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馆的玻璃穹顶在夜色中泛着幽蓝的光，像一块巨大的、倒扣的星空。陆敏君站在入口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伞柄上的∞符号挂坠——她今天特意带了这把伞。
林航迟到了。他气喘吁吁地跑来时，怀里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纸袋，发梢还滴着水。
"抱歉！"他举起纸袋，"甜品站排队..."
纸袋里是一盒星星形状的棉花糖，每一颗都歪歪扭扭，有几个甚至黏在了一起。林航的耳尖泛红："本来想自己做，但烤箱..."
"又设错时间了？"陆敏君接过盒子，闻到一股焦糖混着草莓香精的味道。
林航挠挠头："其实是被宿管阿姨没收了..."
混沌理论展区的灯光很暗。投影仪在空中勾勒出洛伦兹吸引子的轨迹，像一只振翅的蝴蝶。陆敏君站在说明牌前，镜片上倒映着流动的公式。
"这个系统..."她突然开口，"对初始条件极其敏感。"
林航凑过来，棉花糖的甜味萦绕在两人之间："就像我们？"
"什么？"
"如果军训那天我没选那个树荫..."他的呼吸拂过她耳际，"现在会怎样？"
投影变换，蝴蝶状的光影在他们脸上流转。陆敏君感觉心跳突然错拍，像是被卷入了某个混沌系统。她转身走向下个展区，手腕却被轻轻拉住。
"陆敏君。"林航的声音有些哑，"你看..."
他指向展台触摸屏——不知何时被调成了手写模式，屏幕上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心形函数，旁边写着：
【r=a(1-sinθ)
虽然画得不好看
但想让你知道
我的初始条件里
早就写满了你】
离馆时又下雨了。林航撑开那把缺了伞骨的折叠伞，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右肩。
"你的伞..."陆敏君皱眉。
"但它很幸运啊。"林航笑着晃了晃伞柄，∞符号挂坠在雨中闪着微光，"就像我遇见你。"
陆敏君突然打开自己的伞，举过两人头顶："靠过来。"
林航怔了怔，乖乖贴近。两把伞重叠出一小片无雨的空间，他们的影子在地面上融成一个完整的圆。
"棉花糖..."林航小声说，"好吃吗？"
陆敏君从包里掏出盒子，里面少了两颗星星："太甜了。"
"那下次..."
"下次，"陆敏君打断他，"带我去看你的烤箱。"
雨幕中的路灯突然亮起，照亮林航瞪大的眼睛。他的钥匙串叮当作响，计算器按键在夜色里明明灭灭，像一颗终于找到轨道的小行星。
而在陆敏君的口袋里，那张被雨水打湿的票根背面，不知何时多了一行铅笔字：
【观测者L的补充定理：
当系统出现稳定解时
请勇敢地
吻你的数学家】
天文馆的穹顶暗了下来，星图开始缓缓旋转。林航的袖口蹭到了陆敏君的手背，棉质布料带着洗衣粉的淡香和一丝残留的雨水气息。
"那个..."他小声开口，声音几乎淹没在环绕音响的宇宙背景音里，"北极星的位置是不是错了？"
陆敏君转头看他。投影的星光落在林航脸上，将他镜片后的眼睛映得格外明亮。他的手指正指着天顶某处，指甲修剪得很短，指节处还有未褪尽的墨水印。
"是错了。"她轻声道，"偏了大约3.2度。"
林航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我就说！上周我查了好多资料..."他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笔记，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星体坐标，边缘画着十几个感叹号。
陆敏君接过纸条时，发现背面写着一行小字：【如果指出来会不会显得很爱显摆？】她抿住嘴角，将纸条对折收好："你提前做了功课。"
"因为..."林航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想和你有共同话题。"
环绕音响突然播放到超新星爆发的音效，震得地板微微颤动。林航下意识抓住座椅扶手，手指离陆敏君的只有寸许。投影的光变幻着，将两人交错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个即将相遇的星系。
特展区的互动台前，林航正笨拙地操作着混沌系统模拟器。
"这样对吗？"他调整着参数滑块，屏幕上蝴蝶状的轨迹不断变形。
陆敏君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闻到他发间残留的雨水气息。她伸手点了点屏幕："这里，把雷诺数调到28。"
林航的手抖了一下，数值跳到了27.9。蝴蝶轨迹突然分裂，在屏幕上炸开成一片混沌。
"我、我搞砸了..."
"正好。"陆敏君突然靠近，发丝擦过他的肩膀。她快速输入几个参数，混沌的轨迹突然重组，化作一个完美的心形，"看，这就是奇异吸引子。"
林航屏住呼吸。她的睫毛在屏幕蓝光下像两把小扇子，鼻梁上的小雀斑清晰可见。他注意到她的左手无名指有一道浅浅的笔痕——是昨天帮他改习题时留下的。
"要试试吗？"陆敏君突然转头，差点撞到他的下巴。
林航慌乱后退，撞到了身后的参观者。道歉时，他发现自己的钥匙串不知何时勾住了她的书包带，∞符号挂坠和她的伞绳缠在一起，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天文馆的纪念品商店里，林航对着一排星象仪发呆。
"这个..."他拿起一个月球模型，"是不是很像你上次摔碎的那个烧杯？"
陆敏君正在看星系明信片，闻言抬头："我摔碎烧杯的事你怎么知道？"
"实、实验室的王师兄说的..."林航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说你生气时摔烧杯的样子很..."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很可爱。"
陆敏君抽走他手中的月球模型，发现底座刻着「Pr=1」的字样。
"概率论还没学够？"
"不是概率..."林航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又像被烫到似的松开，"是确定性。就像..."他指向窗外的夜空，"就像我知道天狼星今晚一定会亮起来。"
商店的灯光突然切换成星空模式，无数光点在他们脚下流转。陆敏君看着林航被星光点亮的侧脸，想起他笔记本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公式。此刻他的眼神就像第一次成功解出方程的学生，纯粹而明亮。
"闭馆了。"广播突然响起，打断了星光的流动。
林航如梦初醒，匆忙去柜台结账。陆敏君看见他掏出皱巴巴的纸币——最上面那张还写着「天文馆基金」几个字，明显是从某个存钱罐里特意取出来的。
返程的公交车上，林航坚持让陆敏君坐在靠窗位置。
"你看！"他忽然指着窗外，"是天狼星！"
陆敏君转头时，发梢扫过他的脸颊。林航僵在原地，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柑橘香气。夜风从车窗缝隙钻进来，将他手中的纪念品袋子吹得哗啦作响。
"给。"陆敏君突然递来一张对折的纸条。
林航小心翼翼地展开，是她在纪念品商店拿的星系明信片。背面用她工整的字迹写着：
【观测者L的补充记录：
当系统参数满足以下条件时
1. 透明雨衣
2. 错误星图
3. 缠在一起的∞符号
......
系统将自动收敛于唯一解】
公交车的灯光忽明忽暗，林航的指尖摩挲着那个∞符号。在陆敏君看不见的角度，他在「唯一解」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墨迹晕开在摇晃的车厢里，像一颗刚刚诞生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