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究竟是谁要顶着太阳站一天呀！

    哦……

    是我！

    九月的阳光像融化的蜜糖，黏稠地倾泻在军训场上，将迷彩方阵镀上一层金边。

    陆敏君站在第三排中央，纤细的身形被宽大的作训服包裹，却掩不住天生的好比例。

    她微微低头时，帽檐的阴影落在鼻梁上，衬得皮肤如白瓷般细腻。一缕不听话的黑发从帽子里溜出来，贴在她汗湿的颈侧，像宣纸上晕开的墨痕。

    斜后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林航——那个总被教官点名的男生又在偷吃零食。他比周围男生高出小半个头，迷彩服随意地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阳光穿过树叶间隙，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嘴角永远噙着若有若无的笑。

    "第三排第五名！出列！"

    林航踢着正步走出来时，作训裤口袋里掉出几颗彩虹糖，滚落在陆敏君脚边。

    她低头看了看，没动。阳光照在她低垂的睫毛上，在脸颊投下两把小扇子似的阴影。

    "内务检查不合格还敢偷懒？"教官的吼声惊飞了梧桐树上的麻雀。

    当林航从口袋里掏出第三包辣条时，全连哄笑中，陆敏君只是轻轻把滚落脚边的糖果往他方向踢了踢。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林航注意到了她——那个安静得像幅水墨画的女生。

    "你！"教官突然指向陆敏君，"跨立。"

    她出列时像株挺拔的白杨，迷彩服下隐约可见纤细的腰线。双手背在身后的姿势恰好构成完美的黄金分割，阳光在她身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光。林航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着的计算器手表，和他的是同款。

    暴雨突至时，陆敏君正独自在梧桐树下核对体检表。雨点砸在纸面上，墨迹晕染成模糊的拓扑图形。

    她刚把资料塞进防水文件夹，头顶突然出现一片干燥的阴影。

    "计算器同款。"林航晃了晃手腕，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他撑着一把深蓝色格子伞，伞面绘着星空图案，雨水顺着星座连线流淌。

    陆敏君抬头时，一滴水珠正巧从她睫毛上坠落，像颗晶莹的露珠。

    "要送你回连队吗？"林航问。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格外清朗，眼睛在阴雨天里依然明亮如星。

    陆敏君摇头，指指不远处的图书馆："我去那边。"她说话时，雨滴落在她唇上，像沾了晨露的花瓣。

    "巧了，我也去经济系资料室。"林航笑着把伞往她那边倾斜，"听说数院最近在搞代数几何展？"

    雨幕中，两个身影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林航忽然从口袋里掏出颗薄荷糖："补充点能量？"

    糖纸在雨中泛着微光，上面印着的傅里叶变换公式让陆敏君微微一怔。她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接过。

    这不会是刚才踢过的那颗糖吧？

    指尖相触的瞬间，林航注意到她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节处有一道淡淡的墨水印。

    远处的军训口号声渐渐模糊，梧桐叶上的雨滴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在这片迷彩的海洋里，他们像两个偶然相遇的星体，正沿着既定的轨道缓缓靠近。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当陆敏君和林航走到图书馆门口时，雨已经停了，只剩下屋檐滴水的声音，像某种奇特的节拍器。

    "谢谢。"陆敏君轻声说，目光落在林航湿了一半的肩膀上。他的衬衫被雨水浸透，隐约透出锁骨的轮廓。

    "不客气。"林航晃了晃伞，水珠四溅，"反正顺路。"

    图书馆的玻璃门映出两人的身影——一个挺拔清冷，一个散漫不羁。陆敏君注意到林航的迷彩裤脚还卷着，露出脚踝处一个小小的纹身：一个数学符号∞，线条简洁干净。

    "你也喜欢数学？"她脱口而出，随即有些后悔。

    林航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脚踝，笑了："这是去年喝醉后的产物。不过..."他顿了顿，"我确实选修了数理经济学。"

    陆敏君点点头，没再说话。她转身走向电梯，却在按键前犹豫了一下。林航站在她身后半米处，薄荷糖的清凉气息若有若无地飘过来。

    电梯门开了，里面空无一人。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狭小的空间里只有电梯运转的嗡嗡声。陆敏君盯着楼层按钮，突然发现林航按的是五楼——数学文献区。

    "你去数学区？"她忍不住问。

    "嗯。"林航靠在电梯墙上，"想找点代数几何的资料。"

    电梯停在三楼，陆敏君走出去前，鬼使神差地说："五楼的文献比较难懂，如果你需要..."

