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天色灰蒙且死沉沉。
一抹红色拐入羊角巷,吹吹打打的队伍停在了秋家大门口,喜轿一落媒婆便笑迎迎的敲门。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明明是办喜事,可家中并无红绸悬挂。
开门的人是个青年男子,他一见来人便笑脸相迎,全然没了适才的不耐:“妈妈里面请。”
主屋内,有人着一身红素衣,被一男一女面目狰狞的按坐椅子上,她的头上盖红色鸳鸯连枝盖头,只是双手腕处被粗麻绳捆得紧紧,勒出的红印子十分显目,麻绳捆至小腿,为这表面的光鲜添了几分诡异。
她便是今天乔老爷的冲喜对象——秋意水!
“意水啊,听娘一句劝,好好在乔府做姨娘享福,日后你大哥还得你帮衬着点!”
秋母苦口婆心,一副姿态都是为女儿着想,她的语气放缓,希望她的小女儿不要再反抗。
秋父连忙把秋意水扶起来,恶狠狠:“秋意水,老子告诉你,你嫁也得嫁,不嫁也由不得你。”
秋意水头昏脑涨,浑身软绵绵没半分力气,人还没清醒,意识朦胧间听到这句话,什么嫁不嫁?
可她没有对象啊!
随即,秋意水感觉一阵腾空,身体一颠一颠,被人塞进了个狭小的空间,耳边唢呐、铜锣、打鼓震耳欲聋,反让她清醒了些。
手上和脚间的异物感,让她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
“刘妈妈,您放心都办好了,待月后小儿的婚事还要靠您了!”
秋母把一锭银子放在刘妈妈手里,好生说着话,“妈妈您嫁娶经验多,小女还烦妈妈多关注,性子烈,别出岔子。”
刘妈妈暗暗掂量银子,这秋家好歹也是做花毽的商户,打赏人的这么点,心中嫌弃,面子功夫十全十:“那能啊,老身定看紧秋姨娘,这一行断不会出错,时辰不早了,别误了吉时。”
一声“起轿”,众人慢慢动身前往乔府。
在喜轿中,秋意水意识已清明,从刚那两人的谈话中得知她要给人当府中姨娘,一颗心坠坠不安。
猛然间,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如鱼贯般涌入她的脑海,痛得她额头起薄汗,缓缓靠在窗口,好好消化原身的记忆。
她这是穿越到了古代,成了同名同姓的商户之女。
秋家也是做花毽出身,早年间富裕了一场,这几年家道中落,工钱发不出,借得钱财还不起便打了原身的注意。
原身被亲身父母狠心卖嫁给乔府,给中风快死的乔老爷当冲喜姨娘,原身当然不肯,大闹一场反被囚禁在家。
昨夜原身想趁夜逃跑,却被她那赌鬼大哥赌输回来撞了个正着,一棍棒打在了原身的后脑勺,才有了秋意水的到来。
秋意水是国家队的功夫花毽运动员,训练踢毽子时,被队友的花毽砸到太阳穴昏了过去。
要她给人当姨娘,对方还是能做她爷爷的人!
秋意水也不愿,她透过盖头看着捆自己的麻绳,决定主动出击再找机会跑掉。
于是,她隔着喜轿放低姿态:“刘妈妈,马上到乔府了,我爹又给我喝了药,我跑不掉的,这麻绳捆得痛,能不能给我松绑呀!”
刘妈妈隔着轿子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秋家可特意交代到了乔府再松,也同为女人可怜她,劝道:“秋姨娘,您安心待嫁,这麻绳到了自然有人给您松。您去了乔府是享福的,别怕!您是有福之人。”
秋意水心里呸一声,有福你怎么不自己去,明了她的处境,还是决定走一步看一步,“那刘妈妈可以多和我聊会乔府吗,我初来乍到心里十再怕!”
