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接下来几日,不出意料,洛时宁依旧没有见到洛绍,乌城的主事们放佛集体失明了一般,对她的到来视若无睹。

    是啊,一个没有内力的少主,说是来历练,实则与放逐无异。

    她倒也不恼,只是将身边的暗卫尽数派出让他们暗中探查洛绍及其子的秘事。自己则趁着凌汛还没正式到来之前摸清河况,每日天不亮就裹着粗布棉衣,踩着薄冰来到河道边,记录冰凌的厚度与走势,开辟分流。

    乌城的初春依旧严寒,河面刚有解封迹象,行船早已断绝。百姓们不得不自发组织起来,凿冰捕鱼、疏浚河道,勉强维持生计。洛时宁混迹其中,反倒成了最扎眼的一个。

    第三日清晨,她正蹲在岸边测量冰层厚度,忽然被人拽住了衣袖。

    “哎哎哎?小姑娘,从前怎么没见过你呀?”一位满脸皱纹的老渔翁眯着眼打量她,“哪家的娃娃?这冰天雪地的,可别冻坏了!”

    “啊!大爷!我是随亲戚从外乡来的,谁知赶上冰封,闲着也是闲着,就看着能帮着做点什么。”洛时宁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露出个憨厚的笑容,自然是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旁边正在捞鱼的大娘闻言抬头,叹了口气,“哟,姑娘!怎么想不开来咱这鬼地方?很快就是汛期,按今年这冰凌,还不知道要淹多少田地呢!”

    “大娘,我们这不也是到了才知道嘛!”她顺手帮大娘接过手中的篓筐,里面只有零星几条瘦小的鲫鱼,“这汛灾是每年都有嘛?也没人管管?”

    “管?哼!谁管!”

    “轰——”

    大娘话音未落,一声巨响从上游传来,震得冰面都在颤动。洛时宁猛地抬头,只见不远处河心的冰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裂开,蛛网般的裂纹迅速向四周蔓延。

    “不好!冰崩了!”老渔翁脸色骤变,“快跑!”

    霎那间,人群炸开了锅,百姓们像受惊的羊群般四散奔逃。

    “爹爹!爹爹!”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娃娃突然挣脱母亲的手,跌跌撞撞地向河面跑去,边哭边喊。洛时宁心头猛地一紧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去,将横冲直撞的小女孩抱起,递给吓呆的母亲。

    她顺着女娃娃颤抖的指尖望去,只见一个壮年渔夫避闪不及,被一块浮冰带进河中,正在冰河里拼命挣扎。他的棉服吸饱了冰水,像铁块一样拖着他往下沉。附近的同伴想要施救,却被接二连三崩裂的浮冰逼的自顾不暇。

    女娃娃使劲挣扎,想要去救河水中的爹爹,她的母亲也掩面哭泣,跪坐在岸边,绝望地呢喃,“救救我相公…救救阿泽…”眼看着名叫阿泽的男子脑袋已经快要被浮冰完全盖住,只剩一只青紫的手还在无力的拍打着河面。

    “风浅!救人!”

    一声厉喝撕破了混乱的喧嚣。

    暗处的身影应声而动,风浅如离弦之箭般掠出。他足尖轻点浮冰,每一脚都精准的落在尚未破裂的冰面上,身形快得几乎拉出残影。

    就在阿泽即将沉没的刹那,风浅的鞭子凌空而至,精准的缠住了他的手腕,带起他向岸边移动。岸边的同伴见状也赶忙上前接应,递出一支长杆,男子奋力伸手抓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上游的冰层突然发出更剧烈的爆裂声。厚重的冰面如同破碎的琉璃般整体塌陷,河水裹挟尖锐冰凌,咆哮着朝二人扑来。

    “小心!”风浅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声,整个人就失去平衡,跌入水中。阿泽的身影像片枯叶一样被卷入河心,时隐时现,破碎的棉服被冰凌撕碎,暗红的血渍在浪中晕开。

