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内一团乌烟瘴气,鼓点强烈的DJ音乐隔着墙壁阵阵作响,穿着时尚靓丽的年轻人进进出出,偶尔有一两个客人朝前台投来好奇的目光。
姜有鱼和前台工作人员结了账,从酒吧老板手里接过烂醉如泥的温盛,迎面扑来的酒气瞬间让她萌发了将其丢在大街的想法。
走出酒吧大门,姜有鱼搀着温盛走到街边的长椅,把人放下后掏出手机,正准备尝试联系傅青学姐,另一通电话打了进来,看到通讯备注,姜有鱼咯噔一下,稍稍做了心理建设才接通。
“姜有鱼,你又不告而别!”电话里,男生的语气很差,很容易分辨出他的怒气。
姜有鱼头疼,“阿誉,我是有正经事才急着走的,而且我让玲玲带话了。”
“今天是周五!”周誉生强调。
歪歪斜斜靠坐在长椅上的温盛伸出手拉住她的衣角,低头,额顶抵在她腰间,一抽一抽地在哭诉什么。
姜有鱼垂眸看着他迷醉脆弱的模样,一股自我厌弃的情绪浮上来,心情糟糕透顶,耐心尽失。
“周五怎么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多大个人了,回学校还要我送?”
她的声音裹挟了过激的情绪,想要通过怒吼来发泄胸口那团不可言喻的闷堵,吼完了才猛然清醒。
风声穿过手机与耳畔的缝隙,她顿时感受到了凉意,心乱如麻,偏偏电话那边的人迟迟没有吭声,就在她快经不住懊悔的煎熬时,对方无声挂断电话。
她慌乱地回拨,周誉生没再接她的电话。
算了,这死孩子就是小气,回去再哄。
腰间的桎梏存在感太强,她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温盛,心头没由来的烦躁,指尖飞快敲击着键盘,疯了般联系温盛的家人,傅青学姐还是联系不上,这个点宿舍都关门了,也不好喊温盛的舍友出来抬人。
温昭学长似乎也跟傅青学姐约好了似的,两人的电话都打不通。
姜有鱼又气又急,一拳打在温盛胸口,红着眼眶吼,“你这人怎么比陈向川还无赖?”
温盛反握住她的手腕,抱住她,带着哭腔,无比依恋地恳求,“我会改的,别不要我,别丢下我。”
无论她挣扎得有多厉害,温盛的手臂牢牢地黏在她腰间,不断念叨着求她别走的话语。
“你是不是故意的?”姜有鱼摇晃着醉鬼的肩膀,“你是不是跟傅青他们串通好的,喝醉了来缠我?”
温盛根本听不清她的质问,满身的火气无处发泄,气得姜有鱼直咬牙,却又拿他没办法。
她气鼓鼓地坐下,醉鬼立马打蛇上棍,抱住她,脸埋在她肩头亲昵地蹭来蹭去,脸颊红红的两团,醉了的模样有点憨气,被她气恼地推开后,不厌其烦地贴过来蹭她,颇有些哄她的意思。
反反复复几次,姜有鱼气得笑出声,火气尽数熄灭了,捧住男生的脸,指腹轻轻地摩挲,眼中被柔软填满。
“狗不狗啊你?”姜有鱼捏住男生的脸颊,扯开,笑意里掺了几分无可奈何的苦涩,“我不想伤害你而已。”
任她捧住脸蹂躏了几分钟,温盛忽然握住她作乱的手,身体抽搐两下,扭头就吐了一地。
姜有鱼无语的程度又上升了一层,等他吐完,拍他背部哄道,“乖乖坐着,我去买水。”
便利店就在几十米开外,姜有鱼往返了一趟,不过十来分钟,拎着购物袋回来时,长椅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人醉得半身不遂,必须靠别人搀扶才能直立行走,不可能一个人走掉。
而且,温盛的手机还落在椅子上。
脊背陡然攀上一股寒意。
姜有鱼深深吸一口气,迅速冷静下来,进了长椅附近几家店面询问温盛下落。
连续问了两家才从一个店员口中得到线索。
“那个男孩子啊,刚你前脚才进便利店就有五个男人把他带走了,好像是往西边去了。”
姜有鱼忙不迭地沿着西边的店铺挨个搜,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心脏如同擂鼓般咚咚敲打着她的胸口。
找了许久都没找到人,她急得双眼通红,头晕目眩的感觉逼得她近乎心跳失序。
跑到西街尽头,小巷深处传来打斗的声音。
姜有鱼打开手机录像冲了进去。
没有灯光照亮的小巷潮湿又黑暗,手机电筒的光随着打斗动作晃来晃去,不堪入耳的脏话在巷道里回荡。
砰地一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撞到院墙上,伴随而来的还有两个人的惨叫声。
温盛脸色惨白地靠着墙壁,酒似乎完全醒了,双手拧住两个冲上来打他的混混,脚底将趴在地上惨叫的混混死死踩住,衣服散落了斑斑点点的血痕,头顶的血顺着鬓角滑落,却感觉不到疼,眉眼之间透着凶狠,像是一头被掀起逆鳞的猛兽。
剩下的两个混混见同伴落了下风,抄着手里的棍子没胆子下手,姜有鱼突然闯了进来,两人皆是惊惧,对视了一眼,合力踹开温盛,搀扶着三个同伴逃离现场。
温盛已是强弩之末,被人一踹就倒地,抖着手擦拭嘴角的血,抬头看到姜有鱼,张了张唇想说什么,没能发出声音便晕过去了。
.