    "需要什么？"林航眼睛一亮。

    陆敏君抿了抿唇："...可以来三楼A区找我。我经常在那里自习。"

    说完这句话，她快步走出电梯，感觉耳根发烫。身后传来林航带笑的声音："知道了，蘑菇同学。"

    三楼的A区是数学系的专属自习区，靠窗的位置能看到校园的人工湖。陆敏君坐在惯常的位置上，面前摊开的《代数拓扑》已经翻到了第七章。但今天，那些熟悉的公式却怎么也进不了脑子。

    她的余光总是不自觉地瞥向电梯口。

    下午四点，当阳光斜斜地照进窗户时，林航终于出现了。他手里抱着三本厚厚的英文专著，胳膊下还夹着一个笔记本。

    "介意我坐这里吗？"他指着陆敏君对面的空位。

    陆敏君抬头，发现林航换了一件干净的黑色T恤，头发还有些湿，可能是刚洗过。他身上的薄荷香气被阳光晒得暖暖的，混合着一丝淡淡的洗衣液味道。

    "随便。"她低头继续看书，却听到林航轻笑了一声。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两人各自安静地学习。陆敏君偶尔抬头，会看到林航皱着眉头在纸上写写画画，有时还会咬着笔帽发呆。

    他的草稿纸上画满了各种图表和公式，偶尔还会出现一些奇怪的符号，像是自创的标记法。

    五点半，陆敏君开始收拾书包，发现林航正盯着她的电子手表看。

    "这个型号很少见。"他说，"带编程功能的。"

    陆敏君下意识摸了摸表带："嗯，可以储存一些常用公式。"

    "我能看看吗？"

    这个请求有些突兀，但林航的眼神出奇地认真。陆敏君犹豫了一下，解下手表递给他。

    林航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他熟练地按了几个键，调出编程界面："你也用这个存储证明思路？"

    陆敏君点点头。她没想到林航会这么了解功能。

    "看这个。"林航突然把屏幕转向她，"我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函数图像，陆敏君凑近看，发现是心形线方程。

    "这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存的。"林航笑着说，"这是出厂自带的演示程序。不过..."他眨眨眼，"挺应景的，不是吗？"

    陆敏君夺回手表，耳根发烫："无聊。"

    林航大笑起来，声音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格外响亮，引来管理员警告的目光。他赶紧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压低声音说："抱歉，我请你吃晚饭赔罪？食堂新开了牛肉面窗口。"

    "不用了。"陆敏君把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

    "那明天早上军训见。"林航也不勉强，"记得带伞，天气预报说明天还有雨。"

    陆敏君想说自己看了更精确的气象数据，明天降雨概率只有30%。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的书。"她指着林航忘在桌上的《代数几何导论》。

    林航接过书，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那一瞬间的触感像静电，让陆敏君迅速缩回了手。

    "明天见，蘑菇同学。"林航挥了挥书，转身走向电梯。

    陆敏君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门后。窗外，夕阳把人工湖染成了橘红色，像一道无限延伸的渐近线。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心形线的方程还停留在屏幕上。犹豫了几秒，她最终没有删除它。

    第二天军训时，林航果然又迟到了。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操场，迷彩服穿得歪歪扭扭，但腰带却意外地系得很标准。

    "报告教官！"他立正站好，"我去帮同学修电脑了。"

    教官冷笑："什么电脑要修到军训开始？"

    "数学系的电脑。"林航一本正经，"系统崩溃了，正在解一个非线性偏微分方程。"

    队伍里爆发出一阵笑声。陆敏君站在女生排里，看到林航朝她这个方向眨了眨眼。阳光照在他的睫毛上，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

    教官罚林航做二十个俯卧撑。他做得很标准，背部的肌肉线条透过迷彩服若隐若现。做完后，他脸不红气不喘地归队，正好站在陆敏君的斜后方。

    休息时，陆敏君感觉有人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她转头，看到林航递过来一瓶冰镇矿泉水，瓶身上凝结的水珠正顺着他的手指滑落。

    "补充水分，蘑菇同学。"他说，"今天气温28.5摄氏度，相对湿度65%，你的出汗量已经超过了正常值。"

    陆敏君接过水瓶，惊讶地发现他说的数据完全正确。

    "你怎么..."

    "经济系也要学统计学。"林航咧嘴一笑，"而且我今早特意查了气象数据。"

    陆敏君拧开瓶盖，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她突然意识到，这是第一次有人记得她喜欢精确的数据。

    "谢谢。"她说，声音很轻，但林航听到了。他的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是得到了什么珍贵的礼物。

    远处，教官的哨声响起，军训又要开始了。但此刻，陆敏君感觉九月的阳光似乎没有那么灼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