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绵绵的雾气蒸腾直上，好像炉子自动吹出来的棉花糖，非常饱满梦幻。
罗鸶哇了一声，昏迷前的记忆涌入脑海，顿时僵住了动作。
……她死了吗？
“……”
她突然捂住右手手腕。手指紧紧贴着皮肤，眉头拧着，一颗心敲起鼓点，时而升天时而沉到谷底。
福大命大、福大命大……随着指尖后移，青雾线条慢慢露出来。
命线长长了一小截！罗鸶霎时感动得眼泪汪汪，她还活着！
跟尊者来修界果然是个正确的决定。
她开心得仿佛要飞起来，趟水走了几步，发现了另一个人——甄吾玉。
他闭着眼似乎没醒，一身白色统服都湿透，削肩窄腰，隐隐透出腹肌的轮廓。
罗鸶后知后觉开始愧疚。都怪她，甄兄本来不想去弟子典礼，如果不是为了送她去，他也不会被波及。
也不知道甄兄伤势怎么样……她想查看伤情，头探过去，从白璧无瑕的面庞到水珠聚集的锁骨，再到衣领之下……
甄吾玉无声睁眼。
“看够了吗？”
罗鸶猛然缩头：“甄、甄兄，你醒啦？”
甄兄？甄吾玉盯着罗鸶，瞳中淡淡一点漆色，没有很明显的情绪。
莫名其妙缠上他，紧要关头勒紧他不放，害他中狐原幻真狐火，若无其事唤他甄兄？
旧日仇敌在脑中过了一圈……都是死人。亲友？不对，也杀了。
眉头一点点蹙紧，他习惯性用指骨抵住唇，血色慢慢浮现。
现在杀了她，伪称她重伤不治，死于狐原之手？
“你们醒了？”
池边传来的女声打消了他的想法，甄吾玉甩袖走出去。
此刻暂且放过她，无能之辈，他动动手指便可随时置她于死地。
罗鸶跟着他走上池岸，惊奇地发现身上衣服瞬间干了，再看甄吾玉，不湿身也非常毓秀。
甄兄好养眼。她感叹着，望向叫他们的师姐。
“这里是药峰，你们可以叫我白芜。”
罗鸶乖乖叫了一声：“白芜师姐。”
“嗯。”
白芜灵力化丝为二人探脉，片刻后点头：“无大碍了，你们可自行回去，后三日每日挑个时间来泡药池便可。”
“谢过白师姐。”甄吾玉率先离开。
罗鸶还有事要问。右手腕上的命线只有一小截，证明她依旧活不了多长时间，怎么会无大碍呢？
她举着手：“师姐……”
白芜阻拦住罗鸶将出口的话：“师妹，古峰主的宝物能吊住你的命已属不易，其他连我师尊也无能为力了。”
“噢……古峰主？”
白芜说了事情大概。
狐原大庭广众纵火烧死同门会被废除修为赶出宗，他师尊法峰峰主古辉为了保住他，无奈舍出仅存的至宝救了她。但说救，也只是延命一段时间而已。
罗鸶这次是因祸得福，已经很值得庆幸了，反正有尊者在她还有另一条路，只要打败异界入侵者……
她垂着头往外走，突然被白芜叫住。
“罗师妹。”
罗鸶回头，看见了白芜展开的笑脸。
“我也觉得狐原的红发很酷。”她摇摇手，丢过去一样东西。
罗鸶手忙脚乱接住，发现是一罐万能染料，上面写着可以随心情变幻颜色。
真厉害，修界的东西好有趣。
她一扫沮丧情绪，走路脚步都有力起来。
没关系，不就是打败狐原师兄吗？她还有一个月时间呢。
.