刘妈妈也是个话多的,见她不抵抗了,知道她是想听真话好让自己在乔府好为自己打算,便说:“你爹借了乔府钱,恰逢你哥要娶媳妇,又见你好颜色便把你卖了,这乔老爷半年前中风卧床数月,如今时日无多,说是冲喜讨个吉利好让乔老爷好起来,实则是想让乔老爷在地底下有个贴心伺候的人。”
刘妈妈话落又补充了句:“乔家老太奶是个心善的,你大可去求她……”
刘妈妈不介意给她指条明路,能不能做到得看她的本事!
秋意水越听,心越凉,这是什么天崩开局!
很快,乔府到了,喜轿一落地,刘妈妈便来扶她出轿,看她一蹦一跳,小声喊着“注意脚下”。
乔府的下人早早就候在角门等新娘子过来,两个身强体壮的下人走到秋意水身边,下人扣着她的手防止她跑,另外一个则去解开麻绳。
待麻绳解开后,二人合力押着秋意水的手臂,像是解押犯人般把她带进了乔府。
乔府装饰得喜庆,和秋家的冷清不同,到处张灯结彩,入目之处都挂满了红绸,不过娶得是冲喜姨娘,因此并未邀请宾客,只有府中有心办得热闹些。
穿过回廊,便到了正厅,早早有人坐在上座,是乔老爷的夫人,而她身边的位置空开,叔伯等都坐在两边,其余人则站后面,所有人都冷漠看着秋意水踏进来。
整个大堂的气氛十分压抑,不一会有个下人领着一只毛色发亮的公鸡过来。
公鸡的鸣叫声逐渐明晰。
秋意水耳边响起公鸡叫,这是要个公鸡拜堂!
乔夫人点头示意,立马走人站出来开始唱词。
“一拜天地~”
秋意水不断反抗,他们强压着她拜下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她整个人都像个被操控的木偶,一举一动都不在乎她的意愿,伴随最后一句唱词“礼成,送入洞房~”。
秋意水被人压进了给她准备的小房间,门外还有人把守,半分让她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她身体里的药慢慢失效,一举掀开盖头,在房间里找出去的机会,四处摸索,房间十分简陋,桌上只有茶壶,没有吃的,眼下秋意水也顾不上肚子饿,不断想怎么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慢慢黑了,这期间只有一个人过来送了点吃食给她。
秋意水的精神高度集中,不敢吃。
片刻后,外面传来一阵动静,纷杂的脚步传来,还伴随顿顿哭声,是乔夫人过来了。
下人们打开房门,低着头不敢乱看,乔夫人怒气冲冲,看着秋意水的目光凶狠,像是要吃了她般,指挥下人:“把这冲撞老爷的煞星押下去,关到柴房,动作麻利点,让她跑了,小心你们的脑袋。”
下人闻言动作更快了,生怕做不好惹了乔夫人,抓着秋意水关到柴房。
秋意水不明所以,大喊:“凭什么把我关柴房里?”
“凭什么?”可乔夫人好似听到什么好笑的,笑着回答,模样却可怖:“凭你害死了老爷,这点你就该死!让你给老爷陪葬,你还得感恩戴德呢,你在下面好生伺候着老爷!”
昏暗的柴房里,充斥着难闻的味道,秋意水忍着恶心,借月光打量柴房,四周都是土墙,只有一扇门和小窗,门被上锁了没人看守她,房内堆满了柴火堆,还有木炭等。
秋意水无助的抱着自己双腿把头埋进膝间,她刚穿进来就要被冲喜,现在就这样认命吗?
不,不该是这样,她还有大好时光,她还要回去。
她的家人也在等她!
忽然间,秋意水敏锐察觉有一阵风从墙那边吹进来,从身后蔓延到角落。
她伸手去探风向,这风给她带来了希望。
很快她便探到了,一个个扒开柴堆,原来这有个小狗洞,可供一人钻出去的大小,而墙外面是外街,并非乔府。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秋意水感恩的想着,马上趴下从这狗洞钻出去,片刻不敢停的跑路。
次日,满天鹅毛大雪,天地同色。
街上的行人两三个,寒冷的下雪天大家都窝在家里,并不愿出门,街边开的铺子也没几家。
秋意水躲躲藏藏熬了一晚上,此刻又冷又饿,她不敢停下来,怕乔府的人抓她回去,刚才她便遇到了乔府的下人。
她跟着原身的记忆准备跑出城,回秋家指不定秋家又给她送回乔府,这淮城只要有秋家、乔府在,就容不下她。
她一身红衣在雪白的景色中,显目的很,在她从巷子中跑出时。
被乔府家丁撞得正着,“秋姨娘在那!”
