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相比之下显得清静许多,只能听得远处朦胧的喧嚣。
恰逢深秋,桂花繁盛,谢云和将自己掩藏在一颗桂树下,仔细观察,便可以看见躲在暗处的侍卫,看来这些就是那郎将军的人了。
而他们最密集的地方……谢云和望向鸾烟楼二层阁楼。
高处不胜寒啊郎将军,感到孤独寂寞了吗?本女侠这就来会会你!
她正欲前去,忽闻不远处传来女子的呼救声。
“救命啊!放开我!谁来救救我?快来人啊!”
谢云和瞬间改变了主意,暂且不急教训这郎无忧,她疾步向声音的方向去,便在池塘边看见了那呼救的女子。
浑身酒气大着舌头的男子正擒着她,分明被女子强硬推拒着,却仍纹丝未动。
“住手!竟敢在我谢大侠的眼皮子底下行凶作恶,算你倒霉!”
她三两步上去一个利落的飞蹬将那男子踹飞出几尺外,只能躺在地上哀号。
“你还好吗?”
谢云和将那姑娘扶起,掸去她身上的灰。
“无妨。”
她说着,却终是委屈地留下了泪。
谢云和皱着眉,心疼地望着她,那男子稳稳心神,起身一看,来人不过是个俊秀的小公子,不足为惧,顿时气焰嚣张。
觉察那男子竟还敢回头,谢云和将女子支开,面色狠厉,从发间抽出发簪,而那发簪竟是把锋利的长刀。
酒壮怂人胆,那男子竟也不逃,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谢云和不欲与其纠缠,飞刀迅疾,一个空翻旋至那人面前,那男子还未动身,刀尖已直抵面中,与他仅毫厘之差。
“还打吗?”
谢云和冷笑一声,随后又嫌弃地抽了抽鼻子,这酒味儿混着体味儿可真冲。
谢云和出招之快,让那人一时间反应不得,随后便吓得酒醒,接连败退,摔倒在地。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谢云和看到他这副窝囊样子,更是来火,揪住他的发髻,将他桎梏在手掌中,那人只能跪趴在地上仰面缩着脖子望着她。
谢云和将长刀刺入他掌边一毫厘处,吓得那人手猛然一缩,就算是躲闪,这刀若是不刻意偏了那么几分,而是正戳向他的掌心,他这只手也是保不住的——那刀早已在他躲闪前落了地。
“可还敢做此等伤天害理之事?酒品不好便休要饮酒,否则,你若用哪只手作恶,我便剁了你哪只手!”
那人听后,吓得叩首赔罪,“大侠,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滚。”
那人听罢,如获大赦,赶忙跌跌撞撞地跑了。
“小女赵生悦,多谢公子相救,公子救命之恩,不知何以为报?”
“赵姑娘不必多礼,这个你拿着。”
赵生悦接过,竟是那把发簪一样的刀。
“公子,这……”
“这把刀,你留着防身用吧,平日可将其当作发簪藏于发髻,若是再遇到此等蛮横之人,可借此将其击退。”
“多谢公子好意,可这刀……”
见赵生悦还欲推辞,谢云和作揖道,“我还有事要办,就先告辞了。”
说罢,足尖轻点池塘边的桂树,登上鸾烟楼,疾步迈向二层的一处雅间。
赵生悦在那谢公子飞檐走壁之时,正欲向前,几个蒙面侍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围住她,“郎将军有请。”
谢云和绕过侍卫耳目,透过窗户纸,看到雅间内朦胧的烛光,她盯着那些侍卫的神色,显然,他们并没有发现她。
她还挂在窗外想着要怎么教训这个郎无忧,身后一阵疾风乍起,谢云和面色突变,有人在身后!她立刻沿着窗棂旋身落地。
不对,谢云和举目望去,那些侍卫分明还在原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没有向她这边看一眼。
不妙,看来这不过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的障眼法,也许行踪早已暴露。
谢云和勾起唇角,嗤笑一声,“别追了,我不跑了。”
“你为何擅闯郎将军的地盘?可是要对郎将军行不轨之事!”