没想到还能回来，时蝉眼睛热热的，差点就流出了眼泪。
“虫兄，我活下来了。”她先跟树上白虫打了个招呼，白虫倚着仅剩的山楂壳，没有理人。
“我会买山楂给你吃的。”
罗鸶挥别白虫回屋，高兴地喊：“尊者。”
没有回应，房间空荡荡的，转着圈找都找不到他，不知道去哪里了。倒是四方桌上放着一个陌生的盒子。
应当是尊者的。她走近看，内里是一个黑漆漆缠着几条光带的珠子，看起来深渊厚重而古老，一下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是什么？”
罗鸶伸手去摸，在触碰到的一瞬间，珠子突然飞起来撞进了她体内。
“救命！”预想之中的痛意没有出现，罗鸶捂着肚子一头雾水。
她又叫了几声尊者，天道老头始终没有出现。
当晚担惊受怕地入睡，第二日罗鸶早早就起床。她穿好白色弟子服，去饭堂拿了两个包子，匆匆到了外门学堂。
入门典礼之后就是弟子统课，治伤昏迷不知道浪费了多少时间。罗鸶现在一心想修炼打败狐原，生怕自己落下太多。
学堂内位置基本已经固定了，只剩下最后一排相邻的两个位置没放东西。
罗鸶挑了一个擦干净，也把旁边的桌椅擦得干干净净。耽误了上课的弟子只有她和甄兄，想到能和甄兄当邻桌，她就很开心。
快到上课时间，陆陆续续人到得差不多，没过多久，甄吾玉也到了。
罗鸶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笑脸扬起刚准备挥手招呼，就见他视线一扫，停在了前排一男弟子桌前。
“这位同门，可否换个位置？”
前排视野好又能在代课长老面前刷脸，男弟子当然不愿意：“你有……”病啊。
话没说完，一包灵石落到了他隔壁弟子桌上。
“这位同门，可否换个位置？”
“可以可以，请坐请坐。”
隔壁男弟子抱着灵石非常麻溜地换到了罗鸶邻座。一开始的男弟子没把握住机会，又酸又妒：“不就是有灵石吗！”
“自然不止。”甄吾玉长腿仪态十足地迈过半个位置，无意间泄出的灵气便抵得上男弟子半个月修炼的。
不止是灵石，也不止是实力。男弟子咬牙讪讪缩进角落。
场景从眼中落幕，罗鸶默默安慰自己。坐前排对修行好，甄兄上进，不跟她坐一起是应该的。
仅仅有点失落。她趴在桌子上，到上课前，一个女弟子忽然找了过来。
“请问，我们能换个位置吗？”
“？”罗鸶顺着女弟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她原本的位置是甄兄正后座，前排黄金座位。
她慢慢睁大眼：“你要和我换位置吗？”在最后一排哎。
女弟子和隔壁男弟子相视一笑，露出了羞涩的神情：“嗯，我想跟你换。”
“……”罗鸶脸上也爬上了笑容，甄兄果然就是她的幸运星！从替她打听狐原到送她去弟子典礼再到换座位，每一次都在帮她。
以后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甄兄。
罗鸶带着东西搬到甄吾玉后座，没来得及打招呼，长老按时进了课堂。
代课长老是法峰黄长老，专教术法。
“先复习一遍转灵术。”
所谓转灵术，就是引气入体之后的修行心法，最基础的法术无论修行那一道都能用得上。
罗鸶没上过之前的课，不知道如何引气入体，只能翻开玉简跟着念，不多久清风阵阵，仿佛有一只手轻柔地抚过她额头。
课堂内的光线刹那明亮很多，罗鸶腹部暖暖的，沉浸在一种很舒服很轻盈的感觉中。
从开始上课到现在不到一刻，这就已经练气一层了？
黄长老擦了擦老眼，方才他进门时看过所有人的修为，最高的是长得最好的男弟子，大部分都处在练气二三层，那个女弟子最差，分明尚未引气……是他看漏了？
