有说话,脸上笑意明显。
不用回答,林攸比谁都清楚自己就是这么个德行,摊了摊手说道:“我现在觉得人还是需要一点冲动的,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嘛。”
这句话有点意有所指的意思,程嘉言沉默一瞬岔开话题,“怎么会现在来呢?现在草都黄了。”
一般游客来会选在六七月来草原,那个时候的草长得正当好,绿且茂盛。
林攸对此不以为意地,“之前要上班呀,黄的也好,绿的也罢,都是我没看过的风景。”
“这个想法很洒脱。”程嘉言表示认可,“现在呢,不用上班了吗?”
林攸耸耸肩,“辞职了。”
“休息一下也好。”程嘉言说。
林攸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也会说我冲动。”
“也?还有谁?”程嘉言问。
“嗯...大部分吧,同事、领导,还有...家人。”林攸目光看着前方长得没有尽头的街道,声音里满满都是惆怅和低落,“大家都说现在大环境不好,我应该先找到下家,劝我没找到下家之前先忍耐。”
程嘉言语气沉着地安慰她:“你一直是个目标明确的人,你选择停下一定是有你自己的理由,不用跟所有人解释,你自己知道就好。”
林攸看着倒计时的红绿灯没有回应,心说并不是,我现在内心全是迷茫。
离酒店还有一段距离,两个人拣些无关紧要的话闲聊着。
程嘉言说:“你好像变了很多,以前你只有在熟悉的人面前才会露出活泼的一面,现在都能跟陌生人也能谈笑自如了。”
林攸无奈笑笑,“都是被工作逼出来的,每天要和不同部门不同的人打交道,再怎么也练出来了,不过我还是希望有一份可以不用跟人交流的工作。”说着又上下打量一下程嘉言,“你也变了呀,好像又长高了,嗯...还变黑了。”
程嘉言对此不知可否,知道她在记仇自己高中军训结束后笑她是小黑炭的事。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还是要注意安全,你一个女孩子就敢跟我们三个男的拼桌,万一是坏人呢,自己的行程倒豆子一样倒出来,还把烧麦送给不认识的大爷,也不怕人家讹你。”
“果然是你。 ”林攸停下脚步诧异地转头看他,“我就说我当时好像听见你在笑了,不过没看见你。”
“嗯,是我。”程嘉言也不否认,“我正好和甲方的人在那边包厢里吃饭,实在走不开。”
林攸只说工作要紧,接着又为自己辩解了一句:“说我的行程只是因为他们是你的朋友,你的朋友应该不会是坏人。”
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程嘉言挑眉反问:“这么信任我?”
林攸继续往前走,“别的不好说,人品还是信得过的。”
最后在酒店楼下站定时,林攸酝酿很久,试探着问他,“你…还需要钱吗?”
程嘉言顿时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