谢云和看身后这小厮一身打扮,应当也是那郎将军带来的侍卫,年纪轻轻,身手倒是不错,轻功不凡,能与她较量一番。
谢云和狡黠一笑,“这鸾烟楼何时成了你们郎将军的地盘了?再说,你又如何证明我欲行不轨之事?”
“你!”
那厮年轻气盛,却又不知如何应对这伶牙俐齿之人,于是二话不说,欲动手降伏。
那人出招迅疾果断,的确有些根底,谢云和节节败退,观察其弱点,不主动出招,只是一再躲闪。
那人空了数招,急得拳法都变了形,谢云和已摸清他的本事,借力接过他一拳,佯装不敌,躺倒在地。
“哎呀,打不过你。”
那人还有些状况外,望向自己的拳头,也不知做对了哪一步就将谢云和击败了,幸好,还以为她是什么高手,没想到不过如此。
他将谢云和拦起,押着她准备交差邀功。
谢云和嘴里哀哀求饶,面上却满是喜色。
“我错啦,再也不敢啦,这儿就是郎将军的地盘,我以后都离得远远的,看都不看一眼,您就行行好,快放了我吧!”
那人不理会,恪尽职守,丝毫不为所动,谢云和又起了逗弄的心思。
“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终于有了些不一样的反应,似乎对被唤作小孩儿有些不爽,皱着眉拧了拧谢云和的胳膊,引以为豪道,“我叫郎溪源,是郎无忧的弟弟。”
原来是小叔子啊,谢云和暗自庆幸出了阴招,不然要真把他打坏了可就真坏了。
“你这不对啊,郎无忧的弟弟怎么会一身侍卫打扮?”
“你别管那么多!”
他说着,竟是目光游移躲闪着,甩过头彻底不理会谢云和了。
“你和你兄长闹矛盾了?”
他摁住谢云和的双手一颤,脚步也停了下来,谢云和可以趁此间隙轻松脱身,但她却没动,郎溪源很快又摁住她,脚步快了许多。
“与你何干!”
谢云和撇撇嘴,轻笑一声,心中了然。
终于如愿走进了郎无忧所在的雅间,装饰清雅朴素,完全没有想象中金碧辉煌的样子,不知为何此刻聚集着层层侍卫,后面陈设一屏风,里面是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影,烛火摇曳,那人如同鬼魅般与世隔绝。
谢云和抬眸,第一眼却是看到了一圈侍卫围着的赵生悦,谢云和一脸诧异,随后锁紧眉头细想,越想越不对劲。
赵姑娘方才遇险,现下按理说应当是要赶忙回家中去的,怎可能在此逗留,必然是那郎无忧挟持了赵姑娘,至于为何要挟持赵姑娘……
赵生悦看着谢云和,摇了摇头,面露担忧之色。
“哈啊!”
她已忍无可忍,一把掀开了郎溪源,那郎溪源还没来得及和他的兄长说上一句话,便被掀翻在地,头晕眼花。
“赵姑娘别动,我来救你!”
说罢,她掷出几把飞针,赵生悦身边的侍卫纷纷闪躲,乱了阵脚,谢云和借机一个飞跃冲上前去,将赵生悦一把搂过。
那些侍卫还欲阻拦,谢云和一手抱着赵生悦,一手抽出腰间匕首,那些侍卫没有得到指示,也不敢轻举妄动,与谢云和僵持着。
这时,赵生悦打破僵局。
“谢公子,郎将军并无恶意。”怀里的赵生悦轻声道。
谢云和闻之一怔,想到方才赵生悦在她动手前摇头,难道竟是让她不要动手吗?
“真的?他们没有胁迫你吗?不用怕,你若是要走,我定能带你走。”
“谢公子,想必这其中必有误会。”
谢云和转念一想,郎无忧是否被误会还不得而知,但她来找茬是确有其事,可不是被误会,那最后不巧还得是她理亏。
总之,先将赵生悦带走,再细问也不迟。
她穿过层层侍卫,望向屏风后的人影,轻哼一声,转身便走,匕首在周身一旋,三两步便撤至长廊。
影影绰绰,侍卫们静待屏风后的指示,得来却只是一句含着笑意的“不必追”。
谢云和带着赵生悦一路跑,见身后迟迟未有追兵,停下步伐,在一座茶楼歇脚。
“赵姑娘,那郎将军为何找你?”