    岸上顿时大乱。“竹竿!快炸住竹竿!”领头的壮汉刚吼完,就反被反卷的浪头拍倒在岸边,竹竿也脱手而去,在激流中打着旋儿消失不见。

    洛时宁瞳孔皱缩,来不及思考,箭步上前。短刃出鞘的瞬间,刀光划过掌心,殷红的血珠瞬间连成一线坠入河中。“以血为引,以冰为媒!”她单手结印,朱唇轻启间吐出句句咒言,染血的手掌重重拍向冰面,五道血痕竟如活物一般在河面下急速蔓延。

    “定!”

    随着这声清叱,翻涌的河面竟如被无形大手抚平般渐渐静止。鲜血中冰水中晕开阵阵纹路,所过之处激流退避,伏冰沉降。

    风浅趁机抓住阿泽衣领,却发现对方面色青紫。“他快不行了!”风浅的呼喊带着水汽的颤音,同时拽住阿泽奋力游向岸边。

    季泫赶到时,正看见洛时宁踉跄着后退半步。少女原本红润的面容此刻变得惨淡,垂落的指尖不住颤抖,在冰面上滴落点点鲜血。他心头一紧,急忙揽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从药箱中取出金创药。

    “胡闹!”季泫厉声喝道,手上的动作却轻柔至极。雪白药粉敷上伤口时,洛时宁疼得倒抽冷气,却仍固执地推他,“先救…那个渔夫…”

    “知道了!你别动!”季泫将她安置在岸边的青石上,转头对匆匆赶来的风绵说:“快给少主服用流光丸止血。”

    风绵跌跌撞撞跑来,见到自家少主这幅模样,急的几乎要哭出声来,赶忙拿出药瓶,取出药丸喂洛时宁服下。

    “少主?!她是少主?!”人群中突然爆发惊呼。

    老渔翁手中的渔网陡然落地,浑浊的双眼瞪得滚圆。方才同他们闲话家常的少女,竟然就是这几日大家议论纷纷的少主!

    老渔翁不自主地扑通跪倒,围在前面的人群接连伏地,此起彼伏地叩拜。

    唯有一人例外,便是阿泽的妻子,这个平时见着东家都只会唯唯诺诺的妇人。

    她一直笔挺地站着,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直直地盯着季泫将三根银针插入丈夫的眉心。直到看见丈夫渐渐起伏的胸口,随后吐出一大口河水,嘴唇也一点点恢复血色。

    季泫拔出银针,又从药箱里翻找出纸笔:“命是保住了,还需静养,按照方子抓药,切忌辛劳。”

    妇人听罢,才慢慢缓过神来,转身朝向洛时宁。

    洛时宁望着她哭得猩红的眼眶,只觉得一颗大石压在心头,喘不过气来。

    “少主?”这两个字在她的舌尖滚了滚,突然变成一声惨笑。

    “我确实很感激您救了阿泽…但是,您知道吗?去年腊月十八,上游决堤,我公爹就是这么没的,捞上来时,他手里还紧攥着一角渔网。”

    “前年是街角凤姨的大儿,大前年是我堂婶的表弟…”妇人的声音突然拔高“您金枝玉叶的身子,当然不知道,开春的冰凌子能扎穿人的肚肠!”她突然抓起一把染血的碎冰砸在洛时宁脚边,“洛绍这么多年,何曾管过我们的死活。那您这个少主又在何处呢?这少主之位,您当真配得上吗?!”

