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之死

    从半山腰处一眼望去,长鸿峰被众多山峰簇拥在中间,峦峰叠嶂中拔山而起,直入云霄。

    沈传妙安静的跟在沈清云身后,再往上,山势险峻,沈清云却依然没有御剑而行之意。

    他的神情庄重肃穆,沈传妙跟在后方也只得随之艰难前行,但她心中已隐隐有了些预感。

    越行最高山路越是陡峭,就这样一路前行。直至沈清云停下身来,沈传妙也随之停下脚步,仔细观察着眼前之景。

    云雾缭绕的山峰上有一处人工开凿的平地,似是只是单纯依靠长剑而铸,山石的平地上的剑痕并未随着时间而痕迹褪去,隐隐还能感知到那凌冽的剑意。

    而中心处,俨然立着一座墓碑。

    沈清云的手抚摸着碑文上铭刻的文字,眼神中充满了怀念,“这是你的父亲,也是......我的兄长。”

    她死死的盯着沈怀安的名字,她知道,她当然知道。

    她甚至知道杀他之人是谁,只因娘亲在大荒时,也死在了同一个人的手上。

    眼前瞬间蒙上了一层雾霭,天地恍然在她眼中巨变,周围的景色也随之变化。

    散不尽的怨气凝聚成阴霭的云层,常年漂浮在天际之上,遮挡的密不透风,不容多一丝一毫的阳光撒下。

    魔道修士所在的大荒之地常年都是这样的一副天色,那是个很寻常的日子,十岁的她穿着便于行动的红色窄袖长裙,身上的血腥气还未散尽,乖乖的等着娘亲回来。

    骤然,心中却升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恐惧,足以撼动天地的灵力在空气中肆无忌惮的游走,令方圆十里之内的魔道修士头皮发麻,铺天盖地的威压追赶着前方离得越来越近的娘亲而来。

    她怔怔的站在那,一时间,竟然被震慑的毫无动作。

    直到娘亲一把抓过她,将长剑横于她的颈前,“别动!”二字骤然在耳边响起。

    她不理解,一向对她疼爱有加的娘亲为何突然刀剑相向。

    背脊上却传来娘亲手指的划动,她努力辨认着。

    活下去?为何娘亲要写这样的话语?她心中隐约有了些预感,红着双眼,眼泪迅速在眼眶累积。

    颈部蓦然传来的疼痛,却让她下意识向后仰头,望向一袭白衣的来者。

    仙风道骨的尊者一副青年模样,意气风发。他手中的长剑直指两人,轻蔑的语气带着嗤笑:“何必无畏挣扎。”

    魔界的修士向来狠辣,用凡人精血以助修行的邪修并不少,更甚者甚至以修士精血为食增进修为。

    他只平静的望着沈传妙被抓这一幕。

    “你不会以为区区一个凡人小孩的性命便能威胁到我吧?”他漫不经心的开口,“历年来,被掠走的小孩数不胜数,若是个个都要救,我还有时间除魔卫道吗?”

    他的眼神轻慢扫过一副快要哭出声的小孩。

    真是懦弱,这种废物死了便死了。

    随后继续开口:“未曾想到,除魔这一趟竟遇上了你。你的道侣沈怀安曾死于我的剑下,你再死于我手,倒算得上是同命鸳鸯,且安心去吧!”

    他话音刚落,沈传妙只感觉喉部被毫不犹豫的划破,她被娘亲随意的丢在地上,呼吸间喉管传来的哮鸣音如同破旧的风箱。

    有鲜血顺着表层被划破的皮肤流淌,却是并不足以致命的伤口。

    她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迅速转身逃走的娘亲,却见到了令她铭记至今的一幕,娘亲被一剑穿透了胸膛。宛如折断的枝桠,蓦然坠落在地。

    也是那一瞬,被魔力制住的身躯失去了刹那间失去了禁锢。

    她颤抖着爬起身来时,那人已经离开。

    强大的尊者携风而去,潇洒至极,从头到尾,眼神都并未认真的落在沈传妙的身上。

    蝼蚁而已,有什么引他注释的必要呢?

    泪水不禁糊满了全脸,她奔跑着朝着娘亲坠落的方向而去。

    快点!自己得再快一点!

    娘亲也许还有救!

    急切的奔跑导致最后踉跄的倒在娘亲的身旁,她捂着娘亲不停喷涌着鲜血的伤口,娘亲死亡的恐惧感占据了整个胸腔,她害怕的有些发抖。

    她清晰的感知到娘亲的生机在渐渐微弱,她甚至顾不上自己的伤口,储物袋中的伤药被她一股脑的倒入娘亲口中。

    元婴破碎的秦苏苏努力睁着眼看着试图想要挽救她的女儿,想向往日那样安慰她,摸一摸她的头,却发现自己用尽全力也抬不起手。

    她依依不舍的看着女儿,勉力开口:“妙......妙妙……”

    虚弱至极的声音被风传到沈传妙的耳边,她亲眼看着娘亲的目光定格在那一瞬,带着对她的无尽不舍。

    她忍不住嚎啕出声,胸口像是被沉重的挤压到不能呼吸,眼泪已经迷蒙了视线,破开的嗓子只能发出“咿嗬”的声音。

    她就跪坐在那里,送走了逝去的母亲,此后,天地间仿佛只留独她一人。

    不知哭了多久,肿胀的眼眶已经落不出泪滴,悲伤到最后,眼中竟只剩下麻木的哀悸。

    她缓缓合上娘亲的双眸,随着主人破碎的元婴消散,那具身躯也渐渐的变为一副老妪的模样,再也看不出昨日的美丽鲜活。

    逝者已矣。

    随后在大荒的二十年,再无人庇护她。

    随着一声轻叹思绪被拉回如今的,除了沈清云,还有沈传妙。

    她郑重的对着墓碑行祭拜之礼,对于弑父仇人的恨意被很好的隐藏在垂下的眼眸中,而后转变了称呼:“二叔带我来此,是为了祭拜爹吗?”

    沈清云却未答。

    他的目光游离,显然已陷入回忆中,开口时,语气带着无尽的感慨:“我和大哥少时顽劣,离家出走拜入常衡山。”

    “那时我们年少结丹,意气风发,下山时还戏言誓要拿下仙门大比的第一。”

    “但那一届,却恰巧出了个万年难遇的惊世之才。”

    沈清云念出那个名字的声音放的很轻,但修行之人向来五感俱佳。

    “燕浃云。”

    声音清晰可闻的在沈传妙耳边响起。

    这个名字,光是听上一句就已经叫她胸腔中恨意翻涌。

    她死命压着自己的情绪,不露半分痕迹。

    燕浃云有一剑“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

    曾以此一剑在尧山与大荒斩万千妖魔,剑意既出似绵延流云飘荡万里,无人敢直视其锋芒。也因此得名流云剑尊。

    而他,也正是她的仇人。

    沈清云喟叹:“那一届的燕浃云压的众仙门精英黯然失色,偏又行事乖张,言语肆意。几乎成了那届仙门大比中众人的心魔。”

    “后来呢?”

    沈清云闻声看向沈传妙,那是大哥的骨血,也是他的小侄女。

    也是活着的,平平安安的沈传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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