温盛进了急救室,姜有鱼实在不安,周转了好几层关系才联系到他爸妈。
温家父母赶到医院时,温盛已经被推进普通病房了,除了脑部受了一棍有些轻微震荡外,身上都是些不打紧的皮外伤,好好养半个月就没事了。
确定温盛性命无忧后,温家人才退出病房,坐在房间外长椅上的姜有鱼起身迎接。
刚站起来,温夫人扬手掴了她一巴掌,红着眼睛指责,“你跟你妈一样,都是狐狸精,把我儿子害成这样,你以后离我儿子远点!”
响亮的巴掌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响亮,姜有鱼偏着头,白皙的脸庞印上五根手指印,她抿住毫无血色的唇,心口止不住抽痛,不仅是因为温夫人尖酸刻薄的警告,还因为她这些日子一直默默承受没有发泄出来的怨愤,她一辈子都要活在母亲的阴影下。
温叔叔让情绪激动的夫人进了病房,语气还算平和地说,“我夫人心疼孩子,言行不当之处还望海涵。”
姜有鱼摇了摇头。
“不过…温盛这孩子和你…”
温叔叔停顿良久,语重心长地开口,“阿昭婚礼那天后我就派人调查了你的底细,小姑娘,你坚强自立,小小年纪就实现了经济自由,确实特别优秀。抛开你父亲不谈,你母亲的名声实在不好,温家人的婚姻不是一个爱字就能决定的,就算阿昭娶青青进门,也是阿昭用了几年的心血才争取来的结果,我想你能理解。”
姜有鱼眨了眨泛酸的眼睛,抬起头来,维持着面上微笑,不卑不亢地与眼前这位文质彬彬的集团老总对视,声线平稳道,“我明白。叔叔,这是我在巷子里录的视频,有一个歹徒的面相被清晰记录了,我没有您的联系方式,就先发给温昭学长了,你们可以交给公安局,需要我作证的话,我会配合的。”
说完,姜有鱼礼貌鞠躬致歉,转身离去。
.
回到公寓,打开灯,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姜有鱼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换好拖鞋走到沙发坐下,拿起手机,点开录制的现场视频,听着里面令人胆战心惊的辱骂声和打骂声,握着手机的力道不自觉加大,捏得指节凸起,血色尽褪。
邻居阿姨的提醒,宋珍珍的粉丝送来的整蛊快递,温盛遇袭,玲玲无故被流氓非礼,还有平常学校里黏在她身上的各色眼神和议论。
视频放完,客厅陷入了空洞的死寂。
姜有鱼渐渐蜷缩成一团,手抱住脑袋,埋头在臂弯间,独自待在寂静的黑夜里,铺天盖地的痛苦和无奈恍若一只无形的手捂住她的咽喉,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谁不能不在意外界的看法?
谁不想要周围的人都对自己投以善意?
她可以无所谓。
那她身边的人呢?
今晚那五个人很有可能是想打她的主意,见温盛落单才转移目标,要不是温盛练过身手,很难想象在醉酒状态下会被他们折磨成什么样子。
两年前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想离开渝城,好不容易才让生活慢慢回到正轨,怎么还是没能完全摆脱?
电话铃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深夜,姜有鱼以为是周誉生打来的,结果却是一串陌生号码。
归属地是渝城。
她通讯录里就阿誉跟玲玲的手机号码是渝城的。
心里划过一丝疑影,让她本能的抗拒,对方似乎不联系到她不会罢休,被迫中断一次后又打过来。
姜有鱼划过接听键。
果不其然,让她一度作呕的声音,隔了两年多的时间,响起的一瞬间就让她想到了那张冷漠残忍又市侩的商人面目,“有有,是爸爸。”
姜有鱼冷着脸,指尖点向挂断键。
“有有,两年没回家了,还在恨爸爸吗?”
姜有鱼指尖蜷缩,心里百感交集,愣愣地望着屏幕里跳动的时间,没吭声。
男人哽咽了一声,声音变得沙哑,边哭边说,“有有,爸爸知道错了,你能回家看看爸爸吗?爸爸想你了。”
姜有鱼狠狠拧住眉头,面无表情挂了电话。
要是没见过他贪慕虚荣的自私面孔,凭他哭哭啼啼几句话,她真可能动摇。
姜治只是一个薄情寡义的资本家。