    一旁跪着的大娘起初还拽着女子的衣角,试图阻止她,可听到后面,悄悄放下了拉人的手,只忍不住得默契眼泪。周围的百姓,或叹息,或愤恨,更有甚者,拿起脚边的石头竹筐砸向洛时宁,全然忘了方才是谁耗尽精血平复汛情,对着她指指点点起来。

    风绵心疼自家少主,气得浑身发抖,抢先开口道:“你们这些人懂什么!少主才不是这样的人!她…”

    “够了!大家信不过少主,难道也不能给我几分薄面吗?”季泫快步上前,宽大的衣袖将洛时宁护在身后

    此话一出,人群终于安静下来,大家虽然激愤,但是这几日大半百姓都受了季泫义诊的恩惠。有人羞愧地低下头,有人悄悄扔掉了手中的石头。

    季泫转身时,看见洛时宁额角的伤口正渗着血珠,在她苍白的脸上格外刺目。她眼眶泛红,却倔强地抿着嘴唇。季泫心头一痛,抬手轻轻拂去她发间之前留下的水珠,温声道:“这里交给我,你先回去。”

    “我没事。”洛时宁摇摇头。她突然提高声量,“我身为少主,爱护百姓,监察民意本就是分内之事。如今乌城这形势,是我失职!半月,我以半月为期,定为大家解决此事!”说完,她挺直脊背转身离去,只留下三两侍卫维持秩序。

    洛时宁勒马停在洛氏城主府邸前,手中紧握的长剑泛着冷光,她眯起眼望着那紧闭的墨色大门,鎏金兽首门环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睛发疼。

    “砸!”

    身后侍卫刚要动作,大门却“吱吖”一声洞开。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出来,对着洛时宁恭敬一礼:“少…少主这是…?”

    “让洛绍滚出来见我!”洛时宁翻身下马,剑鞘在地上磕出一声闷响。

    小厮赔着笑:“这…城主他…不在家,少主要不…改日?”

    洛时宁忍着怒气,“我说了,不与奴才废话!”语毕,再未看那小厮一眼,拔剑便闯入府内。

    踏入门厅时,檀木香混着茶气悠然飘来。洛鹤宇、洛鹤诚两兄弟端坐在主位,一个执卷,一个品茗,见她进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呦,少主今日好大的火气。”洛鹤宇慢条斯理地合上书卷,“今日登府可有要事?也不提起知会一声,倒让我和二弟毫无准备啊。”

    “砰!”剑风扫过,案几上的青瓷茶具应声碎裂。洛鹤诚手中的茶盏“咔嚓”裂开一道缝茶水顺着指缝滴在锦袍上。

    洛时宁剑尖点地,一字一顿:“做什么?今日邬河崩溃,险些淹死百姓,你们倒是充耳不闻,在这煮茶论道!听闻这事年年发生,我倒是想来问问洛绍,这城主当的可还称心!”

    洛鹤诚慢条斯理地放下破裂的茶盏,指尖在衣襟上轻轻一掸。水珠竟如琉璃般凝固,叮叮当当滚落在地。他抬眸时,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少主今日大动干戈,就为了这等小事?”他唇角微扬,语气轻慢,“父亲常年不府中,我们也不知道他现今在何处。城中上下事务皆由我和长兄操持,商船往来、赋税收缴、城防调度,哪一样不比几个贱民的性命要紧?”

    “少主也知道,乌城地势特殊,水患自古有之。难道要我们兄弟二人日日守在河岸,一个个把那些不长眼的百姓捞上来?”他低声一笑,“少主若真这般体恤民情,不如亲自去填河?以少主的水系天赋,应该易如反掌才对。”

    洛鹤宇适时接话,语气温和却暗藏锋芒:“二弟说话直了些,但道理不假。少主久未着手家中事宜,怕是不了解治理一城的难处。今日又擅闯府邸,若是事情未解决,又伤了我们与主家的和气,不知…可曾想过如何向家主交代?”

新书推荐: 仙尊死后白麒麟她开窍了 王妃多福 系统是续命的最大阻碍 能力是催眠app 在六零吃喝看戏的日子 我靠代购做首富[七零] 净晦 被病娇小狗缠上了(穿书) 大佬马甲要掉了 算命,但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