一刻钟从凡人到练气一层，不可能。
黄长老喝了口灵茶压惊：“今日要教的法术分别是《催生术》、《火球术》、《墙盾术》……等。”
他催发留影石，各种法术教程缓慢细致。教完各种术法，先让弟子练习。灵性高的很快就学会了，有会一种的有会多种，最多会三种。
甄吾玉个子很高，罗鸶在他背后练习法术，惊奇发现每一种自己都能使出来。
莫非她是天……
“唰”地一声，一根冰刺撞向安全结界，戳破了一个口子。
半数人被震惊，连长老都欣赏地看向甄吾玉：“元婴修士所设结界都能穿破，果然不愧是变异冰灵根。”
罗鸶不明觉厉，还沉浸在自己可能是天才的想法中，颇为激动。
黄长老这时解释道：“灵根以少为优，单灵根拥有者可称天才，变异单灵拥有者世间少有，是天才中的天才。与五行相关的法术只有拥有相应灵根的弟子才能学会，诸位最多只能学会三种术法，是因为我们纳海宗仅招收三灵根以上的弟子，四灵根、五灵根皆被淘汰……”
罗鸶手一歪，不小心用水刀切下了甄吾玉的一截头发。于是两手交叉，飞快缩起来。
见甄兄没发现，她吁出一口气。
对不起甄兄了。罗鸶左看右看，没人关注她，大约是没看见她使了全部法术。
幸好。她想起来，入宗测灵根时是尊者作弊使测灵石显示了单土灵根。而她自己，原来是个五灵根的废柴。
天、塌、了！一月后的弟子大比还能有点希望吗？
罗鸶难过地挨过上午的法术课，去饭堂吃过饭，就要回来上下午的理论课。
理论课主要是讲各种法诀法势的来源和区别，跟历史课一样上得人昏昏欲睡。身为废柴需要更努力，罗鸶为了清醒听课，不停地运转转灵术，隔一段时间就会特别振奋。一堂课下来，感觉精神得能通宵三天。
课堂末尾，长老提到了弟子大比。
弟子入门一月的弟子大比专为新弟子开设，主要目的就是选拔出天赋、心性、悟性皆不错的弟子，供峰主长老收徒。
比赛有两种模式。一是抽签对战一轮一轮比试，二是挑战制。新弟子可直接挑战名单内的师兄师姐，落败者没有名次，获胜者再与轮赛的头名对战，决胜者为第一名。
当然，若挑战制的获胜者不止一名，那获胜者之间也要进行比试。
长老说完，拿出了报名册：“诸位，谁愿意直接挑战师兄师姐？”
要对战狐原，只能选择挑战制。事关寿数，罗鸶很重视，瞬间直起了脊背，但想想自己是个废柴，腰就又弯了下去。
萎靡撑着脸，感慨报名实在太早。一月后的事情为什么不留到发生前几天去做，好给她宽慰自己的时间。
看左右同门，不像她有异议，想必都很有实力。真羡慕。
不知道自己被羡慕的弟子中有一个举起了手：“请问长老，师兄师姐最低修为是？”
“金丹。”
连筑基都没有的弟子没有了一点想法。
片刻之后，甄吾玉自然而不失仪态地站了起来：“长老，名单之内，可有法峰狐原？”
罗鸶被他的动作吸引，仰着头，呆呆地看甄吾玉的后背。啊？甄兄也要对战狐原师兄吗？
长老给出了肯定答案，狐原是上一届弟子，正是这一届弟子的挑战对象。
甄吾玉报了名。罗鸶看着他，心中的不解逐渐化成激流涌荡。甄兄是她的幸运星，有他在，结果一定不会太坏。
她挺着胸膛站了起来：“我也报名。”
声音一出，甄吾玉身形顿住，一团凉气咬在齿中。
罗鸶不小心瞟到了他肩后的缺牙发，心虚起来没有看他。
“长老，我报名。”
理论课的长老同样是法峰长老，觑了一眼她的修为，比头一个报名的男弟子低太多。虽不理解练气五层凑什么热闹，但也记上了她的名字。
“今日课程到此结束，”他提醒众弟子：“三日之后便是弟子大比，诸位私下还需抓紧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