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只有偶尔几只雀鸟掠过夜空,翅膀扑扇的震动和几声清脆的鸣叫,很快又恢复寂静。郊外的林边,月光下,几十座营帐静静地伫立着。

    帐前的旗幡上皆赤底银线绣着“高”字家纹,唯有一座例外,赫然立着一面黑底金线旗帜,用古纂绣着“洛”字,正是洛氏少主洛时宁的营帐。

    九州大地氏族林立,以五大氏族为尊,北漠洛氏便是其中之一。

    营帐中,洛时宁睡下不过一时,梦境便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梦中,一只手腕粗的巨蛇悄然攀上她的床榻,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蛇信“嘶嘶”作响,琉璃般的竖瞳紧盯着自己,下一秒猛然张开血喷大口扑了过来。

    洛时宁猛地睁眼,瞬间惊醒,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冷汗浸湿了额前的碎发,睡意全无。她缓缓掀开袖口,小臂上方,两个暗褐色的牙印疤痕依然清晰可见。这么多年了,洛时宁大大小小也受过很多伤,那些伤疤都用最好的膏药抹去,唯有这个,她执意留着。

    这是提醒。

    彼时洛时宁只有八岁,父亲战死、母亲殉情的第三年。

    也是这样一个温润无风的夜晚,她在一阵剧痛中惊醒,睁眼便看见一条花斑蛇盘锯在手臂上,尖牙深深刺入皮肉,毒液随着每一次吞咽注入血脉。

    她拼命挣扎,用尽全力才摆脱了巨蛇,跌跌撞撞地翻窗逃了出去,甚至来不及疑惑这毒蛇从何而来。

    可偌大的洛家,竟无一人可求。

    那些亲人的面孔一张一张在脑海中闪过,每一张脸都仿佛藏在蛇瞳之后,狰狞的狂笑。她也不敢去找宫内的医师,只能咬着牙钻出宫墙,在街上到处寻找医馆,最终毒发力竭晕了过去。

    所幸,大抵是自己命不该绝。不知是哪位心地善良的医师路过,救了自己,身旁放着药瓶和一张字条,字迹清秀:“忌辛辣,三日内需尽排残毒。”。

    次日天未亮,洛时宁便跪在祖父洛方域的殿门外,以“增长阅历,体察民生”为由,自请离家,跟随外祖高氏游历九州。

    她语气平静,脊背挺直,态度恳切,若是忽略惨白的面色,仿佛昨夜那个濒死的孩子不是她。

    临行前,洛时宁又暗中为亲兄和幼妹安排了去路,一同离开了这虎狼窝。

    到如今,十年了……

    当年那条蛇,究竟是谁放的?那幕后之人是单纯要自己的性命还是另有所图?若是那人冲着家主之位而来,为何任由祖父暂代家主?甚至,父亲在本有胜算的战争中牺牲,是否也另有隐情?这里面,又是否有其他家族的势力参与呢?

    是时候该回去查清真相,给这执意留下的疤痕一个交代…

    太多疑团如毒蛇般纠缠不休,洛时宁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翻身下床,走到桌边,拿起一壶冷水顺着咽喉吞下,心绪迷乱之际,帐外突然传来兵刃相击的锐响,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不一时,缠斗的声音渐渐平息。帐外,一侍卫负手而立,长剑背于身后,剑锋处暗红色的血迹不断滴落。

    侍卫面前,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位死士,此时都已咽了气。

    “清理干净,别留下痕迹。”侍卫话音未落,暗中几道身影悄然落下,迅速背负起尸体,熟练的清扫了血迹,甚至将地上的脚印都一一抹去。

    待一切处理妥当,他转身走进帷帐。

    帐内,一盏烛火刚刚点亮。

    “少主,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刺杀了。”侍卫抬手行礼,对着洛时宁恭敬的说道。

    “解决的还顺利吗?”洛时宁拿起烛台,将木匣中的纸笺付之一炬,这是多年来收集到的家族情报,得来不易,但如今已经不适宜再留着了。

    “黑金死士,不过对我而已不算太难。”侍卫抬起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

    “我不过给祖父下了些无关痛痒的药,寻一个回去的契机,倒是有人等不及对我下手。”她低头望着燃烧的信件,发出一声冷笑,“风浅,你说,这偌大的洛家,有多少人想要我的性命?”

    “会是十年前哪位吗?”名唤风浅的侍卫问道。

    “他?他不会如此心急,也没有这么弱。”洛时宁将最后一封密函投入火中,火光映照着她清冷的脸庞,“今日风绵从南方传回了消息,她已经带着祖父的药先行一步。我们也是时候启程了,吩咐下去,明日一早动身。”

    “是,少主。”风浅应声退下。

    九州以北,北漠洛家主城。

    洛时宁策马来到宫城门前,远远便见着周管家在玄色的大门下候着,周管家是跟着祖父几十年的老人了。

    “少主终于是到了,家主知道您今日回来,一早便让老奴在此候着。少主一路可还顺利?”周管家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恭敬的福了福身。

    洛时宁利落的翻身下马,一边将缰绳扔给小厮,一边大步向内走去,“顺利。祖父的病如何了?”

