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人渣呀。”
对面坐着的人笑眯眯地做出评价。
早习惯了他仗着直接到冒犯的遣词造句,即便此刻的你情绪坏得谈得上敏感阴郁,也没感到半分刺痛,甚至因为他一如既往的无情拆穿而感到了一丝释然。
“彼此彼此。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举起咖啡杯遥敬,“一把年纪了还在扮演什么温柔邻家哥哥,耍心机破坏少女纯洁的初恋。”
一身熨帖的衬衫西裤,在学校咖啡店铁艺椅上也坐得板正得像是受邀准备在学术大会上发言的男人笑意不减:“她的初恋是我哦。”
“请不要这么理直气壮的把自己在别人家翻箱倒柜偷看到的日记内容说出来。”你冲他翻白眼,虽然你也不是什么纯洁善良无辜的好人,但是对面这人不要脸的程度还是令你震撼,“再说,人家那只是青春期对异性好奇。年少无知、青春懵懂,单纯有点好感罢了,算什么初恋。”
“哦?”他摆出一副认真请教的模样,“那怎么才算呢?像你一样诱拐未成年?”
你被狠狠噎了一口:“……祁知远你嘴这么贱小织知道吗?他当时离成年也就几天……我们没有……你一个法国人不知道两小无猜条例吗?不犯法的谢谢。”
你被踩了痛脚气急败坏的样子似乎让祁知远心情非常愉快,他端起从前被他评价为涮锅水的这家校内咖啡,学你之前的样子遥敬一下之后慢悠悠送到唇边抿了一口:“小织那么可爱,我不会这样对她说话的哦。还有我的国籍,是中国哦。”
“虚伪的老头。”你不甘心地哼哼。
“我只比小织大四岁,你也比程嗣大两岁吧?”祁知远说,“看来我们都是老牛吃嫩草呢。”
你:……
“你少来。我比程嗣大不、到两岁,上学都是同级好吗?你可是实打实的比小知大四岁多,你都初中毕业了小知还是小学生呢。你这么欺骗小孩你良心不痛吗?”
祁知远笑意更深:“反正小知会和我一起幸福到老啊。到时候我94岁,她90岁,幸福地窝在壁炉前打瞌睡。”
反正怎么都说不过这只虚伪的笑眼狐狸,你恨恨地低骂了句祸害一千年后便不再跟他作口舌之争。
看你气闷地大口灌着咖啡,放下杯子却不说话而是在发愣,祁知远主动捡起了话题:“说吧,迷途的羔羊,我会聆听你的告解。”
他说着伸手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吊坠,整个人看起来圣洁而宽宏。
祁知远是虔诚的信教者,他给人的印象也如教义般端庄正直、温柔包容,不过你知道的他并非如此。
和祁知远结交源自一次代课。
不同专业的室友,有着和你一样非常忙碌的非校园生活,因此你俩约定只要彼此在学校的话就互相帮忙代课。你对她的课表和自己的一样熟悉,甚至对她部分课程的情况熟悉度高过她本人。可以说,你在给她代课这件事上熟练度已经拉满。
但是祁知远,那时候才刚来的助教,却在第一节课就精准无误地把你抓了出来。
你披着头发、戴着耳机坐在倒数第五排中间的位置,利用上课时间赶完了自己的作业,心满意足地等待着两分钟后的下课铃,然后被这位因为外貌而引起了一阵骚动的年轻助教低头准确地报出位置,说随机选中这位同学留下帮忙整理课件。
你以为是运气不好,乖乖到讲台边上等着打杂。
年轻的助教却在送离热情的学生后,对你说,这次算了,他希望下次可以看到真正选课的学生而不是代课。
你吓了一跳,不知道哪里漏了马脚。你确认所有的考勤环节都没问题,你甚至和室友的班长十分熟悉,即便他找班长清点也不该出问题。
看出你的疑惑,他笑了笑,直视你的眼睛告诉你,因为他知道你的室友长什么样。
你第一反应是室友惹过的情债被清算上门了。
没等你发散思维,他又补充道,他知道每一个选这堂课的学生长什么样。
他居然在课前把系统里所有选课学生的名字和长相都记下了。
你一边叹服一边替室友默哀,然后在祁知远温柔地宽慰声中迅速溜走了。
学校很大,但当你认识一个人之后总会很容易碰上他。交作业、搞活动、参赛……一来二去之下,你和他熟悉了起来。然后莫名其妙的,成了非常好的朋友。
祁知远说是神的指引,你说是狼狈叠加定律。
“别用告解那么神圣的词汇,”你说,“也就是狼想跟狈分享近况,寻求支撑罢了。”
“洗耳恭听。”
“交换生申请开始了,你看资格名单了吗?”