“秋姨娘,跟我们回去吧,老爷还在等你呢!”
秋意水听到声,惊恐万分撒腿就跑,两只手抓着碍事的裙摆,看见墙边有什么障碍物通通放倒,绊住家丁的路。
“夫人下令,只要抓到秋姨娘,不管是死是活,只要人抓到了,就每人十两白银!兄弟们快追。”
普通人家一年花费不过两、三两白银,为了这十两,家丁们更不可能放过她!
她身后的话,全都听见了,没想到乔府竟做到这地步。
秋意水眼看城门就在眼前了,秋意水不能让自己被抓住。
她使平生最大的劲把家丁甩在身后,成功跑出了淮城,顺着官道一路走,即使走远看不到城门了也看不到身后追的人,她没敢慢下来,顶着疲惫的身体不知走了多久。
城外的官道落满了雪,深一脚浅一脚的留下一串脚印,落了叶的枝头挂了一层雪被。
秋意水感觉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身体的不对劲,让她意识到自己发热了。
她的脚步不由得停下来歇一会,这一停便昏倒在雪地里,整个人躺在雪地好似开放鲜艳的红花。
———
一行商队从官道缓缓驾驶,打头的马车由两匹马拉着,从外面看平平无奇,实则里面装潢富丽,内部空间极大,暖炉生在中间,炉顶还支了水壶烧水,边上安置了茶具,坐椅用的也是绸缎软垫,宽度可容人躺下。
马车内坐了个剑眉星目,黑发华服的俊逸公子哥,他端着茶杯小口抿茶,一身竹青暗纹衣裳衬得他风姿翩然,纤长玉手掀开车帘,探头往外望去,一片雪景入目。
从马车外看他,白白雪景与他相得益彰,俨然一副美景。
这俊逸公子便是当今首富次子——霍慕秋!
马车身后是五辆装满货物的板车,每辆板车上除了车夫在驾车,两边还坐着会点功夫傍身的家丁,每人身上都系了防风大敞,帽子搭在头上,十足的防风防寒,可见霍家的财富,最后面还跟了一辆略小点的马车,里面堆放了些必备品,出行的仆人也坐在这辆马车内。
车队不紧不慢的走着,忽然头车停了下来,有人惊呼:“公子,路边有人昏迷了,瞧着是个姑娘!”
说话的人是霍慕秋的贴身侍卫霍澜,他觉得按公子的性子,这人多半会被他家公子救下,毕竟公子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了!
果不其然,霍慕秋掀开门帘,忧心道:“这么冷的天,你快把人扶上马车来看看!”
性命攸关,霍慕秋也顾不得男女大防的条律,还是救人要紧,在雪地里冻了这么久不知是否还活着。
霍澜跳下马车径直把人抱起来,隔着布料都感觉冷,又见人穿得单薄,赶忙奔马车去,将她交给霍慕秋后,又开始了赶路。
霍慕秋接过人把她安置在榻上,扫去身上的雪后伸手探她的体温,发觉这少女高热,马上吩咐:“霍澜,这儿离青州还需多久?这位姑娘着寒烧着呢。”
“公子,还有五、六十公里的路呢。”霍澜如实告知,言闭他又说:“我记得咱们还有伤寒药备着,可给这位姑娘先用着。”
“行,那天黑之前赶到青州,再给姑娘找个医师!”
他听着姑娘不断喊着“冷”,粉雕玉琢的小脸冻得通红,只怕是在雪地冻太久冻伤了脸。
霍慕秋把自己的大氅解下来盖在姑娘身上,又催促道:“霍澜得快点了,她的情况不太好。”
“行,公子坐好了!”
霍澜一扬马鞭打马背上,马车快了起来,后面的马车也跟着快,不过雪天出行,霍澜还得注意车别翻了。
车队浩浩荡荡州朝着青州行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