“方才在池塘的事惊扰了郎将军,他便是向我问起此事。”
“仅此而已?”
“是,我和郎将军也提到了谢公子……”
“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问了不少谢公子的事,还说如今像谢公子这样身手和胆识的人不多,郎将军还是很欣赏谢公子的。”
“没想到真是误会他了……”谢云和郁闷地撅起嘴,趴在桌上,“哎呀!感觉忙活了一晚上,也没抓到他的把柄……”
“谢公子为何会被郎将军的侍卫抓住呢?”
谢云和抬起脑袋,“我是故意被抓的,本意是想救些无辜的姑娘,顺便教训他一下,但是他这阵仗跟传闻中的不一样啊,怎么身边都是侍卫,不应该是夜夜笙歌,美人作伴……”
说罢,脑袋又垂了下来,只剩几根凌乱的发丝倔强地支楞着。
“没想到谢公子竟能为了他人牺牲至此。”
谢云和一手抓住脑袋,扯下首服,发髻一同散开。
“因为我是谢姑娘,而非谢公子啊。”
赵生悦见此,叹息一声,徒留苦笑。
谢云和将赵生悦送回了鸾烟楼,赵姑娘早已父母双亡,是鸾烟楼收留了她,这是她唯一的归宿。
“谢姑娘,多多保重。”
赵生悦的眼里装着盈盈的泪,承载着太多无奈和期望。
“赵姑娘也要多加保重。”
与赵生悦作别,谢云和再四顾环望,侍卫都没了踪影。
回到雅间,烛火已然熄灭,谢云和侧耳贴门,什么动静也没有,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谢云和歪了歪脑袋,难道这么快就走了?
她又绕到后院,翻上窗,从窗户跳了进去。
她借着月光找到一盏油灯,用火折子点燃,烛火微光,并不能照亮每个角落。
她一眼就看见了那屏风,而屏风后是一张长桌,方才郎无忧就是在此处。
他去何处了?难道是回府了?抑或是去别的地方寻欢作乐?
她又寻到另外几盏油灯,正欲点起,忽然发现不对劲。
这油灯尚有余温,他们必然离开不久,可这么快就没了踪迹,很难不怀疑是故意如此,那他们的目的是……
谢云和举着油灯,将其向身旁偏移了一些,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再移一些,她看到了另一个人影。
她双目圆睁,此人隐藏气息之功力竟如此不凡,她竟不知何时此人潜伏在她身后。
那人见谢云和浑身紧绷,显然是发现了他的存在,于是也不再遮掩气息。
谢云和将油灯向身后掷去,那人迅速接过,油灯猝然熄灭。
雅间陷入一片昏暗,一时之间,二人都看不清对方的动作,谢云和凭着记忆和微弱的月光向窗的方向逃。
那人不欲放过谢云和,紧随其后,她刚行至窗口,便被那人拦腰截住,速度之快令谢云和惊愕失色,忙拽住那人钳着自己的胳膊,却纹丝未动。
谢云和难得落此下风,急中生智,借力倒在那人怀中,那人果然没料到谢云和出此险招,被她连着逼退数步。
谢云和趁此肘击屈身逃离那人束缚,但那人还不罢休,竟是又追上谢云和。
谢云和一个假动作向窗外走,趁其不备,扭头向门的方向,那人却反应极快,一下子识破她的计谋,谢云和只得做好与其缠斗的准备。
她摸向发髻上插着的刀,正欲抽出,那人察觉,一手猛地将她摁倒制伏于门上,另一只手握住她那只正欲抽刀的手,随后倾身贴近她的耳畔。
一道低沉带着笑意的声音缓慢传入谢云和耳中,“别伤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