祁知远摇头:“有你。”
“嗯,有我。”你搅了搅已经见底的咖啡,“老师问我意向,说我申请的话基本十拿九稳。”
“我以为你不会考虑。”
“想想觉得机会挺好的。毕竟你把你母校说得那么好,而且去镀金一下有益无害。”你冲他笑,“是吧?学艺术不去法国犹如吃饺子不蘸醋。”
“你不蘸醋。”
“……我入乡随俗,现在就蘸。”
“都来三年了才开始随……”
你瞪他一眼。
“……谁会说不好呢。”他立马话锋一转。
“你现在不就在说吗?用你那烦人的桃花眼。”你伸出食指和中指,作势要戳瞎他的多情眼。
“我的眼神都能轻易读懂,你真是我的灵魂伴侣呢。”祁知远像是得到了赞扬,单手捧脸,顺势冲你眨了眨眼。
你搓了搓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让他少恶心人。
“所以呢?你就想说这个?你想留学?”
“嗯……”你慢慢点头,努力扬起嘴角,“毕竟留学也是个大事。你知道我也没啥长辈可以商量,这不就只有找你了吗?”
弯月眼直直地看着你没说话。
“你想,法国消费那么高,补贴肯定不够。我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工作机会也不多,还要请你多介绍朋友和机会呢。然后就是……然后就是什么来着?”你努力思考,试图列出留学优劣对比表,虽然你之前根本没仔细想过这件事。
祁知远还是弯着眉眼,笑眯眯地看着你不说话。
于是你轻叹一声说,你真残忍。然后告诉他,其实你只是突然对自己的生活信条有点怀疑了。
“我跟周时野在一起居然3个月了……他昨天给我发消息让我这周末哪里也不许去,他来找我。说什么被他逮到在外面鬼混就死定了。明明不是恋爱关系……庆祝100日这种东西只有恋人会做吧。”
“我一直想断掉这段关系。但不回消息他就一直发,还给我ig各种点赞留言。甚至有次打着找程嗣的旗号直接到家里蹲我,我又不能让程嗣跟他断交。而且见了面他也不跟我吵,就一副我辜负了他,他好委屈好心碎的小狗样子一直盯着我看。我……”
“不对,现在想想这是跟踪骚扰吧?要不我提起诉讼吧?申请限制令让他不能接近我三公里内,自然就会断了吧?”
你开始胡言乱语。
“真是人渣呀。”
“说点有用的。”你翻了个白眼。
他问:“你为什么觉得留学能解决这件事?靠时间消磨?”
“很有用不是吗?时间是良药。”
“对普通人来说可能是。可是对有的人来说,只会增加趣味性。”祁知远语气淡然,“花费精力得到的猎物和随手得到的,满足感不可同日而语。
”
“……你现在是在恐吓我吧?”
“只是陈述一种可能性罢了。”
你丧气地趴在桌上,试图用冰冷的金属桌面给自己的烦躁降温。
“为什么要怀疑自己的生活信条呢?在我看来,会这样就是因为你没有好好遵守自己的信条呢。”
“什么?”
“像以前一样,去见很多人,从不同的人身上索取你要的慰劳,用事实告诉他你不是他的所属,也不是任何人的所属不就好了。你不是向来如此吗?”
“你不是向来不支持我如此吗?”你反问。
“我的基准为什么要来约束你呢?耶和华无差别地爱他的信徒,我也无差别地尊重所有人的生活。你以前从没因为这些事烦过不是吗?既然你的信条给了你安定的快乐,那么就算世人反对又如何?神会包容,我也会。”
“是吧……”你轻轻咀嚼他的话,“最起码,你的神和你会宽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