    “好了大半。风绵那丫头不愧是少主从小调教的,办事就是妥帖,早就先一步将药带回来了。”周管家半步落于洛时宁身后,笑盈盈地说道,“家主已在寝殿等候您多时了。”

    “那就好!”洛时宁闻言向修渊殿走去。

    修渊殿是宫城内最大的殿宇,也是历任家主的寝殿。洛时宁离家的第三年,收到密报,祖父洛方域搬入修渊殿。

    十年了,她望着眼前着一座座宫墙楼宇,确是生出一股陌生感,双脚却像有记忆一般准确绕过每一个转角。

    “少主,这就到了。”周管家陪同洛时宁走到殿门前,却见她停下了步伐,推门的手迟迟没有动作。

    洛时宁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门框,深吸一口气,犹豫片刻,推开门,独自走了进去。

    “祖父,阿宁回来了。”洛时宁的声音在殿内显得格外清,走上前单膝跪地,对着床榻上的人恭敬地行了一礼。

    洛方域斜倚在床榻上,身后垫着三四个锦缎靠枕,旁边有一年轻男子,正端着药碗,稳稳递到他唇边。

    洛方域听见声音,睁开双眼,撑起身子坐直了。他目光紧盯着洛时宁腕处的流云状胎记看了半晌,轻咳了一声。

    一旁的年轻男子会意,抢先开口道:“洛时宁,你真是好大的架子,祖父病了月余,数次去信,你却一概不理,拖了这么久才回来!你心里可还有我们洛家,可还记得你这个少主身份?!”

    “表哥,我可从未收到什么信件,难不成是外祖高氏行踪不定,信件送错了地方?或是表哥的手下不堪用,寄信这些小事都做不明白呢?”洛时宁站起身,俯视着男子,“至于拖了这么久…你们…又是真心期盼我早日归家吗?”

    “好了!都少说两句!洛峯,你先退下。”洛方域一改沉默,骤然开口道:“阿宁,回来就好。都已经长这么大了…祖父险些认不出来!来,坐到床边来。”洛时宁转向祖父,乖巧应声,坐到了床边的绣墩上。

    洛峯不甘地看了看洛方域,放下药碗,退出殿外。

    “这次多亏了你啊,找到了药引,不然祖父这病可麻烦了。”洛方域搀起洛时宁的双手,语气亲昵地说道:“这么多年在外可好?你外祖家是九州第一商贾,这么多年随着他四处经商一定很辛苦吧?”

    “祖父放心,阿宁一切都好,外爷对我很是照顾,族中兄弟也对我很好。”洛时宁轻轻颔首,再抬起头时,眼眶竟隐隐有些湿润,声音也带有几分哽咽。

    “那就好!你如今回来了,这家主之位,也该还给你了。七日后就是你十八岁生辰,就定在这一日举办继任大典吧。”

    是了,虽然洛方域是现任家主,但并非名正言顺。

    百年来,九州各族之所以以五世家为尊,是因为,他们分别掌管上古女娲补天遗留的金木水火土五行石各一,五行石赋予族人超脱自然的力量和凌驾于众氏族之上的地位,同时指示天赋最强的子弟为继承人。

    洛时宁就是水晶石指示的这一任继承人,那胎记就是每一任家主人选的印记。

    “我知道,你刚回来,诸事不通,如此匆忙让你继任,会有点突然。但我本就不是水晶石认可的继承人,如今岁数也大了,到底有些力不从心。”

    “祖父,您别这么说!这么多年,您为洛家殚精竭虑,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也是真心信服于您。孙儿资历尚浅,不适宜这家主之位。”洛时宁低下头,语气恭顺,言辞恳切。

    “就这么定了!”洛方域似乎很满意洛时宁谦逊的态度,对这恭维的话也很是受用,语气更是添了一丝不容置喙。

    洛时宁见状只得答应下来,又将床边的杯盏递上前去。

    “你离家多年,每月只抄送了族内最重要的几份情报给你,你也未曾有过回信。”洛方域接过茶盏,沉默一瞬,话锋忽转,“如今是如何知道我这病需要梵花做药引?族内何人给你递了消息?”

    洛时宁悬在半空的手微不可察的一滞,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也瞬间僵住。果然,祖父这红脸不过唱了一时,便演不下去了。

    按密报所言,祖父接手家主之位后风生水起,近几年更是将各处城主、首领换了大半,对自己这个少主也少不了猜忌。想必他已然认为,这天赋强弱对家主来说并不重要,那为何又主动要将家主之位归还呢?

    只一瞬,她便调整好表情,唇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连睫毛垂落的弧度都计算的精准,“祖父的康健,自然是比族内事务更重要的大事。递来的信件中不过提了一嘴,我放心不下,特意要了祖父的医案。

    “所幸我身边有得力的医师,见识广泛,瞧出祖父的病结所在,需得梵花入药,我这才让风绵赶忙寻了药引回来。”

    “果真如此!”洛方域突然大笑,摆了摆手,皱纹里却藏着审视,“那实在应该谢谢那位医师。”

    洛时宁附身行礼后退出,转身的瞬间,脸上的笑意如潮水般退去,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

    殿外,洛峯倒是还在,见着洛时宁,起身走近,俯身行了一礼“表妹,刚刚多有得罪,也非我本意,莫要介怀。多年未见,家中亲人对你都颇为想念,特地给你准备了接风宴席。”

    “宴席就不必了,祖父还病着,做晚辈的,可不能只顾自己享乐。”洛时宁站定,自觉好笑,今日这大戏,真是一茬接着一茬,可惜自己没什么兴趣陪他们表演,“还有,按照规矩,你该唤我一声,少主!”

    “表妹何必如此见外,大家都是一家人。”洛峯不以为意。

    洛时宁抬眼望着对方,忍不住弯了唇角,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一家人?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何必惺惺作态。洛峯,你在祖父面前谨小慎微,恭敬孝顺,他病时你却不曾尽心照料,反倒对我出手,难道不是觊觎这家主之位?”

    洛峯闻言,脸色骤变,“你居然…都知道…”他藏在袖中的手不自然地握紧了,“既如此,那也不必假装了。少主?呵,你且看自己配不配得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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