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大哥回宗门后便生了心魔，修为再无寸进。”
沈清云观察着沈传妙的神色，望向自己的那双眼睛清澈澄净的宛如深湖，探不出情绪。
他继续开口:“那一届仙门大比后的第三十二年，恰逢尧山，大荒与仙门交界之处，神剑出世，致使三方大乱。我与大哥跟着同门们一同下了山，在三方交界的战场上，燕浃云……一剑便斩万千妖魔，但那时太乱了，那处除了夺宝之人，还有些许凡人。他的一招流云剑云如雾起，笼罩万里，除了妖魔，那些凡人也死在了他的流云剑意之下。”
沈清云继续感叹道:“他的天赋确实世间罕见，也正是那一战，他有了流云剑尊的称号。”
他的语气接着却猛然冷了下来:“也正是那时，有同门前去找他理论，皆被他以一剑镇压。大哥也在其中，于是他的心魔……便更深了。”
沈传妙安静地看着那座墓碑，叩拜再起身，不置一词。
在她从头至尾未曾改变过的沉静眼神中，沈清云努力辨别着她是否相信了自己的话。
“小叔怎么这样看我？”
沈传妙却突然笑语晏晏的开口，她侧头对上沈清云的目光。
沈清云嘴里的话骤然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流畅的随着脑海中编织的话语脱口而出。
“那时的大哥终日为心魔所困，直到遇到你的娘亲……”
听着这话的沈传妙的眉目低垂，沈清云心中突然就生出些紧张。
“嫂夫人诞下你不久后，你们二人却被大荒之人掳掠走，大哥为救人孤身入大荒，后来他们双双死于除魔卫道，只剩你不知所踪……”
“放心吧，小叔。”沈传妙抬起头来笑盈盈的盯着沈清云的眼睛。
她一字一句继续开口说道:“我可是惜命的紧，必不会步爹娘的后尘。”
沈清云心中一松。
“下山后途径谌城时，也去看看你的族人吧。”
自家小叔递来的那块令牌通体雪白，徽样别致，如同铭刻的法阵一般，隐隐有灵力流转的痕迹。
“他们尚不知你已被我找回，如今还在寻你。我会告知家中，你曾流落魔界的经历也不要再提起，随便编个理由糊弄过去。”
“好。”沈传妙坦然应下。
山峰上的寒风吹散流云，也将两人的衣袍吹的猎猎作响。
他叹息道:“随你师兄下山去吧。”
风声将沈清云的话语送至她的耳边，沈传妙看着陷入怀念之情中沈清云，没再打扰他，转头下了山。
朝云出岫，旭日东升。
御剑穿过群山绵延，护宗大阵的阵法边缘，山门前已有几人在等待。
“听闻这次领头的师姐也是正清山下来的，”开口的少年看了眼身旁身姿端正的俊美少年，撇了撇嘴，继续说道:“说不定啊，就和幸景明这样的小古板一模一样！”
旁边的少女撞了撞他的胳膊:“你少说两句吧！”
随之目光望向姗姗来迟的顾寒因与沈传妙两人，继续开口道:“顾师兄！这位就是正清山的沈师姐吧？”
少女的声音脆如银铃，她指着自己继续开口:“沈师姐，我叫舒玉。”抬起的手方向一换，又再次开口:“话多的这位师弟是萧晨，话少的那位师弟是幸景明。”
幸景明对上沈传妙的目光，那张冷淡的脸瞬间舒展开来，昳丽的眉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目光里像是带着某种期待，却又十分含蓄，他颔首微微露出笑意:“许久不见，师姐，你还……记得我吗？”
沈传妙看着如今举手投足间端方君子般的幸景明，想起两人在正清山一别后似乎已约有十三年再未见过，也笑着回道:“正清山一别，确实许久未见了，师弟。”
听到这话，幸景明眉目间的笑意更深了些。
沈传妙第二次再在正清山上看见幸景明时，就觉得这是块修魔的好料子。
聪明的一点也不似二叔和师兄那样死板。
他是因未断凡尘，徒造杀孽进的正清山。
父母早逝，由兄长抚养长大的幸景明，自上常衡山后，家书从未间断过。后有一月，家书迟迟未至，他便悄悄溜下了山，却得知自己兄长一家惨遭欺辱灭门，于是愤而上门报仇。
这也是他和沈传妙两人醉酒后吐露的心声。
落霞遍天里，山间晚风拂过靠坐在一起各自提着酒壶的两人。
看着他眼中的狠厉不甘，沈传妙有些疑惑的问道:“你只杀了他一人？”
沈传妙再一次感慨自己进正请山确实不冤，像幸景明这样的怨憎分明之人，都未曾屠戮仇人全家，居然也值得放进正清山反省。
醉意让他目光迷离，他看着沈传妙，那双波光潋滟的双眼中带着无助。
幸景明缓缓开口，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沈传妙:“可杀他尚且算是报仇雪恨，若是祸及全家，又以何理由？”
沈传妙当时不过随口一句:“这世间诸多意外，什么不能算作理由呢？”
那场天南地北的夜谈直至坠月收光后，朝霞映山，才匆匆散场。
年岁相近，两人平日里最多的交际，便是也刚入正清山不久的沈传妙拽着幸景明一同挨个找正清山里前辈的茬。
毕竟剑修们最爱做的事，就是越级挑战。
但幸景明进正清山反省不过三年，就被他的师兄接了出去。
第二次沈传妙再在正清山看见幸景明时，也是三年之后。
因妖灵作祟，他对仇人一家有故意见死不救之嫌再次进山反省，这次一留，就是七年。
“师姐也觉得我做的不对吗？”
沈传妙心知肚明他在意指什么，摇头道:“我倒是还挺欣赏你的。”
多好的修魔的苗子啊！举一反三，要放在大荒，自己铁定得收他当魔使！真是可惜了。
顾寒因见两人交谈之间话语熟稔，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妹与幸师弟相熟？”
却被萧晨插话回道:“他们都曾在正清山上待过，相熟不是很正常吗？”
沈传妙眉目带笑，微微点头，算是认下了这个回答。
顾寒因心中却快速闪过师妹曾对自己做的那些荒唐事。
他望着沈传妙笑吟吟的侧脸。
师妹她？也会那样对幸师弟吗？心中压不下的涩意让舌尖也有些微微泛苦。
面上却并不显露一丝一毫。
被法阵灵力滋润的宗门地界内，秋季里也是郁郁葱葱一片，翠林相连，生意盎然。
再往前是枯黄的平原连着山丘绿林，御剑千里之后，才有凡人村庄出没。
萧晨期待的望向前方:“我已经快要迫不及待了！我们现在下山吧？”
坦然作为领头人御剑行于最前方的沈传妙，带着几人踏上了前往这一届仙门大比的举行之地，凌霄宗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